老婦人的眼神終於清澈了。
    “您昨天說，這張‘黑角鐵牛’是插在拖拉機上麵，充當機魂，提升輸出功率的對不對？”
    許焰繼續問，“拖拉機是去年剛剛貸款買的，還欠了好多錢？”
    老婦人點頭。
    “那這張卡真的不能再用，也不要再修了。”
    許焰滿臉認真，“相信我，我修不好的靈卡，這條街上沒有第二個製卡師能修好，說修好的都是騙錢。
    “騙點修理費倒是小事，但你以為‘黑角鐵牛’已經修好了，把它插回拖拉機，高強度作業，它分分鍾暴走，把你家拖拉機飆成賽車，搞不好要車毀人亡的！”
    或許是他的表情。
    或許是寸鏡中放出冰錐般的光芒。
    老婦人真的害怕了。
    “可是，買一張新卡要花好多錢……”
    她哭喪著臉。
    許焰歎了口氣。
    “這樣，阿婆，我們星星商店最近半個月都在搞‘老店新開，以舊換新’活動，您的卡片本身隻是過度磨損，硬件方麵沒有太大問題，隻要重刻構紋，添加符墨，應該還能用三年五載。
    “您把卡片留下，我幫您重鑄之後，灌入新的靈體，再微調一下符陣，應該能達到‘黑角鐵牛’75%的輸出功率。
    “說實話，像你們平時負重作業，不追求速度的話，對極限輸出功率的要求並不高，很多民用靈體都能滿足需求。
    “這樣的話，價格就能便宜很多，您覺得怎麽樣？”
    老婦人低頭盤算了半天。
    滿臉皺紋都笑開了花。
    “怪不得大家都說，星星商店的李老板撿到了寶，新來的製卡師人又精神，技術又好，心還特別善，哎呀，小夥子……”
    好不容易送走了絮絮叨叨的老婦人。
    許焰連熱茶都來不及喝一口，就迎來了第二組顧客。
    一名年過半百，頭發花白，穿著橙黃色工作服的大叔和他的工友。
    “勞駕，小師傅，幫我看看這張【牛頭鐵衛】。”
    大叔激活了封印卡。
    一條牛頭人身，肌肉賁張，健碩至極的半透明能量體，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得到守護靈的增益，大叔本人的肌肉都充血膨大，兩隻鼻孔也像是鬥牛般冒出了白煙。
    大叔說他在旁邊的建築工地上幹搬運。
    全靠這張“牛頭鐵衛”才能將力量增幅300%以上，在地形複雜的狹小空間內扛起上千斤的重物。
    但最近半年，老覺得渾身上下不得勁，肌肉和關節都酸疼得厲害。
    有時候，激活了“牛頭鐵衛”，還會暴躁易怒，見不得紅顏色，忍不住想找人打架。
    哪怕收回守護靈，症狀都要持續很久。
    找了很多維修店鋪，都說卡片沒問題，正常磨損而已。
    隻要經常來做保養，加固封印，添加符墨就行。
    剛開始，做一次保養的確能管上十天半個月。
    漸漸的，每次保養的維持時間越來越短。
    從十天半個月到現在，每隔三五天就必須做一次保養。
    保養費還是小事。
    關鍵是時間浪費不起。
    大叔是手停口停的建築工人，每隔三五天，就要歇大半天，這誰受得了？
    “是這樣……”
    許焰請大叔收回守護靈，拔出封印卡，摩挲著卡麵上錯綜複雜的構紋。
    很快找到了症結。
    其實不複雜。
    就是這張封印卡轉了太多手，存儲和釋放過太多不同種類的靈體，構紋深處殘留著太多不同性質的殘魂漣漪而已。
    在黎明城這樣的大城市，有靈卡協會和禦靈學院坐鎮，對舊日殘魂的封印和靈卡的製造維修，都有正規的流程。
    當地居民也相對富裕，買得起大公司出品的全新正版封印卡。
    一張封印卡對應一條靈體，卡麵上的構紋還會根據靈體特點進行微調，確保硬件和軟件完美適配。
    等封印卡過度磨損，靈體逐漸黯淡湮滅，就一起報廢了。
    但在滾石堡這樣的“規劃區”。
    居民的經濟條件有限。
    別說全新卡，就算二手卡都買不起。
    買得起的，往往是轉了七八手甚至十幾手，不斷翻新的山寨卡。
    封印在這種卡片裏的靈體，往往沒經過靈卡協會的鑒定和許可，鬼知道是從什麽地方捕捉到，用什麽手法封印的。
    問題來了。
    黑心商販在翻新這種卡片時，往往沒有技術也沒有必要，將原本封印的靈體徹底清理幹淨，就往裏麵灌入了新的靈體。
    要知道，靈體之間也不是其樂融融，鐵板一塊的關係。
    不提各個紀元的力量法則，存在差異甚至衝突。
    就算同一紀元的古老殘魂，也可能分屬不同陣營，屬於針鋒相對，不死不休的關係。
    以大叔這張“牛頭鐵衛”為例。
    它屬於第一紀元早期，一個自稱“部落”的陣營。
    倘若這張翻新了無數次的山寨卡，曾經封印過同樣來自第一紀元早期，卻和“部落”敵對的“聯盟”殘魂。
    不打起來才怪。
    這麽簡單的毛病，相信別的靈卡商店也都看出來了。
    提出的處理方案，也不算太坑人。
    隔三差五進行一次保養，符墨灌得滿滿的，讓殘魂吃飽喝足，自然能消停一陣子。
    但這是揚湯止沸，甚至是飲鴆止渴。
    殘魂受到滋養，肯定會越來越活躍，衝突也越來越激烈的。
    一勞永逸的辦法不是沒有。
    那就是將守護靈請出來，深入、細致地清理封印卡，將殘留在裏麵的殘魂漣漪，徹底打掃幹淨，再將守護靈請回去，開卡重啟，大功告成。
    但許焰不覺得這條街上的製卡師會這麽做。
    原因有二：
    其一，技術難度較高。
    無論人類、動植物還是結構精密的機械體和人造物，都擁有靈魂，靈魂深處都蘊藏著無窮奧妙。
    即便結構最簡單的黑鐵民用卡，隱藏在構紋深處的殘魂漣漪，想要徹底清除，都是非常消耗時間、心血和資源的。
    其二，更重要的，成本。
    耗費大半天時間，精心淨化一張山寨黑鐵卡，搞得眼冒金星，手指抽搐，腰肌勞損，然後呢，準備收多少錢？
    有這個閑工夫，找大客戶做青銅卡甚至白銀卡的保養，十倍利潤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