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虛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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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店,是過去倆人常去的地方,充滿獨屬於他們的美好回憶。
    隻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再次出現在這裏,倆人心頭卻沒有一絲喜悅和動容。
    縈繞著的,是無法言說的複雜情緒,甚至下意識的避開了眼神對視,似乎都不想看到對方臉上的皺紋和滄桑,那種陌生又熟悉的滋味,太惆悵沉重,倆人誰都不願承受。
    但有些默契,卻沒有改。
    倆人各自挑選了一本書,找了個角落坐下來。
    為避嫌,並沒挨著,而是隔著幾個座位,像偶然在這裏遇上的陌生讀書人。
    相對無言。
    半響後,還是韓清正先開口,聲音微微沙啞,眼裏隱含愧疚,“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喬世蘭靜靜回視著他,心態看著比他要穩許多,可說出來的話,卻含著冰渣子,“我過的好不好,你難道不知道?別說,你才知道我還活著,你的妻子,不會傻到隱瞞你吧?”
    韓清正臉色微變,眼底閃過受傷和難堪,卻沒著急忙慌的為自己辯解,抿著唇,似在緩解心裏的激蕩情緒,又像是在如何組織語言,才能讓倆人相談更融洽自在。
    這時,旁邊有人經過,好奇的打量了倆人一眼。
    倆人保養的都不錯,不過韓清正久居上位,身上自有一股尋常人沒有的氣勢,都說,權利就是男人最好的補藥,所以即便如今已經奔四,還是很吸人眼球。
    而喬世蘭,當初能被認定是才貌雙全,那長相自然不俗,但她在鄉下也許是待太久了,雖沒吃太多苦,可能是心境的變化,麵相略顯有些刻薄,不過好底子還在,倒也不寒酸。
    她穿著八成新的藏藍色棉襖,圍著條杏色的圍巾,頭發梳的齊整,露出一雙喬家女的鳳眼。
    這雙鳳眼,曾勾的多少富家公子神魂顛倒,如今,裏麵卻沒有絲毫情意和溫度,冷漠的令人打顫。
    韓清正終於出聲,聲音苦澀,“思蘭確實跟我說了,我也是那會兒才知道,你還活著,不瞞你說,我當時的心情……震驚到難以置信,隻覺得天意弄人,第一反應並不是喜極而泣,也不是立刻跑來和你敘舊,今天若不是湊巧遇上,說實話,我還不敢見你的,即使此刻麵對麵,我都沒做好心理準備。”
    喬世蘭麵無表情聽著,隻眼底閃過一絲嘲諷,顯然不是很相信他的這番內心剖白,倆人打小就認識,彼此熟悉,她了解他甚至超過了解自己,如何不知道他慣會用甜言蜜語來哄人?
    什麽沒做好心理準備?什麽不敢?都是在糊弄她!
    他隻是在躊躇觀望,在權衡利弊,在等待最佳時機罷了!
    當然,她也沒資格嘲弄鄙視他,她自己又何嚐坦蕩無愧呢?
    “你想說什麽,直說便是,不用兜圈子了,我兒子還在家裏,出來太久不放心……”她聲音頓了下,到底意難弄,說了一句,“況且,我們如今不適合單獨見麵,被人碰上,再傳出什麽難聽的話,我丈夫不高興,你妻子也會生氣,何苦呢?”
    韓清正慘然一笑,“世蘭,你非得這樣嗎?”
    喬世蘭反問,“不然呢?”
    他們都早已各自嫁娶,難道還讓她對他溫柔體貼?
    韓清正深吸口氣,“好,你想怎樣就怎樣吧,我現在也沒資格管你,隻是有些事,我還是想當麵和你解釋清楚,不然這輩子都會過不去……”
    喬世蘭扯了下嘴角,猜到他要解釋什麽,“你想說,並沒有背叛辜負我,你是在知道我死的音信後,才另娶他人,對不對?”
    韓清正點下頭,神情嚴肅了起來,“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查,組織那裏都有詳細記錄,我絕對沒有腳踏兩隻船,我去過帝都,得知你沒赴約,很是揪心,奈何那時候有任務在身,實在沒辦法親自回老家找你,隻能請別人幫忙,可後來對方說,家裏半夜闖進山匪,你逃不過,惶急之下,不願受辱,就跳河了……”
    說到這裏,他眼圈倏然紅了,聲音也帶了一絲哽咽,“你太傻了,怎麽那麽想不開?就算被他們抓了,隻要你肯舍財,命肯定是能保住的,至於其他……跟命比起來,都不重要的。”
    喬世蘭聞言,心裏一動,麵上卻是勾了個自嘲的笑,“舍財?哪裏還有什麽財?你走時,就帶走大半,捐給了上麵,我大哥也學你,兩家的家底被你們差點搬空,省下得那些,不知道怎麽就傳來出去,知道我要離開,就狗急跳牆,半夜硬闖進來明搶,若非如此,我也不會被逼的去跳河尋思……”
    韓清正眼神微閃,“所以,那些東西都被山匪搶走了?那他們為何還要追殺你?”
    喬世蘭抬手,摸著已經不再光滑的臉,神情黯然道,“你想不到嗎?也對,我現在都成黃臉婆了,還有哪個男人會多看一眼呢?”
    語氣一頓,忽然冷笑起來,“可我當年,卻是讓全縣城的男人都思慕不已、渴望求娶的,那些山匪聽過我的名字,垂涎我的美色,很難理解嗎?”
    “不是,世蘭,我沒有輕視你的意思,我……”韓清正慌亂的解釋,又自責又心痛,最後化為深深的懊悔和愧疚,他垂下頭,啞聲道,“對不起,世蘭,都是我的錯,我那時太年輕自大了,又一腔熱血,急功近利,顧不得等你一起去帝都,就跟著隊伍走了,留你一個在老家,卻又沒安排好,這才讓你糟了難,都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你……”
    喬世蘭沒說話。
    韓清正懺悔了一陣,又抬起頭,紅著眼問,“你當年既然被救了,為什麽不聯係我呢?”
    喬世蘭譏諷道,“怎麽聯係?我當時根本不敢露麵,隻能跟著許福年躲去了鄉下,等過了兩個月,覺得風聲應該過去了,就馬上去縣城給帝都那邊打電話……”
    韓清正插了句,“我怎麽不知道?沒人告訴我啊?”
    喬世蘭淡淡道,“因為我沒敢用真名,輾轉了幾個彎,跟對方問話,這才得以知道你們都覺得我已經死了,這沒什麽,我也不怪誰,畢竟,誰也預料不到會發生意外,我自己不是被逼的走投無路,也不會用假死脫身這一套……
    可是,我絕沒想到,你會那麽快就再婚!”
    韓清正麵色白了幾分,張嘴想解釋,又被喬世蘭毫不留情的打斷,“你再婚,我也不怪你,畢竟我死了,我沒有資格讓你一直為我守著,可我們那麽多年的感情,在你眼裏,連一年半載都不值得你為我守嗎?”
    古代妻子死後,男子肯為妻子守三年,就能被人讚一聲情深意重,再不濟,也得守個一年半載的做做樣子,可韓清正呢?從知道她死,到再婚,這期間的空檔都不到三個月。
    這才是喬世蘭最大的意難平,這讓她一直以為的感情就是個笑話,她曾自傲得魅力,也顯得那麽不堪一擊。
    韓清正似乎沒了辯解的力氣,頹然道,“是我不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
    喬世蘭忽然覺得他這幅樣子有些膩歪,忍不住想去許福年來,許福年也總跟她這麽認錯道歉,不管是不是他得錯,隻要她不高興,那他就會立刻低頭,把所有責任往自己什麽攬,隻求她能展顏一笑……
    那時,她卻不屑一顧,覺得他軟骨頭,沒誌氣,根本不像個男人,甚至對他哄自己覺得羞辱。
    總會不由自主的拿韓清正比較,覺得韓清正儒雅又風趣,哄人的段位比他高了不知多少。
    可現在,突然就覺得膩了,像硬塞了一大口肥肉。
    她站起來,冷淡的道,“我該回去了,為大家都好,以後還是不要再見了,即使無意遇上,也裝不認識吧。”
    “世蘭!”韓清正下意識得就想去拽她胳膊,還好,及時反應過來,又趕緊垂下手,“你怨恨我是不是?”
    喬世蘭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是有點怨恨,畢竟,你摧垮了我的感情和驕傲,我心裏要是半點怨恨都沒有,除非是聖人,或者,對你沒有在意過……
    但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我早該知道,男人嘛,有幾個不薄情寡義的呢?你能那麽快就移情別戀,不都是男人本性嗎?你沒在我活著的時候,就納妾,已經算對得起我了,是我太天真,居然妄求什麽一心一意、至死不渝!”
    韓清正身子晃了晃,臉色變得更加慘白。
    喬世蘭不忘又戳了一刀,“聽說你大女兒叫良緣,真是好名字啊,還是十六歲,正是花一般的年紀,我十六歲時在做什麽呢?喔,那年倆家給咱們正式訂婚了,你對我說,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說完,轉身離去,背影決然。
    這次,韓清正沒攔,隻低著頭,幾不可聞的喃喃道,“我是說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可你也說了,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你不也跟著其他男人走了?說好的權宜之計,可最後不也真嫁人?”
    這般情緒並未持續多久,很快,他就恢複了平靜,還書離開時,還跟店員微笑打招呼。
    而早走片刻的喬世蘭也不遑多讓,出了書店門,臉上就已經看不出半點異樣情緒,回家的腳步不疾不徐,卻是輕快的,心頭如釋負重。
    係統給許棉轉述完,不解得問,“你說他倆這是在演哪一出啊?一個個都跟精神分裂似得,說實話,要不是我親眼看到他倆前後有兩幅麵孔,我都要被騙過去了,好家夥,一個愧疚自責,時不時的露出幾分深情,卻絕口不提給什麽補償,還不忘試探那筆財寶的下落,一個好像受了天大委屈,字字句句在控訴聲討,卻不動聲色的跟那筆財寶撇清幹係,嘖嘖……”
    許棉不覺意外,“老話都說了,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他倆虛情假意,惺惺作態,不是很正常?”
    “那你覺得韓清正信了嗎?”
    許棉知道它問的是那筆財寶的下落,搖搖頭,“估計夠嗆,以後八成還會盯著喬世蘭吧。
    喬世蘭應該也不會天真的以為說幾句話就能騙過韓清正去,想必以後還會有什麽迷惑的操作。”
    係統又忍不住嘖嘖出聲,“都不是啥省油的燈啊……”
    話鋒一轉,好奇的問,“你說,他倆現在,對對方,還有感情嗎?”
    許棉嗤笑了聲,“有感情還能這麽算計?那這種感情也太可怕了,要我說,當年倆人分開時,就沒多少情分了。”
    “啊?不會吧?”
    “為何不會?若是有感情,韓清正會舍得撇下喬世蘭,追隨部隊離開?還不是在他眼裏,前程更重要?”
    係統道,“也不算撇下啊,不是約好在帝都再見麵嗎?就是暫時分開一段時間而已……”
    許棉冷嘲,“可就是這一段時間,出了意外,造成了難以挽回的後果,讓倆人勞燕分飛了!
    如果在後世,世道太平,交通方便,一個女人出門坐車完全沒問題,可當時那什麽境況?三天兩頭打仗,還有山匪流氓作亂,喬世蘭名聲在外,又有美色,又有財富,如果韓清正在家還好,可剩她一個,就問,能不遭人惦記?
    韓清正又不傻,他難道真的想不到這種可能性?
    什麽年輕自大,急功近利?嗬嗬,不過是,沒那麽在意罷了,所以明知危險,卻還是敢賭一把,因為他承擔起賭輸帝都後果。
    事實也證明了,他果然無所謂不是嗎?喬世蘭死了沒兩月,他就能另娶生女,生活半點沒受影響。”
    “那喬世蘭對韓清正……”不等許棉張嘴,它就自己分析上了,“八成也沒有啥感情了,不然能起貪念,昧下韓家的那筆財寶?
    那就說明在她眼裏,財寶比韓清正重要啊,讓她不惜失約也要玩假死脫身那一套,嗬嗬,這麽一看,倆人半斤八兩,誰也沒臉怨恨誰!”
    聞言,許棉沉吟道,“喬世蘭當時應該是失算了,她可沒想著跟韓清正分開,她隻是高估了她在韓清正心裏的分量而已,她以為假死幾個月,韓清正會傷心欲絕,一年半載的肯定忘不了她,誰知,她判斷失誤,這才回不了頭,她對韓清正,應該還是有點感情的,當然,更多的還是意難平。”
    係統笑起來,“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既要又要,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