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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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個玩笑,這隻是最糟糕的方式,”秦煜時收斂了笑容,正色道,“沒有情感的哭戲是很難讓人滿意的,如非必要,我不希望這麽做,我也不覺得你會需要。”
    “我明白了,謝謝秦導。”
    “回去吧。”
    “好。”
    紀斐言離開後不久,門外就再次響起了敲門聲。
    秦煜時淡淡說了聲:“進來。”
    來的人是林廣白。
    “秦導。”
    “有事嗎?”秦煜時眼底的不悅一閃而逝。
    “我……”林廣白抿了抿唇,“我不覺得我比他差。”
    這個“他”是誰,顯而易見。
    “你不覺得?”秦煜時玩味地重複了一遍,看向他的眼神裏滿是輕蔑。
    “秦導,”林廣白攥緊了手指,盡可能心平氣和地說道,“我試了那麽多次戲,你當初也說過我可以演紀一舟這個角色……”
    “沒錯,我的確說過,”秦煜時手臂搭在沙發上,神色慵懶卻淡漠,“但我從沒說過這個角色一定屬於你。有更合適的人選,我不可能用你。”
    “可是,可是還有許文元這個角色……”
    “當初退組是你的個人選擇。我早就說過,如果你的心思不在拍戲上,或是私生活對劇組產生影響,我隨時收回我的決定。”
    “秦導,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心思不在拍戲上!”
    “是我讓你去和投資方上床的嗎?”
    “秦導!”林廣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試圖為自己辯解,“我隻是……”
    “隻是想賭一把?”秦煜時替他補全了剩下的話,“我不止一次提醒過你,劉總性格陰晴不定,口頭上的承諾未必就能兌現。你執意退組,我不會攔你,但也不會非你不用。既然是劉總承諾了你資源,那就去找劉總討要,不要來找我。”
    “秦導,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給我一個機會吧!”
    “林廣白,開機這麽久才來找,不覺得太遲嗎?”秦煜時的聲音冷肅無比,像是淬了冰,“還是你真的覺得自己真的這麽值錢,值得我為你把拍完的戲份重拍一遍?”
    “我……沒那個意思……”
    “沒有的話就出去,”秦煜時抬起眼皮,淡淡看了眼時間,“還有,以後不要這麽晚來找我。”
    “對不起,秦導。”林廣白咬緊下唇,終究不敢在秦煜時麵前囂張,聽話地離開了房間。
    走廊燈光明亮,隔壁紀斐言的房門緊閉著。
    他看了眼周圍,在確定沒人之後,走到漆黑的樓梯口,用手機撥通了經紀人薑銳的電話。
    手機隻響了兩聲,電話就被接通。
    對麵傳來一個懶散的聲音:“喂?”
    林廣白壓低聲音:“薑哥,是我,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幫忙?幫什麽忙啊?”
    “你也知道,我的角色被紀斐言給搶了……”
    “哦,你說這事兒啊。人是秦導定下來的,我就是想幫你也沒轍啊。”
    “薑哥,我知道!我就是想問你,前天楊總不是說對紀斐言有興趣,想跟他見麵嗎?我錄了音……你看方不方便找人安排幾個熱搜?我這裏還有一些其他的照片……”
    “林廣白,你瘋了?這事兒要是讓沈總和紀哥知道,你跟我都要完蛋!”
    “薑哥,我保證不牽連到你,算我求你,就這一次……”
    “這可是你說的啊!看在過去的交情上,我才幫你這一回。”
    “謝謝薑哥……”
    林廣白握緊了手機,唇邊泛起一抹陰冷的笑。
    論名氣,論資曆,紀斐言有哪一點比得上他的?憑什麽紀斐言能得到秦煜時的青睞?
    他會讓秦煜時知道,紀斐言根本就不配!
    自從林廣白被秦煜時警告過後,就再沒敢來劇組鬧過事。
    拍攝逐漸進入尾聲,迎來最重要的一場高潮戲:紀一舟的身份秘密被人揭穿,高嶺之花跌入淤泥,相戀之人此生再無可能。
    “準備好了?”秦煜時向演員確認道。
    “隨時可以開始。”紀斐言說。
    “ok。三、二、一,action!”
    金碧輝煌的大廳裏,燈光與悠揚的音樂交錯成一場不真實的夢。
    紀千帆五十歲壽辰,紀一舟自然不敢怠慢。
    他雖非紀一舟生父,恩情卻遠重於天,是以這場壽宴規模空前盛大,請來的都是這一帶有頭有臉的人物。
    陸家的人自然也在邀請之列。
    隻是臨近壽宴開始,卻依舊不見陸歲寒的身影。
    “少爺,咱們還要再繼續等下去嗎?”王崇詢問道。
    “不必等了,”紀一舟神色黯淡,“這麽多賓客在外麵候著,若為他推遲了壽辰,未免不合禮數。”
    “可陸少爺明明答應了會來……”
    “他來……也未必就是來見我的。”紀一舟輕輕歎了一聲。
    自一個月前,他與陸歲寒產生間隙之後,陸歲寒便再也沒有來過紀家。
    這回他借紀千帆的壽宴向陸家發出邀約,無疑是抱了最後一絲緩和他們關係的希望。
    畢竟他們一日沒有把話說絕,陸歲寒便依舊是他的愛人。
    音樂聲漸響,時鍾的指針指向整點,賓客該來齊了。
    這場壽宴對紀一舟來說同樣重要。
    紀千帆將會當眾將紀家的家業交予紀一舟,他要紀一舟立身於這些豺狼虎豹之中,任何人都不允對他有任何輕賤,因此每個步驟都馬虎不得,以免傷了紀一舟的威信。
    偏廳外響起倉促的腳步聲。
    “少爺,陸家少爺到了。”
    紀一舟的心倏地一緊,隻覺得呼吸都要停滯。
    他按捺下心中的躁動,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出了內廳之後,他才看見宴會廳門口姍姍來遲的人。
    “歲寒,”他緩步上前,語氣裏有著不加掩飾的喜色,“我還以為,你會忘記要來……”
    “怎麽會呢?隻是商會那邊突然出了點事……”陸歲寒未展笑顏,神色異常凝重,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一小時前,他剛得知自己派去南洋的人出了意外,就連他想調查的那名宋醫生也因故身亡,被人棄屍荒野。
    究竟會是什麽人……
    紀一舟還沒來記得細問,目光便越過他肩膀,看見了另一名不速之客。
    正是與淨海幫不對付的鄭二少,鄭光堯。
    紀一舟不由一怔,目光下意識轉向陸歲寒,看到他眼中同樣的錯愕,這才穩定住心神。
    他從陸歲寒臉上移開目光,直直看向鄭光堯。
    “鄭二少,今日的壽宴,你似乎並不在邀請之列。”
    語氣淡漠,不卑不亢。
    “哈哈,是啊,確實如此,”鄭光堯笑得張狂,“我今日不請自來,紀少爺不歡迎嗎?”
    “如果鄭二少是來鬧事的,那麽今日請回,”紀一舟態度強硬,“否則便別怪我不留情麵了。”
    鄭光堯卻並未生氣:“紀少爺放心,我今日是來向紀少爺送禮的,送完之後,自然會帶著我的人離開。”
    說罷,便用眼神示意身邊的保鏢。
    “向我送禮?”紀一舟不由皺起了眉頭。
    保鏢當著眾人的麵端起一個破舊的木盒,而後緩緩打開它的蓋子,動作慢得近乎刻意:“紀少爺,這是我家少爺特意送給您的禮物,請您笑納。”
    盒子裏是幾張薄薄的紙頁,上麵均是同一個人的筆跡。
    一股淬了毒的冷意升上心頭,紀一舟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不知不覺間扣緊了手指:“鄭光堯,你究竟想做什麽?!”
    “做什麽?我以為紀少爺心裏會清楚,”鄭光堯拿出其中一張紙,邁著閑散的步子走到賓客之中,“我手上的這個東西,是紀少爺八歲時的藥方,大家可看得出這是用來治什麽病的?”
    白紙黑字寫得分明,很快有人辨認出隱藏在那上麵的端倪。
    “是、是啞病啊!”
    “難道紀少爺是個啞巴?”
    “這……怎麽可能……”
    “莫非紀一舟的身份是假的……”
    鄭光堯又拿出盒子裏另一張紙,一字一字地說道:“如果大家不信,這封宋醫生寫給紀老爺的書信,寫明了紀少爺的聾啞是不治之症,想必也足以說明一切!”
    陸歲寒的心驀然一沉,不敢置信地望向鄭光堯。
    整個宴會廳一片死寂。
    緊接著,突然爆發出陣陣議論聲。
    “什麽?這個紀少爺居然不是真正的紀一舟……”
    “他到底什麽身份啊,憑什麽繼承淨海幫,讓我們都聽他的?”
    “沒想到紀老爺也是知情的,怎麽會這樣呢?”
    “我們跟紀家合作了那麽多筆生意,紀家居然用彌天大謊來誆我們……”
    宴會廳的聲音越來越嘈雜,甚至蓋過了音樂聲。
    陸歲寒終於意識到什麽,三兩步走過去,攥起鄭光堯的衣領,一字一字質問道:“鄭光堯!難道那封信是你放出去的?你引我派人去南洋,替你除掉監視宋硯生的人,好趁亂將人帶走逼問……”
    “是又如何?難道你就不想知道真相嗎?”鄭光堯無情掙開他的手,冷笑著說道,“許文元果然深諳人心,猜中你不會將這件事說出去,而是私下派人處理……”
    紀一舟怔怔望著陸歲寒,突然間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冷。
    陸歲寒咬牙,骨節被捏得作響:“原來從一開始,許文元就是和你串通好的……”
    “陸少爺,何必把自己摘得那麽無辜呢?這個冒牌貨的身份被揭穿,可也有你一份功勞呢!”鄭光堯咧開嘴笑,“你的心上人可是一個滿口謊言的騙子,說起來,你應該感謝我讓你看清這一切……”
    “你——!”
    鄭光堯沒再理會他,理了理衣服,走到紀一舟麵前,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臉,笑得輕蔑:“紀一舟,看你平日裏這麽清高,原來隻不過是個見不得人的野種……”
    他用盡全力,將紀一舟狠狠推倒在地上,踩著他的自尊冷嘲熱諷。
    “名字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你這種低賤的存在,究竟有什麽資格這麽趾高氣昂地站在這裏看不起我們?”
    “鄭光堯,你別欺人太甚!”
    紀一舟緩慢抬起手,擦去唇邊的血,望向擋在他麵前的高大身影,突然間笑了兩聲。
    已經多少年沒有過了?
    這一幕是多麽的熟悉,少年時初遇,陸歲寒也是這樣擋在他麵前。
    卻又是多麽的陌生。
    他被周百齡唾罵時,陸歲寒沒有出麵。
    他被那些紈絝子弟侮辱時,陸歲寒沒有出麵。
    偏偏在這一刻,他竟挺身而出維護他。
    多麽諷刺啊!
    是同情他可憐,所以才施舍一絲廉價的善意嗎?
    “……陸歲寒。”
    紀一舟微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了一絲絕望的嘲笑。
    陸歲寒身體一震,那一瞬間的內疚竟讓他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其實我從未想過這個秘密能夠隱瞞一生。我預想過這一天的到來,卻沒想到這一切竟是你帶給我的……”
    “為了你高傲的自尊心,你對我百般冷落,甚至讓另一個人陪你做戲。你是那麽想看到我為你爭風吃醋,那麽想看到我卑微狼狽……現在你終於得見,其實早和所有人一樣,覺得我多餘了吧?”
    “我沒有……”陸歲寒從未有哪一刻如此後悔過,“一舟,你是我摯親摯愛的人,我從沒有覺得你多餘過!”
    “摯愛?”紀一舟嗤笑一聲,諷刺地看著他,“不是唯一的摯愛?陸歲寒,你不覺得自己編造的謊話很可笑嗎?”
    陸歲寒永遠不會知道,少年時他的一句摯愛,竟成為後來支撐紀一舟走過十數年歲月的卑微支柱。
    是他成就了紀一舟二十一歲這年的淩風傲骨,卻也是他,在紀一舟二十一歲這年,粉碎了紀一舟所擁有的一切,讓他萬劫不複。
    “隻因你覺得我涼薄,我就這麽罪孽深重嗎?可恨到要剝奪我作為一個人的所有自尊?”
    “我、我不是……我隻是想試探你的感情……”
    “試探?”紀一舟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像是聽了個天大的笑話,“你問問自己,這些年來可曾對我有過一絲寬容?你把溫情和承諾都留給了另一個人,卻說這一切隻是在試探我……陸歲寒,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做戲做久了,就會變成真的?你想騙的人,究竟是誰呢?”
    “我……”
    “其實就算我並未向你低頭,你也無法肯定會和他做到哪一步罷。是斷了這關係,還是索性讓他取代我,不過是取決於我對你的態度……對麽?”
    他相信陸歲寒曾經愛過他,可陸歲寒恨他清高也是真的。
    他也知道,一個人不斷地自我暗示自己不在乎,最後就會變成真的不在乎。
    這是他從陸歲寒的眼神裏明白的道理。
    這世上的感情瞬息萬變,前一刻與你山盟海誓的人,下一刻就能棄你如敝履。
    如果他有資格,他很想親口問問,他究竟愛了一個什麽樣的人?
    可惜他隻是一個見不得人的謊言,或許從來都配不上他心中光明磊落的愛情。
    紀一舟擦去唇邊的鮮血,啞了嗓子:“今日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要我對你低頭。恭喜你,今日得償所願。”
    “一舟!”陸歲寒失聲喊道。
    不,不是的……
    這一刻陸歲寒終於意識到,自他年少時便深深愛著的,其實一直都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而不是這一刻能被所有人輕賤侮辱的紀一舟。
    紀一舟撐著手臂,在無數諷刺的目光之中緩緩起身,走到這個唯一願顧念他的人身前。然後——
    屈身下跪。
    以一個下位者的姿態。
    “既然陸少爺口口聲聲還顧念舊情,那麽今日我懇求陸少爺,亦請顧念我養父年邁,莫要為難於他。”
    “不——!”
    刹那間,陸歲寒的心像被萬箭穿心般疼痛。
    他不想要紀一舟跪他,也不想要紀一舟低頭。
    如果時光可以倒轉,他再也不會強求紀一舟做任何事,哪怕今生今世都無法體嚐到被紀一舟所愛的滋味。
    他後悔了。
    可是太遲了。
    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
    “卡!這段很好。各部門調整,演員休息。”
    助理席娜拿著手機快步走過來:“秦導,出了點事……”
    “怎麽了?”
    “五點鍾的話題,現在在熱搜榜第一位。”
    “我看看。”
    秦煜時接過手機,一眼便看到熱搜前排的幾個標題。
    紀斐言私生活
    背叛金主,勾引導演
    紀斐言在秦煜時房間留宿至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