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娜走進客廳時，腳步還有些虛浮，臉色也帶著大病初愈後的蒼白。
    她看到站在窗邊的黎願，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她沒有像往常那樣試圖寒暄或靠近，隻是停在了一個禮貌而疏遠的距離。
    “冕下。”
    她輕聲開口，聲音還帶著一絲虛弱，“我知道您現在可能不太想見到我們……我今天來，是有件事……必須親自告訴您。”
    黎願轉過身，安靜地看著她，沒有接話，等待著她繼續說下去。
    麗娜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聲音微微發顫。
    “卡洛他們……因為那天晚上對您做的事……判決下來了。”
    “雖然……雖然因為您求情，免了死刑，但刑罰非常重……他們很可能……這輩子都要待在監獄裏了。”
    她頓了頓，眼眶迅速紅了起來，聲音裏帶上了更明顯的哽咽。
    “還有我父親……他因為在星網上發布那些不實信息，已經被路易殿下控製起來，送上了軍事法庭……結果……結果恐怕也會……”
    她說不下去了，隻是想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幾個男人都可能要在冰冷的監獄裏度過餘生，她就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和難以承受的痛苦，眼淚無聲地滑落下來。
    黎願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哭泣，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目光甚至隨著她的敘述，一點點變得淡漠起來，再沒了從前的溫柔可親。
    就在麗娜哭得肩膀微微顫抖，幾乎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黎願終於開口了，聲音平靜得近乎冷淡。
    “所以呢？”
    麗娜的哭聲戛然而止，有些茫然地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向她。
    黎願看著她，清晰地重複了一遍問題，語氣裏聽不出什麽情緒。
    “所以，你今天來找我，是希望我做什麽？再一次為傷害了我的人求情？一次又一次？”
    她的目光太過平靜，也太過冷淡，讓麗娜一瞬間像是被凍住了一般，臉上血色盡褪，連哭泣都忘了。
    過了好一會兒，麗娜才像是終於從那種冰冷的注視中反應過來，慌忙用力搖頭，胡亂地用手背擦掉臉上的淚水，聲音急切地解釋。
    “不！不是的！冕下！您誤會了！我不是來求您求情的！”
    她在黎願依舊平淡的注視下，有些慌亂地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聲音變小了許多，帶著囁嚅和不確定。
    “我……我知道他們犯了錯，應該受到懲罰……我隻是……我隻是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他們就這樣毀掉一生……”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終於說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聯邦……有一項政策。治愈師如果自願前往邊境軍隊駐紮服務，根據治愈士兵的數量和傷勢等級，可以積累貢獻值。這些貢獻值……和軍功類似，之前……曾經有治愈師用積累的貢獻值，贖出了犯罪的家人……”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不敢看黎願的眼睛。
    “我……我想去。我想用我自己的能力……去試試看，能不能……能不能把他們贖出來。”
    她抬起頭，眼中充滿了忐忑和愧疚。
    “但是……我知道這樣做……可能會讓您覺得不舒服……甚至……是一種背叛。您是我的恩人，我卻想去救傷害過您的人……”
    “所以，我來是想征求您的意見。如果您不同意，我……我就不去了。”
    黎願愣住了。她確實沒想到，麗娜掙紮著前來，竟是為了這個。
    大戰在即，邊境對治愈師的需求絕對會急速飆升，麗娜的這個請求她確實很難拒絕。
    數百年來，極少有聖者級治愈師願意前往邊境這種生活環境艱苦的地方做隨軍治愈師。
    以麗娜的等級，真的前往戰場，想必能夠幫到許多將士。
    這正是目前所需要的。
    她看著眼前這個蒼白瘦弱、眼神卻帶著一種執拗堅定的女孩，看著她因為愧疚和不安而微微顫抖的肩膀，原本冰冷的目光悄然緩和了些許。
    沉默了片刻，黎願輕輕點了點頭，聲音恢複了些許溫度。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我沒什麽可介意的。”
    麗娜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喜和感激，淚水再次湧出，但這次卻是因為如釋重負。
    她激動之下，甚至壯著膽子快步上前，輕輕擁抱了一下黎願，聲音哽咽“謝謝您……真的謝謝您……”
    她很快鬆開手，像是怕惹黎願厭煩，紅著眼眶，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我……我就不打擾您了。”說完，她便識趣地、幾乎是快步地離開了。
    兩天後，黎願的休學申請終於走完了所有流程。
    離開這天清晨，她的宿舍小樓門口，悄無聲息地堆放著許多包裝精美的匿名禮物盒，大小不一，像是某種無聲的歉意或挽留。
    黎願看著那些盒子，沉默地站了一會兒，最終隻是輕輕歎了口氣，沒有打開任何一個，也沒有帶走任何一件，徑直坐上了離開學院的懸浮車。
    這一次，她沒有選擇返回克勞軍校。
    時間太過緊迫，她已經沒有閑暇再回到象牙塔裏按部就班地學習。
    在與蕭祁等人商議後，她決定直接前往之前曾去過的、此刻仍在遭受星獸頻繁侵襲的輔q星前線戰場。
    一方麵，那是目前最需要戰鬥力、也是最殘酷的磨礪場，能讓她以最快的速度重新適應戰爭節奏，提升實戰能力。
    另一方麵，她也希望能為那片飽受蹂躪的土地和苦苦支撐的守軍，盡一份力，減輕一些壓力。
    除了需要留在主星統籌全局、坐鎮後方的路易，以及負責重要科技研發和後勤保障的伊森之外，蕭祁、漓陽、裏維綸、查希爾、伊萊幾人都與她一同前往。
    懸浮車升空，駛離了這片精致卻讓她感到束縛的學院區域。黎願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景象，感到一絲如釋重負。
    她感到有些好笑。
    一年前，她想方設法逃離的戰場，現在竟然成了她向往的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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