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骨笛暗渡·紙鶴傳情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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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3 鹽蝕龍骸
子時的月光在鹽塵帷幕後碎裂成鱗狀光斑,龍塚界碑的青銅裂紋正滲出瀝青質感的夜光。章國真跪在龜裂的碑文前,虛蝕化的右臂如同活物般紮入地脈,三百年未曾褪色的剜鱗咒文沿著他的臂骨攀爬,黑血順著咒紋蜿蜒遊走,在地麵織就蛛網狀的青銅脈絡。當他的指節觸到底部某道焦痕時,地殼深處突然迸發千萬道碎裂聲——那是被鎖鏈貫穿的龍族脊骨同時崩解的哀鳴,每根斷骨都在鹽層下敲擊出青銅編鍾的韻律。
白鱗的逆鱗碎片懸浮成星環,金血墜落的軌跡在鹽堿地烙出焦黑潮汐線。第一滴黑雨滲入鹽田的刹那,整片銀海突然沸騰,鹽粒暴增為三丈高的晶刺叢林。鹽工屍體尚未冷卻的掌心還攥著半截鹽晶,此刻卻被破土而出的尖錐貫穿胸腔,雪花狀鹽斑在他皮膚上綻放的瞬間,髒器化作珊瑚枝椏從喉管噴湧而出,在月光下折射出森森磷光。
“撤往金桔林!“白鱗龍爪撕裂撲來的鹽傀,卻在撕開胸腔時僵住——那些鹽晶傀儡的內髒竟嵌著倭國血符,焦黑的符紙邊緣殘留著千鶴發絲燒灼的焦痕。林七與某個鹽傀對視的刹那,空洞的眼窩裏突然映出翻飛的狩衣殘影,安倍玄鹽的鹽狩衣正在血霧中揚起九重刀光。
金桔林的變異讓眾人窒息。昨夜新抽的枝椏全部卷曲成血管狀管腔,葉脈凸起如蠕動的蟲豸,正將翻湧的黑潮泵入虯結根係。章國真將斷秤杆插入樹根的瞬間,秤盤浮現的卻不是虛蝕能量,而是三百年前滄溟剜鱗煉秤的幻象:滄月手持采鱗鉤站在祭壇,白鱗的逆鱗正在她指尖綻開血蓮,被生生剝離的龍鱗在月光下化作三百六十枚詛咒銅錢。
“我們都被騙了......“章國真喉間爆出帶著鱗片碎裂聲的血塊,“金桔吸收的根本不是鹽塵,是龍族被篡改的記憶!“
黑潮吞沒最後三座鹽垛時,林七拽著兩名少年撞碎防波堤。被鹽晶化的漁船殘骸間,相柳刺青的第八顆蛇首驟然掙脫皮膚,咬住海麵漂浮的鯨骨——那具晶瑩的骸骨表麵浮現鹽漬紋路,分明是千鶴沉眠的鹽晶棺槨!棺槨在黑潮中舒展成骨舟,船帆由十萬隻鹽漬紙鶴拚成百鬼夜行圖。當白鱗逆鱗嵌入桅杆的刹那,龍族符文亮起的瞬間,骨舟化作離弦之箭刺穿倭國寶船的鹽晶船帆。
骨舟犁開黑潮時,寶船結界迸發出琉璃碎裂的脆響。鹹腥海風裹挾著細碎鹽粒灌入船艙,折射出萬道冰棱般的光暈——那些懸浮在透明鹽晶罐中的龍族幼崽正以瞳孔收縮的頻率同步震顫,每根被銅鉤貫穿的逆鱗都在滲出珍珠母光澤,經脈中遊走的鹽蛭如同活體血管,將倭國皇族與幼龍命格相連。
安倍玄鹽的狩衣下擺翻湧如怒濤,滄月圖騰在幽藍磷火中吞吐黑潮。他反手將妖刀“鹽切“橫於胸前,刀鐔鑲嵌的八枚鹽玉突然泛起血光。“請諸位鑒賞歸墟真正的儲糧。“刀鋒劃過處,船舷裂開深不見底的溝壑,八岐大蛇第八顆頭顱破浪而出,滄月麵容的眉眼間凝著萬載鹽霜。
白鱗龍影暴起,鱗甲折射出金屬冷光。但滄月頭顱噴吐的鹽晶風暴中竟懸浮著萬千冰刃,龍軀貫穿處爆開的血霧尚未落地,就被黑潮卷成螺旋狀的鹽柱。林七的相柳刺青趁機順著傷口鑽入艦橋,蛇信舔舐著布滿咒文的血玉陣眼,卻在觸及核心封印時驟然僵直——半顆仍在跳動的心髒被金絲縫合在陣眼中央,每根血管都纏繞著千紙鶴形狀的符籙。
“這些紙鶴可都是用龍族脊骨雕成的。“安倍玄鹽的白發在風暴中糾纏成鹽絲,鎖鏈纏住即將墜落的滄月頭顱,“從她折第一隻紙鶴開始,就注定要成為歸墟的永生爐鼎......“
整座寶船突然傾斜四十五度。章國真腳踏地脈深處的青銅柱,剜鱗咒文沿著脊椎蔓延,每片剝落的鱗片都在空中凝結成鹽秤。金桔林的根係瘋狂抽搐,葉片上睜開的上千隻琥珀色瞳孔倒映著寶船崩塌的龍骨,黑色潮水正通過被刺穿的逆鱗泵入艦橋——那些本該鎮壓歸墟的鹽田,此刻卻化作吞噬光明的深淵。
白鱗龍骸裹挾著林七撞向虛空裂隙。瀕死之際,他看見章國真的脊椎正在熔化,青銅砝碼墜入歸墟時激起的浪湧中,浮現出三千年前被鹽醃漬的龍族碑文;金桔葉脈絡裏奔湧的金色血液,與他第八枚刺青首的圖騰產生共振;安倍破碎的狩衣下,心口浮現的龍角胎記正與滄溟本體產生共鳴,那胎記邊緣的鹽結晶紋路,分明與相柳刺青的逆鱗完全吻合。
當錨鏈刺穿歸墟裂隙的刹那,整片海域響起鹽粒結晶的轟鳴。寶船龍骨突然調轉方向,鏽跡斑斑的錨尖精準刺入滄溟蜷縮的軀體——那團混沌霧氣裏睜開的三千六百隻鹽霜瞳孔,此刻正隨著黑潮倒灌發出悲鳴。鹽田徹底崩塌時,安倍玄鹽的佩刀突然脫手插入海麵,刀身浮現的鹽玉咒文將整片海域煉成血色鹽晶,每一粒鹽中都封印著龍族幼崽的哀鳴。
三日後,鹹澀海風裹著腥鹹的血氣湧來時,幸存者們在百裏荒灘發現了那兩具蜷縮的軀體。
白鱗褪去銀鱗甲胄退回人形,蒼白的胸膛上,鎏金倭文正隨著心跳滲出墨綠色血珠。那些雕琢著菊紋與桐紋的紋章碎片,此刻像被剝落的蟬蛻般嵌進皮肉,細看竟有磷火在紋路間明滅。當潮聲漫過她緊閉的眼睫,斷裂的肋骨間突然溢出珍珠質感的黏液,在沙地上勾勒出殘缺的星圖。
林七的右臂已成冰棱雕塑。從肩胛到指尖,鹽晶沿著血管走向生長出珊瑚狀分支,每根晶簇末端都凝結著細碎的霜花。最駭人的是那枚蛇首狀的眼球,原本幽藍虹膜此刻沉澱著千鶴羽翼的琥珀色,瞳孔深處浮遊著細小的潮汐紋——就像有人把整片東海的月相都封存在這顆玻璃球裏。當他喉間發出困獸般的嗚咽時,鹽粒會從睫毛簌簌墜落,在陽光下折射出微型彩虹。
礁石裂縫裏探出黑葉金桔,猩紅花瓣裹著琥珀色花粉,花蕊托著的青銅量海秤正在自轉。這對陰陽魚狀的秤盤此刻咬合著,鍍金秤鉤勾住半片焦黑的紙鶴殘翼。當浪沫濺上秤盤,那些新鏨刻的倭文便泛起磷光,“虛蝕元年“四個字如同被海葵吸附的浮遊生物,在潮汐漲落間舒展著觸須。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隻紙鶴。它琥珀色的翅膀還保持著折紙時的棱角,尾羽卻已碳化成灰燼。褪色的龍膽花紋正在時空褶皺裏風化,最後三道折痕裏凝固著銀藍色潮痕——那是千鶴在時空坍縮前最後一筆未完成的密語。當暮色浸透金桔花時,有細小的鹽粒從鶴喙飄出,在沙地上拚出殘缺的“未至“二字。
鹹腥的海霧中忽然傳來貝殼開啟的脆響。林七左手指節開始珊瑚化,灰白脈絡正沿著腕骨向心髒蔓延。而白鱗心口處的菊紋突然劇烈震顫,那些滲出的血珠竟逆流著組成倒計時:距離下個虛蝕潮汐,還剩三千六百次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