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七口僅一人存活，凶手正在抓捕中，請廣大市民注意，夜間減少出行，安全你我他。]
    又是一樁新聞案件。
    男人身上濃稠的血腥氣夾雜著迷之烤肉與硝煙味，洛諭歎氣，人都殺完了才想著尋找其他更好的解決方法，說得好像那些被牽連的無辜者就能因此活過來一樣。
    他的家人死得冤枉，那些被他用於引出凶手的死者又何嚐不無辜，那些一同葬身爆炸的警察不也同樣死得冤枉。
    “更好的答案。”
    她抬眸，平靜的麵容上不起波瀾，“於你而言，就不存在沒有更好的答案。”
    “為什——”男子的嘶吼聲在嗓子口繞了一個彎，他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下一刻語氣驟然冷靜下來。
    “請告訴我原因。”
    ——一如之前明星的姿態。
    “因為你自己放棄了那些所謂‘更好’的選擇。”洛諭愈發覺得這個副本機製上的特殊性，很多設計上副本的答案並非隻有一個，沉下眼眸，她指向男子手中鐵錘，“那些死者是你自己選擇殺害。”
    “一個人在衝動下可以殺死一家人，但他殺不死幾家人。你一定認真思考過後果，並最終清醒地走上這條路。”
    男子不語，沒有反駁也沒有回應。
    “更好的選擇，仔細來講就是一個能讓你減少罪惡感的選擇。”
    閉眼，洛諭仿佛記起幼時被教導的場景，時間與空間在漆黑的視野內穿梭共鳴，她似乎是那個小小的孩子，又好像是站在公交車門後回答乘客問題的玩家。
    “那麽我問你一個問題。”
    “如果凶手在你家中犯案時被警方抓獲，而回家的你恰好手中握著可以炸平一棟樓的炸彈觸發鍵，你會如何選擇。”
    如果我死在你眼前，小魚，你會選擇殺死所有旁觀者，還是放過連帶著凶手在內的所有人？
    男人沉默良久，情緒掙紮著驅散了迷惘，他長長吐露出一口氣，筆直的身軀逐漸變得佝僂。
    “我還是會按下它。”
    洛諭不記得當年的自己是如何回答，但此刻她的答案與眼前男人站在了對立麵。
    如果凶手為了一己私欲殺死了無辜者，而她又為了殺死凶手的想法殺死了無辜者。
    那麽她與凶手又有什麽區別？
    恍惚間時間流轉，洛諭又成了記憶中問出問題的那人，她摸著‘小魚’的腦袋，沒有任何額外的勸誡，一如既往地柔和道：
    “你曾做出的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
    “我曾做出的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男子口中喃喃重複著，一抹霧氣自耳後蔓延，遮掩住他的雙眼。
    待到霧氣散去，原先尚且留有情緒的眼眸隻留下空洞一片，男子抬起腿，穩穩踩在公交車地板上，不發一言略過洛諭，坐到了明星三人座位旁的椅子上。
    情緒過激的乘客會被抹除大部分意識，洛諭眯上眼，別告訴她是為了保證行駛途中的公交安全。
    胸口內袋處仍散發著陣陣暖意，洛諭轉身看向下一位乘客，一身白色西裝筆挺，胸口插著一隻鮮豔的紅玫瑰，手中更是捧著一大束玫瑰花束。
    “請將它送往第五站。”西裝男將花束塞進洛諭手中，彬彬有禮地彎腰作一揖，隨後頭也不回地徑直離開了車站。
    洛諭：……？
    不等她思維轉過腦袋，下一位乘客已然來到了車門前。
    “請為我裁剪製作出一個絲巾。”
    來者一副裁縫打扮，深色長衫垂至腳踝，袖口挽起，頭頂類貝雷帽的帽簷別著幾枚別針，一根長長的黃色軟尺搭在脖頸處，腰間插著一把金色裁衣剪，粗糙的手指間佩戴有精致頂針。
    這穿著風格和為難人的要求還真是令人倍感熟悉。
    洛諭忍不住看向車後的紅傘，女人仍舊端坐在傘後沒有露麵，望去大片的紅都成了公交的背景色。
    乘客沒有提供布料的意思，也就是說……洛諭蹲在角落撿起那幾塊破布，手上是跟裁縫借來的裁衣剪和針線。
    這跟高端裝備齊全但缺少使用條件以及使用者是個新手有什麽區別！
    心裏咆哮著，手上卻十分老實地將幾塊布料先縫合到一起。
    經曆了‘這線怎麽穿不過針’‘啊什麽東西紮到我’‘這布怎麽碎了’‘為什麽針穿不過布料’‘剪刀一點不鋒利’‘為什麽還留有線頭’‘這東西真的是絲巾’等等故事，洛諭將成品塞進了裁縫手中。
    大概是周圍燈光太過昏暗的緣故，裁縫的麵色似乎一黑，拿著‘絲巾’直接上了車，並十分具有目的性的直衝公交最後方的紅傘。
    站在門口的洛諭遞上裁衣剪等工具的手一頓，視線在工具與前進中的裁縫身上來回幾輪，最終選擇默默收回手。
    作為幫他完成願望的代價，自己收他點工具也是理所應當的。
    嗯，理所應當的。
    此時來到紅傘前的裁縫神色複雜，他彎腰輕撫過傘麵，身著紅旗袍的女人仿佛接收到了什麽信息，將紅傘撐起露出她那半邊完好的容顏。
    “你，我，你，”裁縫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鮮活，他放柔了聲音，生怕驚擾到眼前人，讓她下一刻就化成飛灰散開，“你還活著嗎”
    “……”女子沒有回話，隻是沉默。
    裁縫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問話不對，連忙彌補道，“我，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肯定逃出去了對吧”，說著，他眼含希冀，似是祈禱，聲音中不由得帶上幾分哽咽。
    “他們都說沒有在劇院裏找到你的屍體，我想，我想你一定從火場裏逃出去了，對不對。”
    “絳棠，你一定逃出去了，對吧”
    紅傘女子依舊沉默不語，甚至不肯轉過頭正對他。
    洛諭收回目光，裁縫的三言兩語為她補全了故事。
    為什麽紅傘女子不肯轉頭，不肯開口
    因為火焰的濃煙毒啞了她，炙熱的高溫燒毀了她的容顏。
    而絳棠，恰是旦角的一種戲名。
    沉思間她再次想起那朵在絳棠手中被燒掉的紙花。
    ——花旦。
    花旦，角色性格如花般鮮豔的活潑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