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心性，亦知你這一路成長，吃了多少苦，遭受了多少冷言冷語，無端謾罵詆毀。”
    “正因為我知道，所以我才相信你能夠涅槃重塑，雖然這個過程很痛苦。”
    “我也知道，不該給你那樣殘酷的環境，要盡量讓你幸福一些。”
    “可安安，請你相信，我真的已經盡全力去彌補你，給你最好的生活了。”
    “我也想讓你快快樂樂，沒有煩惱的長大。隻是我個人的力量太微弱，想做的和能做的，終究是差太多太多……”
    唐安依舊是看著毗藍婆，她想她是該流淚的，可是她卻一滴眼淚也沒有。
    “我不怪你。”她沒有什麽好怪毗藍婆的，也沒有資格怪她。
    毗藍婆瞳孔微震，眼中淚眼婆娑。
    “我倒是……希望你怪我。”
    “怪我了，你心裏還能好受些。”
    唐安不再說話，而是繼續看著床幔，隻剩無言。
    毗藍婆也沒有再說話，她給唐安擦完身子後，就端水離開了。
    在她離開的時候，唐安看向了她的背影。
    小時候她生病，外婆就是那麽給她擦身子的呢。
    明明前些天，她還寧願冒著被心魔控製的危險，想再看外婆一眼。可此刻外婆就在眼前，她們之間又好似隔著無法跨越的鴻溝。
    那麽近，又那麽的遠。
    在毗藍婆的身影轉身離開後，唐安看到了門外孫悟空，楊戩和哪吒的身影。
    他們都在外麵，都是那樣焦急的擔心著她。
    她也想恢複如初，她也想繼續起來西行，打爛如來的臉。
    可是她真的沒有力氣了，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她都沒有一絲力氣了。
    想著想著，唐安便閉上了雙眼，可以說是睡了過去，也可以說是身體到達了極限，昏死了過去。
    “師父……”
    他們三人朝唐安走來，可唐安看不到了。
    她現在介乎於一個瀕死的臨界點，外麵說的什麽，她都已經聽不到了。
    迷迷糊糊之中，唐安的身體似飄入了一處空間。
    那裏不是冥界，更像是混沌初開時，鋪滿漫天的雲彩。
    唐安被雲彩包裹著，感覺到了自靈魂散發的舒適和溫暖。
    待她再去打量這處空間時，她麵前不遠處踏空站著一位女子，淡藍色的衣裙華麗柔美，裙擺和披帛，無風飄蕩。
    她的樣貌，不說是世間絕美，卻也能算得上是一種脫離世俗，常人無法企及的美。
    她的雙眸充滿了神性，神色是淡淡的微笑，無比從容，溫柔。
    她的氣質，是一種近乎於包容萬物的柔，就像雲彩一樣，還藏有一種神秘的氣息。
    “你是誰？”
    為什麽她會在生死之際，見到這樣一個人？
    為什麽她感覺對方是那樣的陌生，又是沒有由來的熟悉，仿佛有一種靈魂深處的契合感。
    “我是你。”
    唐安並沒有生氣，她沒有任何情緒。
    “你是我，那我是誰？”
    “你是唐安。”
    唐安睫毛顫動，似抓住了一絲玄之又玄，又很縹緲的感覺。
    “這局棋，是為你開的吧？”
    “太上老君，黎山老母，鎮元子，趙公明，以及那位……通天教主。”
    “他們跟我拉近關係，特別照顧，都是因為你吧？”
    那女子唇角帶淺淺笑意，“我是你，你是唐安。”
    “你我是命為一體的因果，但你，隻是你。”
    她揮手一道光幕，讓唐安看到了一幕。
    哪吒坐在房間門口的階梯上，孫悟空和楊戩一個靠著柱子，一個飲酒愁眉不展。
    “我知道，這件事對你的打擊，比任何事都要重。”
    “但不管你是誰，不管你的來曆如何。我們認識的，自始至終都是你啊。”
    “你不完美，你會害怕，你會挑釁別人，也會跟哮天犬一樣，仗著我們仨的勢，欺負人。”
    說著說著，哪吒就笑了。可笑著笑著，他的眼眶中卻蓄著淚花。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他是怎麽開始遇到唐安的，師徒幾人是如何結伴一起西行的。
    一路上他們欺負了多少妖怪，還折騰的整個靈山法寶的佛都懷了孕。
    他們可以對月高歌，他們也能隱於鬧市。唯有她，每每喝一口烈酒，就醉的不省人事。
    漸漸的，他們從不信任，到接受了她這個最小的師父。再從師徒，到朋友，到家人……
    一路上明明都很歡樂的，怎麽一下就變成這樣了呢？
    “我隻認識唐安，那個不問來處，獨一無二的唐安。”
    “可我好像說晚了，你聽不到……”
    唐安看到這一幕，眼裏淚花滾動，終於是恢複了人該有的情緒。
    孫悟空跳到了欄杆之上，“哎，怪俺老孫沒有保護好師父。”
    “怪俺老孫，沒有提前察覺到，西天的手段，竟然能陰到此等地步。”
    楊戩並未說話，隻是一口接一口的喝酒。
    他這一生失去了太多，活的身不由己。卻沒想到，好容易碰到了一個勝似家人的小師父，一個渾身充滿了太陽光一樣的小師父，如今卻被靈山折磨的，喪失了所有活下去的念頭。
    “靈山，可真是好樣的。”
    楊戩的眸中，泛著冰冷的殺意，情緒在隨時爆發的邊緣。
    而唐安以身為鎖，與他們三人形成的相互牽絆，也到了似斷未斷的邊緣。
    若牽絆真的斷了，後果會是什麽樣呢？
    不知道。
    但那一定會是一場，讓三界永久銘記的風暴。
    畫麵消失，唐安的意識也收了回來。
    她很開心，他們那麽好，亦是以赤誠之心待她之人。
    不問來處，不問因果，隻認她這個人，
    “你，與天鬥過嗎？”
    “鬥過，身隕道消，卻又此消彼長，不分輸贏。”
    “與天鬥，該如何鬥？”
    女子淺笑著糾正唐安，“你執著於與天鬥，便是被‘與天鬥’三字執念所困。”
    “你又何知，與天鬥，如何不是天所意。你以為的贏，又如何不是天贏？”
    “若是被執念二字所困，局限了自身，困住了心，方才是真正的敗無可敗。”
    “且與天鬥，輸贏無足輕重。反而完成你想做之事，不管天贏不贏，你，卻是一定贏。”
    唐安似一下接受到了很龐大的信息進入了腦子裏，痛苦的捂住了太陽穴。
    “我是我，我不是我。”
    “贏就是輸，輸就是贏。”
    “不，我是我，無論我是誰，我都是我。”
    “我是唐安，我是唐安，我是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