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中，小女孩整個人是灰色的，衣著非常之整潔幹淨。
    對於這個年紀的小朋友而言，可以說是罕見。
    被舉起的布娃娃腹腔處閃爍著紅光。
    它本該由棉花做成的手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從四肢根部伸出的細長觸須。
    墨綠色的觸須在空中扭曲交纏，表麵遍布芝麻大的微型眼珠，密密麻麻，隨著蘭紗的移動同步轉動。
    蘭紗挑眉。
    又是紅色心髒。
    這到底代表著什麽？
    紅色，有很多種象征含義。
    但在詭異世界裏，往往是與血腥、恐怖相掛鉤，意味著禁忌和禁止。
    在蘭紗短暫的沉默時間裏，小女孩始終高舉著手臂。
    似乎是嫌等得久了，眼神越發怨毒起來：“為什麽不摸！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的洋娃娃？
    不喜歡，就得死！”
    像是附和著小女孩的話，周圍的乘客表情開始裂變，紛紛伸長了手臂要來抓住蘭紗。
    蘭紗：“……”熊孩子。
    蘭紗故意放慢動作，一點點靠近。
    小女孩眼中爆出驚喜的異光，指尖緊緊扣住洋娃娃的肚子，像是生怕自己拉不住這隻巴掌大的假人似的。
    洋娃娃象牙白的麵孔上，五官被縫合得很奇怪。一隻眼睛在額頭，另一隻眼睛卻斜斜的繡在臉頰一側。嘴角咧到耳後根，像是被從內而外撕裂後又粗暴的縫合在一起。
    要說好看，確實有點太違心了。
    但蘭紗想象了下自己的樣子，不確定是否有這個資格嘲笑這隻洋娃娃。
    而且，就算好看也不能摸啊！
    蘭紗神態自如，狀似無意說道：“你這布娃娃幹淨嗎？剛剛趕車著急，上完廁所都忘了洗手。正好，借我擦擦手。”
    說著，隨意伸手就要抓住布娃娃。
    小女孩臉一下子陰沉下來，迅速側身，擋住蘭紗伸出的手，把布娃娃搶回來小心放在腿上。
    表情嫌惡，撅嘴：“髒死了髒死了！不準碰我的娃娃！”
    蘭紗笑了一下，撚動著指尖縮回手來。
    沒猜錯，果然是個愛幹淨的詭。
    小女孩的媽媽木然的扭頭，麵無表情教訓女兒：“噓——媽媽教過你多少次了，不要在公共場合大聲說話。而且，小孩子不可以講髒話。”
    聽了媽媽的話，小女孩嘟起嘴，“哼”了一聲，沒有反駁。
    蘭紗細細咀嚼這兩句話。
    副本中出現的大部分看似有生命的物體——包括車上的乘客、之前見到的木偶列車員，嚴格來說都不算“詭”。
    它們更像是副本中某種固定的環境設定。
    隻會根據自身邏輯設定做出相對單一的反應，沒有思維。
    但能夠口吐人言，有一定邏輯和類人特征的生物，就不再屬於簡單的環境的一部分了，譬如眼前的這一對母女。
    如果將普通旅客比作一座形態穩定的豬圈，副本BOSS就是豬圈的主人，掌握著所有生產資料和生物的生死存亡。
    小女孩母女則是其中有一定自主能力，但有範圍限製的小豬。
    ——小豬不會突然抬頭。
    這是一句流行於副本玩家間的獨特諺語。
    在現實世界裏，有經驗的屠夫都懂得，看到學會抬眼看人的豬，一定要立刻殺掉。
    因為這意味著，它們，開始渴望人的血肉。
    這個道理，在詭秘世界一樣適用——
    “小豬“不會無的放矢。
    他們很危險，但他們的語言和行為也可能隱藏著重要的秘密。
    蘭紗習慣性地撐在扶手上，支著腦袋。
    沒有媽媽會傷害自己的孩子，所以她對小女孩說的話，是準確的規則。
    小孩子不能說髒話，這一條的主體具有明確指向性，對玩家應該沒有影響。
    那麽，禁止喧嘩……
    短短幾秒，蘭紗心頭百轉千回。
    咯吱咯吱——
    座椅彈動著發出響聲，打斷了蘭紗的沉思。
    身邊的小女孩一會蹬腿，一會猛捶座椅，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弄得整排座椅都搖搖晃晃。
    像是終於忍耐不下去了，小女孩陰沉著臉，命令蘭紗：“你，去洗手。”
    蘭紗：“……”要怎麽說，她其實沒有上完廁所不洗手。
    不過小女孩的話提醒了她。
    她確實忘了一件事。
    蘭紗站起身。
    小女孩踩在椅子上，指了指盥洗室的方向。
    蘭紗沒有急著離開，而是迅速掃視了一下四周，將環境布局和車廂現狀刻在記憶裏。
    說不好一會兒回來就不是這樣了。
    蘭紗視線掠過得很快，但沒有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時刻保持謹慎，這是她雖然天賦技能的戰鬥能力不強，卻一直能平安存活的立身之本。
    *
    壯漢沒想到，隻是轉頭的時間，原本安靜坐在座位上的蘭紗就剩個背影了。
    他當即像是受到某種鼓舞，蹭一下站起來，指著蘭紗消失的方向：“那個女的要偷溜！”
    像是被壯漢奇怪的腦回路震撼到，孟琦琦哽了一下才說：“都在車上，她能去哪？
    總不可能千辛萬苦上了車，又要下去吧。外麵可全是那種黑霧。”
    壯漢：“蠢貨！這麽危險的地方，能抱團，誰會自己行動？
    再說了，不能出去，不代表不能去其他車廂。那個女的，說不好就是發現了這裏的什麽不對勁，丟下我們自己先撤了，留我們在這等死呢！
    剛才，可隻有她，發現了列車的進入方法！”
    張強側著上半身扒住椅背，陰陽怪氣：“喲，觀察挺仔細呀，什麽不對勁？連你都沒看出來？”
    孟琦琦偷笑出聲。
    這笑聲簡直給張強打了雞血。
    他像是想故意激怒壯漢，越戰越勇：“之前不還說人家沒用、五個人加起來總比一個人聰明嘛。這會兒又屁顛屁顛要跟在人家屁股後頭……”
    壯漢雙拳交疊，指關節被按得哢吧作響。
    沒等張強把話說完，壯漢大吼一聲，震得人耳膜生疼：“放你娘的狗屁！”
    說完，就提拳要來揍張強。
    見壯漢真的要動手，張強沒有坐以待斃，迅速站到過道上，一步步向後退。
    突然，張強的動作僵在原地。
    他瞳孔放大，直勾勾盯著壯漢的身後，神色驟然變得驚恐。
    像是看到某種不可名狀的極度恐怖之物。
    壯漢以為對方被自己嚇住了，冷笑一聲，步步逼近：“現在求饒也晚了！老子就替你爸媽教你怎麽做人！”
    就在壯漢的拳風即將砸在張強麵門的刹那，整節車廂的燈光突然變成血紅色。
    壯漢鐵塔似的高壯身影，被更大的黑影籠罩住。
    滴答——
    有粘稠的液體落在壯漢後頸，冷意沿著脊柱炸開，他下意識抹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