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位逐漸升高，黑水咕嘟咕嘟冒著氣泡。
    方蘭特踩在桌子上，遠遠望著隔開八九車廂的車門，嘴裏止不住的低聲咒罵，眼神充滿怨恨：“裝模作樣救了我一次，就想要我像江弋一樣當條哈巴狗圍在你身邊嗎？做夢！要是真想救我，為什麽不像之前一樣強行拉我走，你們就是故意的！都想害我！賤人！都是賤人！”
    由於不常說髒話，男人隻會一個詞反複罵來罵去。
    不過很快他就沒精力再宣泄了。
    方蘭特貼著牆壁站在桌子上，驚恐地看向那些在水中瘋狂掙紮，逐漸隻剩下骨架的大型魚類。
    野獸般的慘叫、嘶吼此起彼伏，震耳欲聾。
    黑水中交替浮現出一張張蒼白的臉。
    臉的空隙間又伸出無數隻皮膚宛若癩蛤蟆般的人手，在空中胡亂揮舞。
    隻要被手抓到，即刻就會被拖入水中，成為新的列車票的原料。
    隨著養料不斷增加，水位還在升高。
    眼看一隻手差點擦過褲腳，方蘭特再也保持不住所謂的體麵，他歇斯底裏大喊：“我有車票！我沒有逃票，我是第九車廂的乘客！”
    木偶列車員桀桀笑著，甚至懶得動作，像是在嘲笑他的無知和自不量力。
    他的腦袋中驟然閃過一道驚雷。
    方蘭特終於想起，木偶人出現後，那些乘客的奇怪反應。
    想起連江弋那最後飽含深意的一眼。
    怪不得連有票的乘客也不敢放鬆，原來逃票根本是一場大型連坐懲罰。
    一人逃票，全車獻祭。
    以此確保沒有任何一張空票。
    所以第九車廂才無一虛座，一茬茬玩家不斷填補著舊車廂的空座。
    而第八車廂一直沒有新鮮血液上車，空位過半。
    也許正是他們三個的到來，開啟了第八車廂沉寂許久的檢票機製，間接導致發動重新製票的懲罰！
    一旦懲罰開始，第八車廂，無人生還。
    方蘭特雙目赤紅，大口大口喘息，不願意接受，自己已經走到生命的死胡同口。
    方蘭特不斷向上尋求生存空間，直到耳邊再也沒有重物噗通落水的聲音。
    他慘白著臉色，躺在行李架上，想到自己壓箱底的詭器之一——遺言石，又叫言靈石。
    一次性道具，可以以燃燒自己生命為代價，換取同等價值或以下的願望。
    與其死在這惡心的死水裏，不如自我了結。
    方蘭特嘴角掛著一絲猙獰而滿足的微笑，閉上眼：“蘭紗，我說過，我一定會比你生存的更久！黃泉路上，你就先替我探探路吧！”
    接著，他閉上眼默念一段奇怪咒語，伸手探進褲縫旁看似無法打開的假褲兜。
    下一秒，他猛地睜開雙眼！
    不是！
    口袋怎麽是打開的！
    裏麵怎麽是空的！
    腦海中突然劃過蘭紗離開時，居然破天荒的沒站穩，差點倒在自己身上的畫麵。
    方蘭特猛地睜開眼。
    卻正對上木偶人詭異扭曲的五官在眼前放到最大！
    木偶人不知何時爬到了行李架上，悄然趴在他正上方。
    木偶人再次發出桀桀桀的笑聲。
    下一秒，黑水暴漲，淹沒整個車廂。
    *
    第九車廂。
    燈光暖黃明亮，換了嶄新的燈罩。
    三具屍體已經消失不見，地板上留下三道明顯的、屍體被拖行的血跡，一直拖到列車尾端，消失在門縫裏。
    四個空置的座位，昭示著玩家存活率到底是一個怎樣充滿血腥的數字。
    除此之外，一切看上去都和剛開始一樣。
    乘客們依舊麵無表情，渾身上下透著沉沉死氣。
    就是多了個一邊檢票、一邊陰惻惻盯著她們的木偶人列車員。
    木偶人視線快速掃過蘭紗，開口就是質問：“兩位乘客打算怎麽賠償損壞頂燈的費用？”
    江弋心頭一緊。
    她還記得蘭紗說過，有一條規則就是：不得損壞列車上的公共設施！
    之前沒料到還會再回第九車廂，也沒人追出來，江弋隻當這件事已經結束了。
    沒想到列車員竟然一直在這等著她們。
    現在逃是逃不掉了。
    頂燈是蘭紗為了救他們而打壞的。
    江弋默默掏出詭器，攥在手裏。
    蘭紗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按住江弋準備進攻的姿態。
    回到第九車廂，江弋原本已經平複很多的情緒，又開始躁動起來。
    聽這列車員的話，雖然語氣篤定，但明顯是在試探她們。
    賠償？
    怎麽賠？
    拿命賠？
    一旦真的接下話茬，列車員就鎖定了損壞車燈的凶手。
    那時候才真的無路可退。
    蘭紗於是冷笑一聲，堅決不承認：“燈壞了，誰能證明是我們幹的？上來就要碰瓷，你們想錢想瘋了？”
    江弋一愣，很快心領神會，附和道：“就是！這車也不新了，年久失修、電路老化都是有可能的。
    再說了，我們還沒怪你們工作疏忽、搶修不及時，讓乘客受了驚嚇，你還好意思找我們要說法？”
    車燈是被蘭紗砸壞的，是外力作用。
    但江弋故意說成是內部作用導致的，反倒顯得自己壓根不知道損壞的原因。
    嫌疑一下子減輕了。
    木偶人語氣不變，並沒有完全相信這些話。
    它繼續試探：“請不要生氣，二位乘客。如果不是你們損壞的，那你們看到破壞的凶手了嗎？”
    整趟列車，除了六個玩家，剩下的都是背景板一樣的乘客。
    要說是它們幹的，也沒人信啊。
    何況現在六個活人隻剩兩個。
    除了蘭紗和江弋，似乎還真沒別的選項了。
    把鍋推到死人身上？
    江弋嚐試使用春秋筆法：“燈滅之前，我正好看見坐在我前麵位置的女生，站在過道上。
    她當時在和一個壯漢發生衝突。有可能是他們爭執的時候弄壞的。”巧妙隱藏了自己的行為和存在，仿佛自己隻是一個在旁邊恰好看見的普通乘客。
    木偶人詢問兩人發生衝突的位置。
    江弋故作思考了一會兒，指出。
    木偶人按照江弋的說法，詢問所有乘客：燈是否是孟琪琪和壯漢損壞的。
    而那些神情詭異呆滯的乘客，竟然一瞬間活過來似的，很是整齊的、齊刷刷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