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時間緊迫，原先的計劃設計得太過粗糙。
    實施起來卻出奇地順利。
    直覺告訴蘭紗，有異常。
    恰恰是列車員誇張到極致的表演，露了馬腳。
    當蘭紗提出“兩個人，一張票”時，木偶人第一時間展露出的是驚訝。
    卻沒有丁點懷疑，這話的真偽。
    列車員早就知曉小女孩和布娃娃身上的秘密！
    至於它表現出的疑惑，更多地是對蘭紗知道這件事的不可思議。
    之後，列車員故意轉移視線。
    先四處打量之後，再看向小女孩懷中的布娃娃
    但這恰恰說明了——它知道，蘭紗暗示的逃票人，就是布娃娃！
    蘭紗低頭看向洗手池。
    第一次和列車員在盥洗室見麵時，它就坐在這上麵。
    當時蘭紗主動提出交易，列車員卻還嘴硬不承認。
    自作聰明，低劣地令人不忍直視。
    ——和剛才的表演如出一轍。
    要是木偶人真的不知道蘭紗說的是誰——就應該本能地最先注意到，胸前伸出觸手的、和其他所有乘客都迥然不同的小女孩。
    但它居然先打量周圍平平無奇的環境？
    這模樣，活像走在大街上，大老遠已經瞧見人，還故作沒看見。
    直到走近了，聽見對方開口招呼。
    就裝作才發現似的，抬頭和人問好。
    但完美的笑容、對方向的精準把控、恰到好處的驚訝和欣喜，都在向對方傳遞一個信息——我早就看見你了！
    蘭紗發現這一點後，雖然沒有放棄按先前的設想行動。
    但留了個後手。
    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江弋的詭器——那個一次性不定時炸彈，啟動後塞到自己座位底下。
    這樣既能解決掉小女孩、還能重創觸手詭。
    或許能給局麵帶來意想不到的轉機。
    藏好後，蘭紗若無其事地趕緊拎著講弋走了。
    好消息，詭器沒有立刻爆炸，暴露意圖。
    壞消息，但也沒人知道什麽時候才炸！
    要是蘭紗和江弋撐不到那一刻，就隻能自認倒黴。
    於是在A計劃意料之中地走向失敗後，蘭紗隻能卯足了勁拖延時間。
    幸虧老天眷顧。
    爆炸很及時。
    這時機也巧合得簡直像精心設計過。
    戲劇化到了極點。
    不過這大約是這件詭器主人的功勞，蘭紗運氣不算好。
    想到這裏，蘭紗回頭一看，沒找到人。
    再一低頭。
    江弋雙手抱膝，蹲在地上。
    雙目緊閉，依舊在堅定執行著命令。
    蘭紗默了默，一時喉頭阻滯。
    不知道說些什麽。
    在詭異副本裏，信任，是個很奢侈的東西。
    她曾經也是這樣全然信任7180小隊的隊友們。
    交托後背，生死共赴。
    但命運用慘痛的教訓告訴蘭紗：人類，是不可以信任的。
    蘭紗自嘲一笑。
    心頭剛剛升起的莫名情緒，如同一陣風般消散了。
    不過，未經允許就用了別人的詭器……
    雖然是小命要緊，來不及解釋，但多少應該說聲抱歉。
    江弋隻聽了個開頭，就揮手打斷，堅決不肯接受：“這東西之前就要給你的，你沒要，但我不能心安理得的什麽都不給。
    就當我替你保管一會，你要用，不需要征求同意。”
    聽完，蘭紗也沒多說什麽。
    如果在救了人後還要麵臨指責，那麽她會立刻拍拍屁股走人。
    江弋：“聽上去沒什麽聲音了。”
    老實說，先前聽見蘭紗在外麵和詭秘交手，江弋不是不害怕的。
    甚至心頭還升起過一絲念頭——要是不按蘭紗說的故意觸犯規則，現在是不是就不需要，躲在黑暗裏？不需要時刻擔憂著，懸在頭頂這把死亡之劍，是否下一秒就會刺下？
    緊張、懊悔、矛盾、恐懼……
    負麵情緒再度化作一團侵蝕人心智的毒氣，籠罩住江弋。
    直到蘭紗再次開門進來，用行動告訴她：沒事了。
    江弋很難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紛亂複雜。
    江弋抬頭，在黑暗中凝視仰望著蘭紗。
    江弋：“我能睜眼了嗎？”
    蘭紗將門推開條細縫。
    光線不再是刺眼的猩紅。
    外麵的兩隻詭已經停止了戰鬥。
    不知道誰勝誰負。
    但觸手詭應當無力再對違反規則的人做出懲罰。
    然而蘭紗說：“還不行。
    我先出去看看，在我回來之前，你都不要挪動。”
    江弋一口答應。
    蘭紗迅速開門、關門、鎖門，一氣嗬成。
    左右動了動脖子，蘭紗將衣袖卷到手肘。
    是該認真起來了。
    目光所至，第九車廂前端。
    一個穿著藍色長袍的人影，懸浮在空中，背對蘭紗負手而立。
    車廂密閉。
    不知從何處吹來的微風，拂動著藍袍男人的衣角。
    男人腳邊一左一右，分別躺著木偶人和觸手詭的斷手短腿。
    兩隻詭的身體主幹隻有手掌大小，被男人握在手中。
    似乎感受到蘭紗的注視。
    男人緩緩轉過身來。
    他身穿和木偶列車員相似的藍色製服。
    外罩一件到腳踝的同色披風。
    整個人呈灰色。
    皮鞋擦得鋥亮，一塵不染，可以倒映出人影。
    蘭紗視線順著上移。
    長腿，窄腰，寬肩。
    放在現實世界裏，也是可以當場出道的極品男模了。
    但，加上這張臉，大概隻能在獵奇頻道出道。
    蘭紗忍不住在心裏悄悄對比了一下。
    肯定的想，還是她的贏麵比較大！
    該說不說，蘭紗最起碼五官俱在。
    但眼前的列車長，隻能說是初具人形。
    臉型狹長端正，但沒有鼻子，沒有眼睛，更沒有眉毛。
    隻有一張沒有嘴唇的嘴，生長在臉的中心。
    不停地蠕動、似乎在咀嚼著什麽。
    讓人止不住汗毛倒豎。
    奇怪的是。
    見到蘭紗以後，列車長居然咽了口口水，悄悄向後退了一步。
    這是什麽操作？
    蘭紗挑眉。
    一步、一步，邁向列車長的方向。
    鞋底與修複完好的車廂地板親密接觸，發出規則的噠、噠、噠的響聲。
    在寂靜的車廂裏，有如死神叩響的鍾聲。
    一聲聲敲擊著脆弱的神經。
    起初，蘭紗還隻是聞到一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香氣。
    在鼻尖縈繞。
    然而隨著越走越近，這股香氣逐漸濃烈起來。
    勾起人內心深處的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