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航的聲音很聒噪。至少商葉初看見，與他並列的其他三人都對其側目而視了。
    這場麵試雖然不是公平競爭，但如此急不可耐地表達出對商葉初的刁難，未免有失格調。
    商葉初微微低頭，做出一副虛心的姿態：“我個人認為……”
    “你認為什麽？”劉子航不耐煩地摸出一塊手帕，揩了揩汗珠。
    “葉小姐，我說話你可能不愛聽。這個項目不像那些不正規的影視項目，可以隨隨便便依著你改劇本，照顧你的名氣、形象，為你量身定製情節。”
    劉子航唾沫橫飛，義正辭嚴道：“每一次演繹都是極其嚴謹，不容差池的。想要個人主義，想要展示個性，那就不要參與到這樣的項目中來！”
    商葉初微微一頓。一般而言，沒有什麽深仇大恨的話，這些麵試官是不會如此不客氣地下人麵子的。
    看起來，會運作的人不止有季君陶啊。
    “劉主任。”張晨見劉子航越說越不像話，終於開口截住了對方，“你先別急，先聽聽她怎麽說。”
    劉子航的職位其實和張晨平級。但張晨此人脾氣比較軸，還喜歡較真，輕易得罪不得。因此，雖然羅織了一肚子貶低之語，劉子航還是識趣地憋了回去。
    “那你說說吧。”劉子航義形於色道，“現在已經是十二點零五分了。十二點十五分我還要去趕公交車，希望葉小姐體諒些。”
    劉子航是鐵了心要讓商葉初打哪兒來從哪兒去，鄭博瀚和徐瀚文這對師兄弟也一直在背對背裝死。商葉初對著張晨，認真解釋起來。
    “李益明作為一位潛伏多年的高官，暴露身份之後，必然不可能被就地處決。”商葉初語調淙淙，“而是會被關押起來，進行一係列審訊和審判後，再行處置。”
    這話是挑不出任何錯的。別說是李益明這樣的大魚了，就算是一顆魚籽，敵方也得挖一挖口風。
    “也就是說，‘身份暴露’和‘英勇就義’之間，隔著很長的時間線。包括審訊、用刑、心理戰術、各方博弈等。”
    商葉初嘴角微微勾起笑意：“這位老師——不知您怎麽稱呼？”
    劉子航咳了一聲道：“我姓劉。”
    “劉老師要求我表演‘一段’情節，”商葉初加重了某個詞的重音，“我想應該不是希望我把‘暴露’和‘就義’分成兩段分別飾演。但如果在暴露後立刻就義，那也太不合邏輯了。”
    劉子航的臉已經憋成了豬肝色。給商葉初安排情節時，他並沒有想太多。隻是想著用個難演點的情節把對方打發走罷了。——業內心中自有一杆秤，葉初是新生代藝人中演技拔尖的，普通的橋段可難不住她！
    劉子航忍不住道：“怎麽不合邏輯，為了不給組織惹麻煩，在暴露的那一刻當即舉槍自盡的，也大有人在……”
    “老劉！”
    這一嗓子的語調極其嚴厲，劉子航被驚得一激靈。
    坐在他身邊的張晨表情極為不滿，眉頭緊蹙，五官陰雲密布，堪稱可怕：“你熱昏了？熱昏了就出去醒醒！”
    還不待劉子航回過味來，商葉初眼底已經閃過了一抹暗芒，那是詭計得逞、魚兒上鉤的得意之色。
    商葉初露出詫異的表情：“啊？可是李益明女士的原型暴露之後，被關在國黨的秘密監獄。我黨曾經進行過一係列營救行動，電視劇《汝關大劫案》就是以營救行動為藍本拍攝的……”
    劉子航愣住了。
    商葉初可不是善男信女，不懂什麽點到即止的道理。你不仁別怪我不義。送上門來的把柄，不抓都對不起你！
    商葉初先看了一眼張晨，又看向鄭博瀚，表情既錯愕又無辜：“《天半》劇本中難道把這一點改掉了嗎？抱歉，這我並不知道。”說完這句，還歉意地衝鄭博瀚微微頷首。
    你不是想避嫌嗎？我都這樣了，還不夠配合你？
    這下子，鄭博瀚再也不能裝死下去了。亂改曆史的屎盆子可不是誰都能接得住的！
    鄭博瀚立刻嚴肅道：“沒有——絕對沒有！我對李益明女士的原型是十分尊敬的，至少在我的劇本中，絕不會亂改某些東西。劉主任說的不知是誰的劇本，反正不是我的。”
    作為一等一的大魚，李益明暴露之後，國黨當然不會放棄從她嘴裏挖消息的機會。因此將其關押在秘密監獄之中進行拷問。我黨方麵為此設計並實施了多個營救方案，中間還誕生了一係列可歌可泣的故事。
    汝關省曾以這一係列故事為藍本，拍攝過一部名叫《汝關大劫案》的老劇，歌頌營救過程中輩出的英雄人物們。那部劇的年紀比兩個商葉初還要大，現在的年輕人早已經不熟悉了。
    商葉初想演好李益明，因此很認真地看完了這部劇。老實說觀看體驗確實不太好，全損畫質僅能依稀分辨臉型，掉幀PPT影像進退自如，看得商葉初快得飛蚊症了。
    但，世上果然沒有白下的功夫。看完《汝關大劫案》之後，商葉初對李益明相關的許多事情了解更為深刻了。
    李益明的傳記中，附錄年表的最後一句，是“營救失敗，隔年，犧牲。”隻占了一行。但在這扁扁的一行字背後，是數不清的人前赴後繼、百死無悔的悲壯努力。
    如果是一般人，不知道《汝關大劫案》這部劇沒什麽好指責的。可劉子航偏偏是汝關影視中心的主任，還是《天半》項目的總監製……
    這可就不太好玩了。
    鄭博瀚說完這句話後猶嫌不足，轉頭看向劉子航的方向，冷哼道：“劉主任，您可千萬要給我正名——你剛剛說的，那是誰的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