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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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岸被關了起來。
    真凶當然不可能是謝岸,但梅神醫也斷無栽贓謝岸的道理。因此,雖然蕭鳳闕一力反對,謝岸還是被杜夫人一聲令下,關進了南湘王府的死牢。
    小小的死牢當然困不住謝岸,但謝岸此次以夏侯閆的名義來此,若是貿然反抗,會給夏侯家帶來麻煩。
    是夜。
    杜夫人的房門被悄然叩響。
    “梅神醫,”杜夫人端坐桌前,八風不動,“深夜來此,有何貴幹?”
    梅神醫蒼老的臉上擠出一朵笑容:“特為那十萬兩酬勞而來。”
    杜夫人掀起眼皮:“梅神醫當場指認凶手,足慰亡夫在天之靈。十萬兩明日會送到您府上。”
    “除此之外,還有一樣東西,比十萬兩更要緊些。”
    “什麽?”
    梅神醫撚一撚胡須:“聽人說,南湘王立下遺囑,要這闔府下人陪葬……”
    杜夫人微微一愣,隨即了然:“梅神醫還真是醫者仁心。”
    “欸——”梅神醫搖頭晃腦道,“老朽別號‘梅三更’,夫人可知是什麽意思?”
    杜夫人抬了抬眼:“閻王叫人三更死,梅神醫是閻王不成?”
    梅神醫和善一笑:“閻王叫人三更死,老朽搶在閻王前——收命。”
    杜夫人雙目一睜,目光如炬:“你要這些下人做什麽?”
    梅神醫悠然坐下,慢條斯理道:“藥理一道,深遠無窮。隻是再好的郎中,也需要病人哪——”
    杜夫人一駭,梅神醫的意思,竟然是要用這些人試毒!
    “若我不允呢?”杜夫人冷冷道。
    梅神醫似乎絲毫不驚訝,笑道:“夫人可知,謝家那小子為什麽認了栽?”
    杜夫人冷哼一聲:“凶手如何不認?”
    “錯啦!”梅神醫眉飛色舞道,“是因為老朽說,南湘王中的那一掌,是‘謝少俠’的功夫。”
    “您有話不妨直說。”
    梅神醫舒坦得直哼哼:“我說的這位‘謝少俠’可不是謝少俠,而是指夏侯少俠。在場的人裏沒人認識夏侯家的功夫,而那位謝少俠又不能承認自己不是夏侯少俠,這才……”
    “什麽這個少俠那個少俠的!”杜夫人端起茶碗,看向梅神醫,目光淩厲,“天色不早了,神醫請回吧。”
    梅神醫伸出一指,輕輕往臉上一抹:“蕭家那孩子以為用什麽易容麵具就能糊弄過去。糊弄得過那群蠢蛋,糊弄不過老朽。世上哪有這麽好用的麵具?姓謝的就是姓謝的,姓蕭的就是姓蕭的。”
    “我一個深宅婦人,對你們江湖人的事情不感興趣。”杜夫人起身便走。
    梅神醫悠悠歎了口氣:“其實老朽也不認識什麽夏侯氏的掌法。不過老朽年紀雖大,記性卻不錯——南湘王身上那一掌,倒是和老朽驗屍時拍在老朽身上那一掌很像……”
    杜夫人倏然頓住腳步。
    梅神醫笑嗬嗬道:“當然了,老朽醉心醫理。若是忙起來,也就把這事忘了。”
    杜夫人神色絲毫未變,回身笑道:“天倦神功蓋世,一掌就能奪了王爺的性命。怎麽落在梅神醫身上,倒連一塊油皮都沒擦破?”
    梅神醫注視著杜夫人,歎了口氣:“老朽一向不願意把話說得太明白。”
    在杜夫人灼灼的視線中,梅神醫慢悠悠地品了口茶。
    “南湘王身上有多處擦傷,最妙的是,這些擦傷,活人是留不下的,死人身上才能留下。
    “南湘王腹中空空,水米未進,這倒是真的。除此之外,身上還有兩處小口——那是放血用的。”
    梅神醫和氣道:“有人對南湘王仇深刻骨,將他用軟綢吊起來放血,準備將他像牲口一樣活活放死。結果南湘王年輕時畢竟縱橫沙場,老了也還有點能耐,竟然叫他給逃了。
    “這人來不及多想,一掌把虛弱的南湘王拍死了。恰好此時,那幾個蠢小子殺了幾個府兵。此人便給南湘王套了一身府兵的甲胄,丟進屍體堆裏魚目混珠。
    “隻是死人的身軀畢竟僵硬,南湘王又身體肥大,穿戴甲胄之時難免摩擦破了一些地方……”
    梅神醫神情悲天憫人:“至於南湘王是怎麽逃的?也許是因為那人在折磨南湘王時忽然想起,靈堂的那具替死鬼的肚子裏有酒肉,會叫人看出貓膩。她急著去阻攔老朽驗屍,這才離開太久,讓南湘王有了可乘之機。”
    “看來您不但做郎中做得出類拔萃,去說書也能叫人丟了飯碗。”杜夫人眸光湛湛,緩步向梅神醫走去,“您是說,林管家囚禁了王爺,還對王爺痛下殺手?”
    梅神醫嗤笑一聲:“有道行的醫者,一眼就能看穿病人的根骨脈絡。林管家是有兩下子,可那兩下子,不夠。”
    杜夫人忽然冷笑一聲:“那您看我這兩下子,夠不夠?”
    話音未落,杜夫人一掌拍向了梅神醫的後頸!
    說時遲那時快,本來不擅長武功的梅神醫,竟倏忽如驚龍般回身,對上了杜夫人這一掌!
    杜夫人被掌風震得連退幾步,目露錯愕。
    梅神醫一抹臉皮,一層薄薄的東西脫落,露出蕭鳳闕那張年輕驕狂的麵容。
    杜夫人迎身而上,二人一番纏鬥。終於,杜夫人捉到一處破綻,一掌拍到了蕭鳳闕的腹部!
    觸感十分奇怪,並非人體的柔韌,而是一種粉泥一樣軟綿綿的感覺,蕭鳳闕腹部明顯地凹陷了一塊。
    這是怎麽一回事?
    蕭鳳闕連退三步,從身前扯出一塊看不出材質的東西,大笑道:“梅神醫,你看這次,證據可夠了?”
    不好,被涮了!
    杜夫人大驚失色,縱身便要去奪蕭鳳闕手中那塊東西。一道壯碩的身影擋在蕭鳳闕麵前,結結實實地攔住了她。
    隨著蕭鳳闕這一聲響起,門窗處漸次閃出幾個熟悉的人影,正是白日裏的俠客們。
    杜夫人被這些人團團圍在其中,神色漸漸冷靜了下來。
    “你們是如何掩藏氣息的?”杜夫人最先問出的問題竟然是這個,“何以躲在門外,我居然毫無察覺?”
    蕭鳳闕從領口處捏出一個藥包來,嫌棄道:“梅神醫,這東西什麽味兒啊?”
    梅神醫躲在兩位俠客身後,冷哼道:“沒這東西,你也像杜夫人一樣變成半聾子哩!”
    “原來是用藥。”杜夫人輕歎一聲,“是我大意了。”
    蕭鳳闕將手中那件不知由什麽材質製成的東西鋪在桌上,好奇地望著上麵清晰拓印下的掌印:“這個掌印能留多久?”
    “曬幹之後,就能永遠留存。”梅神醫肉痛道,“扯了這麽大一塊!十萬兩再分我三成。”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杜夫人神色冷淡,“諸位何必在這裏看戲?”
    “不殺你也不剮你。”蕭鳳闕拍了拍手,“拿上來吧。”
    一俠客上前,將一張裂成兩半的桌子丟到眾人眼前。
    “夫人,還認得這張桌子嗎?”
    杜夫人神色一冷,並不言語。
    “這是天倦的匕首飛進來時釘進去的那張桌子。我仔細對比了一番,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蕭鳳闕一抬下巴,踏雪來上前,將兩半桌子猛力對在一處,桌子正中央恰好有一道裂縫,是當時插入匕首的地方。
    寒光一閃,蕭鳳闕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匕首,正是天倦用來下拜帖的那把匕首。
    蕭鳳闕半蹲下身,將匕首插入裂縫中,嚴絲合縫。
    握著匕首的手微微一動,又毫不費力地將匕首抽了出來!
    就這樣抽出、插入兩三次後,蕭鳳闕停了手,回眸衝杜夫人一笑。
    “匕首楔入的裂縫很平滑,以至於,無論是插進桌子還是拔出來,都像上了油一樣順暢。
    “敢問杜夫人,一把淩空射進桌麵的匕首,怎麽會造成如此光滑的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