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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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覺得怎麽樣?”商葉初定定地看著季君陶。
    季君陶捏著幾張打出來的《規則雜貨店》,表情看不出喜怒。
    難道季君陶覺得不行?
    “還不錯。”季君陶慢吞吞吐出幾個字。話音落地的瞬間,商葉初鬆了口氣。
    季君陶翻著稿紙:“這個設定很新奇,我以前沒見過。是最近流行起來的設定?”
    商葉初心說,不,是未來即將流行的類型。
    “不是。”商葉初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麽渴望,“我也是第一次見。”
    季君陶翻回第一頁,“這些什麽規則……這個畫麵很有電影感。”
    盛聞之的小說名為《規則雜貨店》,主線內容自然也和規則有關。不過,與幾年後流行的規則怪談類小說,還是有許多不同。
    大多數規則怪談類小說中,規則會在主人公開始“遊戲”之時就宣布。主人公根據規則行動,推斷出種種線索,進而破局。以破局的爽感和成就感為核心賣點。
    譬如,主人公進入一家怪談超市,會在牆壁或者櫃台上看到一整張購物須知,上麵的內容,便是需要主人公遵循的“規則”。從這個角度來講,規則怪談小說,更像是提前塞給主人公一張說明書,讓角色根據說明書規行矩步,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盛聞之這本小說反其道而行之。《規則雜貨店》的主角在進入雜貨店以後照常進行一切活動,買了些文具、生活用品和工具之類的東西,又買了些零食。卻在出門的時候,遭遇了鬼打牆。
    主人公不信邪地嚐試了幾次,怎麽也出不去。其後,便在雜貨店中尋找出去的方法。
    在找出路的過程中,主角漸漸發現了藏在各個角落中的“規則”。比如賣雪糕的冰櫃上貼著“禁止掀開棉被”;賣筆的架子上貼著“試水筆,勿動”;打冰淇淋的冰淇淋機上貼著“草莓冰淇淋做不了”;結賬櫃台上貼著“店主不在,請勿自行結賬”……
    這些規則看著都很不起眼,十分合乎常理。以至於主角最開始並未發現有什麽問題。但在複盤的過程中,主角漸漸回憶起,這些紙條上貼著的禁止事項,自己好像都做了一遍!
    主角心中驚駭不已,一邊自我安慰,一邊心驚肉跳地在雜貨店中找尋線索。在這期間,不斷有新的角色進入雜貨店。
    主角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挑唆進入雜貨店的新人違反紙條上的規則,用以確認將引發什麽樣的後果……
    後麵的情節,盛聞之就撂挑子不寫了。商葉初三催四問,盛聞之才不情不願地吐了個大概:
    新人們在主角的挑唆下違反了規則,紛紛慘死。而主角在不斷用人命試錯的過程中,終於找到了正確逃出雜貨店的方法。
    原來,隻有店老板親自結賬,顧客才能順利離開雜貨店。但此刻,所有人都已經被主角算計至死,而天已經快黑了。
    主角不敢擔保天黑後會引來什麽東西,因此決定鋌而走險,自己扮演店老板,給自己結賬。
    結賬成功的那一刻,主角頓時感到身上有什麽束縛消失了,不由大喜過望。然而一抬眼,表情卻當場凝固——
    主角的眼中出現了真實的世界。
    有人被壓進冰淇淋機,打好的冰淇淋被剜入精致的甜筒中,放入了冰櫃;有人被做成了貨架,身體中抽出一根血管,連接著貨架上的紅筆,為其源源不絕地提供“墨水”;無臉售貨員麵無表情地扯下自己身上的皮,為顧客打包……
    那些進入店中的所謂新顧客,原本就是死去多時的人。
    這些人占據了小小雜貨店的各個崗位,現在,這家店隻差一位老板了。
    所有店員一齊用眼睛注視著主角,齊刷刷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主角遽然低下頭,赫然發現,結賬櫃台下方,貼著最後一張紙條——
    “本店招工,有意者與店主麵談。”
    在所有員工嘻嘻笑著、異口同聲的“老板——”中,夜幕降臨。
    傳統規則怪談小說,是“給你幾條規則,讓你在不違反規則的前提下破局”;而盛聞之的小說,是“先讓你違反規則,因此不得不竭力尋找逃命的方法。在付出巨大的代價之後,你發現自己原來根本逃不掉,並且早就變成了規則的一環”。
    前者是奔著爽去的,而後者為了追求極致的驚悚,在數不清的波折和恐懼之後,隻給了主角一個白忙一場的絕望結局。個體的努力被證明是徒勞無功的,一切對規則的反抗和試探,最終都成了紮在主角身上的回旋鏢……純粹是奔著報複社會寫的。
    雖然寫得實在讓人難受,但盛聞之這篇小說,實際上已經是一篇黑暗扭曲版的“規則怪談”了。
    商葉初試探:“你覺得改編成電影怎麽樣?”
    “……”季君陶沒有斷然否決,卻也沒有同意,“挺不錯的,這類型的主角你沒演過,倒也可以。成本和特效嘛,一間雜貨店能有多大成本?但是——”
    “但是什麽?”
    季君陶看了一眼商葉初,慢吞吞道:“過審問題,你想過嗎?”
    商葉初眉頭一皺:“我當然想過這個。在片頭片尾加一個主角在精神病院或者在做夢的情節不就好了?實在不行,就讓主角坐在全息體驗艙裏體驗新上線的恐怖遊戲。”
    雖然規定不能有鬼,但在實際應用中,恐怖片就像穿越劇一樣,還是有很多操作餘地的。隻要套上一層屁股簾,就能掩耳盜鈴地端上來。觀眾也會對此表現出寬容和理解。
    “這我還能不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這裏麵很多畫麵都是R級的。”季君陶撚著紙張,“國內沒有分級,就更得當心點。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季君陶順手拿起筆,在紙上圈圈點點,“這幾個畫麵,過審有風險。想拍肯定要改。”
    “咚!”
    商葉初的書房中發出一聲悶響。
    季君陶向後一瞧:“怎麽了?”
    “可能是架子上的東西掉了。”商葉初幹笑一聲,微微提高聲音,“能不能不改,而是用含蓄一點的手法暗示一下?”
    “那很考驗導演的水平。”季君陶摩挲著下巴,“一個不好,嚇不到觀眾,反而成尿點了。”
    書房安靜了下來。
    “你真覺得這部小說改編成電影能成?”商葉初心中有些詫異。恐怖片的票房什麽樣大家心裏都有數,連商葉初都隻想著開宗立派,而沒打算靠這部電影大撈一筆。
    “你選的小說,怎麽問起我來了?”季君陶將打印紙放回茶幾,“我覺得……應該行?這本小說挺好看的,和近幾年那種姐夫害死姐姐小叔子愛上嫂嫂閨蜜給凶手下致幻劑報仇的恐怖片不太一樣。恐怖小說一般嚇不到我。但這本書,連我也看得毛嗖嗖的。”
    “應該?”季君陶很少說這個詞,商葉初覺得奇怪,“聽起來好像沒什麽信心。”
    季君陶的語氣有些不確定:“寫的是夠嚇人的。恐怖片不就是越嚇人越好?國外的《無聲》《傀儡》《死夢》,小十幾年過去了討論量還是那麽高。Pi站上的解說都有上千萬播放量。”
    季君陶雖然眼光很準,但也不是全能的。對於言情劇、正劇這種有大爆先例的劇種,季老板自然有豐富的識別經驗,知道什麽樣的劇本會爆,什麽樣的劇本能捧出人來。但恐怖片市場在國內完全是一片鹽堿地,大家一起撲街到宇宙盡頭,季君陶還真無從參考。
    因此,季君陶隻能直線推理,得出結論:越恐怖的恐怖片,越是好片子,越有可能拿到票房。
    除此之外,國內的恐怖片市場嗷嗷待哺太久了。基本上處於一個隻要不太爛就能誇上天的區間。可惜的是連不太爛這個水平的片子都是鳳毛麟角。
    《規則雜貨店》的劇情當然不爛,如果找個靠譜的人來拍,就算票房不如意,聲量也不會小。
    商葉初也想到了這一層:“能打出討論度也是好的。寶島去年拍的《怨女》,連大陸院線都沒上,票房才幾千萬。但微博和綠瓣的討論一直很熱絡。”
    “電影圈還是比電視劇圈高級。”季君陶敲著手心,“可是《月亮窗》劇本也還行……”
    季君陶既要又要的老毛病又犯了。對此,商葉初有豐富的出擊經驗。
    “現偶什麽時候不能拍?”商葉初開始給季君陶灌迷魂湯,“《月亮窗》的原型明顯是蘇歌和遊京樺,糖粉本來就和葉芽打得纏纏綿綿的,我再去拍這部片子——你想讓我後半輩子都在路人嘴裏和蘇歌搶男人?”
    “搶男人”三個字明顯地惡心到了季君陶,讓季老板剛剛還在猶疑的臉色定住了。
    話糙理不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