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對商葉初而言是個不錯的月份。
    在商葉初的牽頭下，青憑娛樂已經開始與小怪物影業接洽合作事宜。等到林姽嫿的《外星天師》殺青後，合作就會步入正軌。
    青憑娛樂與小怪物影業的合作，同樣是取長補短。
    青憑娛樂在資金、劇本、營銷、運作和藝人方麵的經驗，遠勝於小怪物影業。畢竟小怪物影業的主攻業務是網絡大電影和恐怖片，這兩個門類基本全靠自來水，和大營銷不沾邊。
    但小怪物影業也有其長處，準確地說，它在某些方麵的長處，甚至比三駕馬車和青憑娛樂捆在一起還要長得多！
    季君陶在詳細調查了小怪物影業後，用夢幻而恍惚的語氣對商葉初道：“葉，咱們發財了。”
    小怪物影業，竟然是業內少有的，已經實現了標準化製作流程的影視公司！
    這是上到三駕馬車、青憑娛樂，下到其他蝦兵蟹將小公司們，都幾乎沒有達成的工作。
    林姽嫿如此高產，每年拍出的電影比商葉初進過的劇組還多。這樣的效率，自然催逼著小怪物影業進行了工業化轉型。
    截止到今年，小怪物影業已經與業內兩大特效團隊建立了長期穩定的合作，基本上擺脫了早期的廉價質感。比青憑娛樂當初求爺爺告奶奶地砸錢給《幸福街，裏邊兒請！》做特效的狀態，當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此外，小怪物影業在拍戲前，有嚴格的流程。比如分鏡預演、特效規劃之類。甚至比一大半院線電影還要專業。
    但最讓季君陶瞠目結舌的是，小怪物影業近乎極致的成本控製。
    無論口碑如何稀爛，林姽嫿的片子都能賺錢。且項目周期極短，資金回籠極快。從2014年出山至今，小怪物影業製造了數不勝數的爛片，沒有一部綠瓣評分達到六分；但與之相對的是，五年來，小怪物影業出品的電影，竟然保持了85%以上的盈利率！
    要知道，就連院線電影，也僅有10%能回本……
    季君陶嫉妒得眼珠子都紅了。青憑娛樂雖然眼光不錯，但培養的一堆男男女女，投資的一堆影視劇集，也難免產生幾個賠錢貨。
    業內總議論青憑娛樂是悶聲發大財，實則真正悶聲發大財的，根本不會叫人知道！
    季君陶滿懷嫉妒和希望地問商葉初：“你能不能問問林姽嫿收徒嗎？把咱們公司的飯桶導演編劇們送給她曆練曆練。我倒貼錢也行。”
    青憑娛樂今年給公司的導演編劇們投了幾部小製作，目前已經上了三部，其中隻有一部收回了成本。賠本率高達66.667%。雖然錢不多，但搞得人很惱火。因為賠本的那幾個導演和編劇，在打上來的報告中，居然責怪公司沒有給他們充足的營銷。
    這不是廢話嗎？營銷難道不要錢？不營銷都能賠成這樣，營銷費撒出去，豈不是賠得更多！
    為什麽這些人就不願意在質量上找找原因呢？
    季君陶經常私下抱怨公司的藝人、愛豆、編劇、導演是賠錢貨、飯桶、廢物；不過商葉初知道，底下的人也常常在私下說季君陶是老狗、暴君、獨裁者，以及老色鬼土財主什麽的。底下罵得難聽，不影響表麵上一團和氣。不知這是青憑娛樂的企業文化，還是所有公司的企業文化。
    資本家與打工人的鬥爭無休無止。商葉初既是股東，又是藝人；既是季君陶的朋友，又是其他人的大姐。夾在中間，隻好裝聾作啞，假裝不知道兩邊對彼此偷偷丟大便的壯舉。
    “拉倒吧。”商葉初一邊翻劇本一邊道，“別到時候沒把人家賺錢的本事學到手，結果給你拍出一堆綠瓣打三分保衛戰的片子。哭都沒地方哭去。”
    季君陶卻不這麽想：“當然不是學內容，是學節奏。學內容那不成了抄襲了嗎？給公司弄一堆俞貝的徒子徒孫幹嘛。”
    “嗯？”商葉初抬起眼，看了一眼視頻中正在吃泡麵的季君陶，“節奏？”
    “網絡電影是按觀眾前六分鍾有效觀看率分賬的。”季君陶吸溜了一口泡麵，“林姽嫿部部都能賺錢，這就意味著，她的電影，絕大多數都能在前六分鍾抓住觀眾的眼球！”
    商葉初放下劇本，坐直身子：“詳細說說。”
    季君陶咽下泡麵，喝了一口湯，拄著叉子，想了一陣。
    “你沒發現嗎？”季君陶道，“我們這個時代的節奏越來越快了。”
    短視頻、碎片化閱讀等概念，如今已經廣為傳播。社交媒體越來越普及，社會生活節奏越來越快。商葉初當然知道這一點，並且還知道，以後的社會節奏還會更快。
    商葉初默然無語，心頭卻是一驚。她已經知道季君陶想說什麽了。
    季君陶思索片刻，篤定道：“在這個時代，觀眾不會有太多時間為我們停留。但林姽嫿卻能讓無數個觀眾為她停留一個又一個六分鍾。”
    這是一種高絕的本領。即便它為主流導演所不屑。
    “我有一種預感，”季君陶慢慢道，“也許以後的作品，節奏會越來越快。《天半》在短視頻市場上營銷的成功已經證明這是一片藍海。如果我們以後的作品，都能擁有‘林姽嫿的六分鍾’，能吸引的人，那可就太多了。”
    商葉初的心咚地一跳。她當然知道季君陶是對的，可是……
    “如果用吸睛的開頭或者片段把觀眾騙進來，結果端出一堆次品，這不是自己砸口碑嗎？”商葉初立刻質疑，“一次兩次還好，多了可就沒人買賬了。”
    季君陶一愣，失笑道：“這還用你提醒？我說的當然是在保障質量的前提下。我們得在一片花圃中拍下最吸睛的一朵花給觀眾看，而不是在一條土路上修一段柏油路，然後騙觀眾把車開進來。”
    商葉初鬆了口氣。季君陶所說的營銷方式，其實是幾年後最流行的一種營銷手段。但用著用著就走上了歪路，成了投機取巧的手段。
    青憑娛樂如果想走這條自毀長城的邪路，商葉初是絕對不允許的。幸好季君陶還沒有那麽短視。
    說到這裏，商葉初忽地想起一事：“老季，你知道短劇嗎？”
    “那個？”季君陶回憶了一下，“以前網上有那種網友自製的短片。你說那玩意兒？”
    “不是。”商葉初劃了幾下手機，發了個鏈接給季君陶，“就是這個。”
    商葉初發來的是一部HOlO視頻上的豎屏短劇，每集隻有不到四分鍾。名字叫《小青春》。
    季君陶點開看了幾分鍾，皺眉道：“這什麽東西？廣告還拍得這麽長，難怪才十幾條評論。”
    《小青春》確實是廣告片。是HOlO視頻為宣傳春荔汽水投資的十集超迷你劇。畫麵比較唯美，但沒什麽劇情，主要就是一群學生，每天喝不同口味的春荔汽水。
    對一部劇集而言，這個時長簡直就像兔子的尾巴尖；但對一部廣告而言，這個時長就可以被劃進又臭又長的範疇了。沒有人會喜歡看十集廣告。因此，這部短劇播放量和熱度都十分慘淡，業內圈外甚至都沒什麽人知道這東西的存在。若不是商葉初絞盡腦汁地搜羅了一番，也難以找到它的萍蹤。
    早在前幾年，網絡上就有過不成規模的豎屏短片。但國內真正的豎屏短劇，《小青春》應該是第一部。
    可惜的是，由於熱度慘淡，或者說根本沒有熱度，HOlO視頻隻投拍了這一部《小青春》，就丟下短劇這個“賠錢貨”領域，縮回它的舒適區去了。至於鼎寶視頻和邁塔影視，連想都沒想過這玩意兒。
    天知道商葉初在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心跳得有多快！
    國內的短劇元年，實質上是2020年。主流平台在2020年對短劇的投入更多是嚐試性的，發展慢如龜爬。直到2020年的十二月份，短劇這一內容形式真正被官方認可；次年，也就是2021年，這一領域才進入高速發展期。直到這時候，抖音等大平台才開始跑步入場。
    現在是2019年。
    還有一年半到兩年的時間。
    這是真正的金山。在幾年後，短劇市場的規模將達到數百億級，引得無數人紮進這個新生國度。誰能想到，在此刻，它隻是一部無人問津的汽水廣告片呢？
    天可憐見！HOlO視頻明明已經握住了這把寶庫的鑰匙，但隻輕輕轉了一圈，發現沒轉動，竟就丟下了。
    比起其他影視集團，青憑娛樂最缺的不是人才，而是資本。資本的原始積累是十分漫長的，青憑娛樂的家底薄，即使已經賺了這麽多，跟人家一比還是薄。
    季君陶劃了兩下這部廣告片，不感興趣地丟下了：“你給我看這個，是想讓咱們公司投這東西？這玩意兒有人看麽。”
    無疑，季君陶是很有商業眼光的。但再聰明的人，也會受自身喜好等主觀因素的影響。季君陶明顯受到了個人愛好以及口味的影響，覺得短劇沒什麽搞頭。
    商葉初深吸一口氣，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
    “你覺得這東西沒搞頭，是因為這部《小青春》拍得太無聊了。”
    季君陶一抬眼皮。
    商葉初清了清喉嚨：“可如果我們要拍的短劇不是《小青春》，而是林姽嫿呢？”
    吧唧，季君陶手裏的叉子掉進了麵桶中，濺起兩朵湯花。
    “六分鍾。”商葉初緩緩伸出手指，一根，兩根，三根，直到六根，“假設每一集短劇都有六分鍾，而這六分鍾不是《小青春》的六分鍾，而是林姽嫿的六分鍾呢？你覺得它有沒有搞頭？能不能留住人？”
    “咳咳——！”
    季君陶長長地咳嗽了一聲，端起麵碗，放到了較遠處的台子上。又灌了一大口茶水，隨即用濕巾擦了擦嘴和手。
    重新坐到視頻前時，季君陶的坐姿已經端正了很多。這是談話變得正式的信號。
    “繼續說。”季君陶隻說了三個字。
    “公司不是籌備著並購風標影視嗎？”商葉初慢慢道。
    齊大非偶，邁塔影業如今雖然和青憑娛樂打得蜜裏調油，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商業競爭和合作，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不可能存在那種永遠和和睦睦，親親熱熱，你儂我儂的事情。
    青憑娛樂想要不再受製於人，必須擁有自己的網播平台。
    幾年後，邁塔影視、HOlO視頻、鼎寶視頻、華視TV、推奇視頻和每日動視頻將六分影視平台的天下，把其他長影視平台擠兌得苟延殘喘。但現在是2019年，市場畢竟還沒有瓜分殆盡，洗牌雖然艱難，卻並不是癡人說夢。
    新建一個視頻平台成本太高，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最劃算的手段，當然還是並購或收購一家視頻網站。
    季君陶早在去年，就開始籌備著並購視頻網站，讓青憑娛樂有所依托。
    商葉初是第一個知道她這一想法的人，並且是最大的支持者和衝鋒兵。隨時準備為這一計劃掏幹自己的腰包。——如果青憑娛樂有了新的網播平台，商葉初必然是要做平台股東的。這件事不用說，季君陶和她都心知肚明。
    互聯網轉型時期，瀕臨倒閉的網站和網絡播放平台遍地都是。奄奄一息的網播平台像羊糞蛋一樣滾在互聯網各個角落。但青憑娛樂也不能太不挑食，這個過程必須極為謹慎，免得新平台沒經營好，公司自己被拖進陰溝裏。
    東挑西揀了許久，季君陶最終看中了風標影視。這個視頻網站從前也算輝煌過，不過由於步子邁得太大，再加上管理僵化作死等原因，如今已經衰落了。吊著一口氣，也不知什麽時候死。
    增資擴股，收購股權，種種無非兩個字：燒錢。就算是季君陶，也不能不謹慎。這件事，已經準備了近一年了。
    季君陶眼睛一亮。
    獲得風標影視的管理權隻是第一步，總得想法子把這玩意兒做起來，讓它回血、做大。這也是季君陶最發愁的問題：影視版權動輒百千萬億，哪來那麽多錢，給風標影視填充內容庫？
    不填充內容庫，怎麽吸引新用戶？沒有新用戶的活水，這平台早晚還是必死！
    可商葉初如今這個提議……
    季君陶的呼吸急促起來。
    如果是短劇，還是公司自家投的短劇，那價格就低得多了。而且，短劇作為一種新內容，目前還無人染指。如果青憑娛樂捂得嚴實，就算上架短劇後，友商想要模仿這一模式，也要花不少時間。也就是說，在短期內，青憑娛樂必然缺乏競爭對手。
    能行嗎？
    季君陶捂住胸口，慢慢道：“葉，你讓我想想……這步子邁得太大了，讓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