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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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人老得真快。
這是商葉初產生的第一個驚歎。
為什麽社交媒體資料上的照片不趕快更新?五年前的照片和現在簡直兩模兩樣!
這是商葉初第二個升起的抱怨。
現在為什麽是冬天而不是夏天?如果是夏天,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開窗了。
這是坐在會議室中後,商葉初心中最強烈的念頭。
這群人確實是俄方的主創人員,並且與商葉初不期然地相遇了。今天的劇本圍讀會會有兩方官媒的記者前來拍攝記錄,因此,雙方不約而同地想早到一段時間,提前互相勾兌勾兌。
列夫導演衝商葉初伸了伸手,用蹩腳的中文道:“你好。”
商葉初抬了抬眉,回握道:“您會中文?”
列夫導演:“握灰幾句,嘚以靴的。”(我會幾句,特意學的。)
大佐味的中文聽得商葉初直想笑,又想起自己的俄語在人家耳中估計也是一樣,又笑不出來了。
“專業的事還是交給專業的人來辦吧,”商葉初笑道,回頭向翻譯道,“錢老師,拜托了。”
兩方的翻譯上了陣,交流這才順暢許多。華國方的導演和編劇還沒有到,不過應當也快了。
商葉初審慎地打量著對方。也能感覺出來,對方也在審慎地打量著她和助理、翻譯們。兩方都對對方懷著不少警惕和好奇。
導演和編劇們漸次與商葉初握了手。幾個人的手上都有很長的毛,而且還有點淩亂。握手的時候,商葉初忍不住想象一群小人拿著迷你梳子,將這些毛梳得像美發廣告裏那般柔順發亮,然後驕傲地舉起一段毛發,道:“XX洗發露,你,值得擁有……”
商葉初眨了眨眼睛,將荒誕的幻想驅逐出腦海。導演和編劇們都已經自我介紹完畢,隻剩下那個藍眼睛高個子男人。他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
藍眼睛男人已經摘下了帽子,露出剃成平頭的腦袋。在看到對方驚為天人的上半張臉後,商葉初對他的下半張臉還蠻好奇的。
藍眼睛男人摘下口罩,一切就像慢動作一樣,挺直的鼻梁,輪廓分明的下顎線,線條優美的嘴唇——等等。
商葉初又眨了眨眼睛。
藍眼睛男人確實生得令人窒息的英俊。五官精致,眉宇英挺,俊美得如同古希臘的雕塑一樣。斯拉夫血統的全部優點,在他臉上彰顯得淋漓盡致。也許他不像那位拚好人一樣,五官如同經過精確計算那樣完美無缺;但那雙憂鬱而沉靜的眼睛,足以補足這點差距。
然而,也許是為了貼合科瓦廖夫的人物形象,他竟在嘴唇上端留了兩撇微微上翹的胡須——就像著名的蘇聯慈父的胡須那樣。由於他的臉是那樣年輕,這兩撇胡子隻起到了一個滑稽的裝飾效果,並沒有增添多少威嚴。
商葉初微微提起的心頓時咚地一聲落回原處,重新平如止水。
商葉初的審美還是比較傳統的。在她看來,男人就該幹幹淨淨的,擁有整潔的儀容儀表。雖然不能要求他們全身光滑得像剝了殼的雞蛋,但在麵部這樣明顯的地方,異軍突起幾叢毛發也太怪了。紹光濟在劇組最忙的那段時間,還會堅持每天刮胡子的。
他長得就像一塊奶油上撒了一把胡椒粉。商葉初收回目光,或者,像一枚水餃上擠了一橫果醬。
藍眼睛胡須男上前,頓了頓,伸出手用俄語道:“您好,葉。我是謝爾蓋,科瓦廖夫的飾演者。”
商葉初禮貌地搭上手搖了搖:“您好。我是葉初。”
兩撥人馬就此寒暄完畢,各自就位。跨國合拍,一切都小心翼翼。比如會議室的會議桌,就不再是長桌,而是圓桌。這樣就不會體現主次之分。屋中又陷入了麵麵相覷的沉默。文化隔閡大抵如此,誰也不敢先開口,怕觸碰到什麽禁忌。
好在,商葉初已經提前規劃好了問題,現在隻要笑容滿麵地複述一遍就行了。
翻譯將商葉初的話譯了過去:“跨國合拍項目中,華國方演員應當不少於總演員人數的三分之一。但葉初看了劇本,發現隻有她一個人的戲份占比較重,其餘我方演員的戲份並不多。”
列夫導演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看得出他並不習慣笑,乍一看竟然有些猙獰:“請您放心,華國方的藝人在人數上是絕對達標的。至於戲份問題,我很遺憾。因為故事發生在蘇聯的工廠內,所以注定是蘇聯工人占比更多。我們的劇本隻能講述魏和科瓦廖夫的故事,其他人的事一筆帶過。而不能塞成一隻烤鴨,每個人都來一點兒。”
說著,他還做了一個很滑稽的填塞動作,是京式烤鴨常見的填鴨動作。看來對方對華國也不是一無所知。
商葉初早有準備,又向翻譯說了幾句。
“就算如此,魏冰開獨自一人前往如此偏僻的工廠,也是不合理的。至少也應該帶幾個同伴。”
列夫還沒說話,俄方的編劇已經有些不滿:“那樣會使得結構更加臃腫!而且您並不是編劇或導演,隻是演員而已。請原諒我這樣說,外行隻需要老老實實地做自己的事就夠了,您這樣的演員隻需要表演,不需要對我的劇本指手畫腳。”
如果記者和華國方的導演、編劇到來,兩邊就不能再這麽不體麵地吵嘴了。得趁著這段時間速戰速決。
“您覺得,”商葉初用塑料俄語反唇相譏道,“華俄合拍的項目,為什麽是華俄合拍的項目呢?既然是兩方合拍的項目,那麽,華國或者俄國,就該缺一不可。您知道缺一不可是什麽意思嗎?就是無可替代的意思。在您所寫的劇本中——請原諒我這樣說,您覺得魏冰開是無可替代的嗎?把她替換成一個崇高的蘇聯政委,劇情會有變動嗎?把她替換成《夏伯陽》中的克雷奇科夫,劇情會有改變嗎?既然把她換成一個蘇聯人,劇情也能照常進行下去,那我們幹嘛要合拍呢?您找幾個俄羅斯人過家家不就完了!”
商葉初的俄語並不標準,磕磕絆絆,中間還夾雜了很多錯誤的用法,甚至幹脆是英語單詞。然而,在夾槍帶棒地說這麽一大段話的時候,竟沒有一個人打斷她。俄方的編劇米哈伊爾已經氣得吹胡子瞪眼,卻隻是睜著眼瞧著她,竟也沒插話。
幾個俄方主創麵麵相覷。他們來之前曾找前輩取過經,畢竟華俄合拍項目還不少,不少導演或演員都有經驗。據說這邊的人性格內斂,大多比較好相處。而且因為害怕影響兩國關係,或者出於對西方世界的敬畏,大多數演員都比較服從指揮,有時候甚至忍氣吞聲的……
列夫導演與編劇米哈伊爾對視一眼,忍不住對商葉初道:“您看起來很難相處。”
商葉初回敬道:“您的編劇看起來對自己的劇本滿意得不得了。”
商葉初本想說“您的編劇似乎以為自己的劇本是牢不可破的聯盟”,但這樣,口角估計就要進化成肢體衝突了,隻好遺憾地放棄。這句話不能說出口實在太可惜了。
“我們為什麽不等其他導演和編劇到了再聊呢?”另一個編劇插嘴道。意思很明顯,我們跟一個演員聊什麽?
謝爾蓋一直沉默地旁觀著商葉初與人爭論,到這時才開口:“科瓦廖夫並不是夏伯陽,他比夏伯陽要軟弱很多。”
商葉初一愣:“你說什麽?”
謝爾蓋還沒來得及回答,會議室的門被敲響了,華國方的導演和編劇也到了。
華方的導演姓黃,編劇姓盧。兩人一到,米哈伊爾編劇就迫不及待地告狀:“二位,主演似乎對我們的劇本很不滿。”
商葉初頗稀奇地看了他一眼。許多人經常對其他國家的人有濾鏡,比如開放豁達樂觀不拘小節什麽的,她以前也是這麽想的。現在近距離接觸了才知道,人全都是一個樣。比如米哈伊爾這打小報告的樣子,就像小學生一樣好笑。
黃導演和盧編劇對視一眼。
屋內此刻已經塞了不少人,熱氣直衝天靈蓋。黃導演打太極道:“喲,怎麽沒人開空調啊?”說著去牆上找空調調節開關去了。
商葉初能拿到劇本,離不開青憑娛樂上上下下的運作。當然要早早和導演、編劇打通門路。雖然未必真的關係好,起碼麵子情是有的。
黃導演和盧編劇都是帝都的光影世紀製片廠的在編人員。華視和光影世紀製片廠多有合作,紹光濟也和光影世紀製片廠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中間七拐八繞的,不必細說。娛樂圈是個圈。
《冰與鐵》雖然是合拍劇本,實際上,黃導演和盧編劇的話語權都不大。主要是因為,華方這邊總不可能比俄國人更了解蘇聯,許多情節隻能由人家編排。再加上語言不通等問題,七改八改,最終的成品就成了這副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