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風吹過空曠的走廊，卷起地上的灰塵，發出細微的嗚咽聲。黑衣女人消失的方向，隻剩下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但沈夜知道那不是夢。
    後背依舊被冷汗浸透，緊繃的神經尚未完全鬆弛，心髒還在因為後怕和殘留的興奮而微微悸動。【陰陽契】界麵上那刺眼的紅色警告，以及腰間那個被證明毫無用處的鹽水噴霧瓶硌著皮膚的觸感，都在提醒他剛才經曆了怎樣驚心動魄的一切。
    他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將那股彌漫在空氣中的、混合著黴味、消毒水味和淡淡血腥味的惡濁空氣排出肺部。療養院裏的陰冷氣息似乎真的減弱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樣如跗骨之蛆般糾纏不休。看來那個“悲鳴歌姬”被收走後，這裏的“汙染”確實減輕了。
    但沈夜絲毫不敢放鬆警惕。誰知道那個神秘的黑衣女人走沒走遠？誰又知道這棟破樓裏，除了“悲鳴歌姬”，還有沒有藏著別的、連守夜人都沒發現的“驚喜”？
    此地不宜久留。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個被暴力破開的門洞，以及地上那個差點吞噬了他的陷阱坑洞，將這裏的景象深深烙印在腦海裏。然後，他轉過身，握緊探照燈，沿著來時的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回去的路，似乎比來時更加漫長。
    每一步踩在積滿灰塵的地麵上，都顯得格外沉重。他不再像來時那樣，對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好奇和探索欲，而是隻想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經過二樓那個掛著“護士站”牌子的房間時，他下意識地朝門縫瞥了一眼。裏麵依舊一片漆黑，那雙慘白的眼睛沒有再出現。精神印記……或許隻有在特定條件下才會被觸發？
    他沒有停留，加快了腳步。
    終於，前方出現了大廳透出的、外麵世界的微弱光亮。他幾乎是踉蹌著衝出了那扇破敗的大門，重新回到了療養院外的空地上。
    外麵依舊是深夜，但和樓內那令人窒息的壓抑相比，這裏的空氣簡直清新得像是天堂。帶著泥土和草木氣息的夜風吹在臉上，讓他打了個激靈，混沌的頭腦也清醒了不少。
    不遠處，那輛黑色的suv還停在路邊，車燈亮著，如同兩隻焦急等待的眼睛。看到沈夜從圍牆缺口鑽出來，車門立刻打開，張強幾乎是連滾爬帶地衝了過來。
    “大……大師！您……您出來了？！怎麽樣？裏麵……裏麵情況如何？”張強跑到沈夜麵前，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臉上寫滿了緊張和期待，那雙因為焦慮而布滿血絲的眼睛緊緊盯著沈夜，生怕從他嘴裏聽到什麽壞消息。
    沈夜看著他這副樣子，心裏忽然覺得有點好笑。就在不到一個小時前，自己還和這個家夥一樣，是個為生計發愁、被現實壓得喘不過氣的普通人。而現在……
    他不動聲色地收斂心神，臉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測（實則精疲力盡）的表情，聲音帶著一絲刻意壓低的沙啞：“解決了。”
    “解……解決了？”張強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溜圓，“就……就這麽快？那個歌聲……真的沒了？”
    “嗯。”沈夜點了點頭，語氣平淡，“源頭處理掉了。一些殘留的小麻煩，也順手清了清。短期內，這裏不會再有什麽‘歌聲’了。”
    他沒有說實話。他不能告訴張強，真正解決問題的是一個神秘的黑衣女人，更不能暴露自己差點死在裏麵。他需要將功勞攬在自己身上，這樣才能拿到酬金。而且，黑衣女人也警告過他，忘記看到的一切。
    “太……太好了！大師您真是……真是神了！”張強激動得差點跳起來，臉上瞬間布滿了狂喜和如釋重負的表情，之前的懷疑和不安一掃而空，看向沈夜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和感激，“那……那酬金……”
    “五千，現金還是轉賬？”沈夜直接問道，他現在隻想盡快拿到錢，然後找個地方好好休息，消化一下今晚的經曆。
    “現金！現金！我帶來了！”張強連忙點頭哈腰，轉身跑回車裏，很快就拿著一個厚厚的信封跑了回來，雙手遞給沈夜，“大師，您點點！”
    沈夜接過信封，入手沉甸甸的。他沒有當麵去數，隻是用手指捏了捏厚度，然後點了點頭：“數目應該沒錯。”
    他頓了頓，看著張強那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又補充了一句，語氣帶著幾分“專業”的告誡：“不過，醜話說在前麵。這地方怨氣積得太深，我這次隻是治標。要想徹底根除，或者說，讓你們後續開發順利，最好還是找專業團隊做一次全麵的‘淨化’和‘奠基’儀式。否則，以後可能還會出別的幺蛾子。”
    他這話半真半假。真是因為這裏的環境確實詭異，黑衣女人的出現也證明了官方對這裏的關注。假是想給自己留條後路，萬一以後真出事了，也怪不到他頭上，同時也能側麵印證自己這五千塊“解決費”花得不冤。
    果然，張強聽了他的話，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又連連點頭：“是是是！大師您說得對！我們後續一定會請專業團隊來處理的！這次真是太感謝您了！您真是幫了我們大忙了！”
    “舉手之勞。”沈夜擺出一副高人風範，淡淡地說道，“既然事情解決了，我就先走了。”
    “好好好！大師您慢走！要不……我送您一程？”張強殷勤地問道。
    “不用了。”沈夜搖了搖頭，他現在隻想一個人靜靜。
    他不再理會張強，轉身朝著來時的那條漆黑小路走去。
    身後，張強還在不停地道謝，直到沈夜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遠離了療養院那壓抑的範圍，沈夜才感覺緊繃的神經真正放鬆下來。他走到之前下車的那個荒涼的公交站台，一屁股坐在冰冷的鐵皮長椅上。
    夜風吹拂，帶著涼意。遠處城市的燈火如同模糊的星河。
    他拿出那個厚厚的信封，借著遠處微弱的光線，抽出裏麵一遝嶄新的紅色鈔票。一共五十張，不多不少，整整五千塊。
    鈔票特有的油墨香味鑽入鼻孔，那沉甸甸的、真實無比的觸感，讓沈夜的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踏實感。
    這是他憑著【陰陽契】，冒著生命危險賺來的第一桶金！
    五千塊，對以前的他來說，可能隻是一個多月的工資。但對現在的他來說，這不僅僅是錢，更是一種證明——證明他擁有了改變命運的力量，證明他可以在這個剛剛揭開冰山一角的新世界裏，找到一條屬於自己的生存之道！
    雖然過程驚險萬分，差點把小命搭進去，還被神秘的守夜人警告……
    想到那個黑衣女人，沈夜的心情又變得沉重起來。
    守夜人……他們的存在，像是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了他的心頭。他們的強大、他們的組織、他們的規則……這一切都意味著，他未來的道路，絕不會一帆風順。
    合作？還是對抗？
    目前看來，他連和對方平等對話的資格都沒有。
    【陰陽契】的存在，絕對不能暴露！至少，在擁有足夠自保能力之前，絕對不能！
    他將錢仔細地放回信封，塞進外套內側的口袋裏，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重量”。這不僅僅是金錢的重量，更是責任、風險和未來的重量。
    他抬頭望向深邃的夜空，繁星點點（雖然在城市邊緣依舊稀疏）。
    今晚的經曆，如同在他平靜（或者說死寂）的生活湖麵上，投下了一顆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回不去那個渾渾噩噩、為生計奔波、看不到希望的過去了。
    前方是未知的黑暗，是潛伏的危險，但也可能……是無限的可能。
    他需要時間，需要信息，更需要力量。
    沈夜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先回家，然後……好好研究一下這個【陰陽契】。”
    他朝著城市燈火的方向走去，身影在空曠的夜色中，顯得有些單薄，卻又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