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幼子多疾,汝當勉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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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長靴踩在院中滿是積雪的青石小徑,留下或深或淺的印痕,沒等二人見禮,就聽見竹簾後傳來棋子叩枰的脆響。
    “來了。”
    “軍師早知我等要來?“
    袁胤、李豐二人掀簾而入,便見一青年文士,玄衣廣袖,在香爐升起嫋嫋青煙中若隱若現。
    正是軍師楊弘!
    “也忒心急!
    意圖如此明顯,閻象都猜到你們找主公做什麽,我又如何不知?”
    楊弘手撚棋子,似仍在思慮棋局,口中不急不緩。
    “眼下那閻老兒未被主公責罵出府,我便知事有變數,你們必來尋我。”
    “軍師妙算!”
    袁、李二人也知此刻不是欺瞞之時,將事情和盤托出。
    楊弘側耳傾聽,眉頭愈蹙愈深,袖口綴著幾枚青銅鈴鐺,也隨他指尖摩挲棋子,叮當作響。
    “你們好生糊塗!
    今個若非主公難得英明,這偌大基業,真如烈火烹油要被付之一炬。”
    袁胤、李豐好一陣委屈,這是怎麽了?剛被主公罵了頓亂臣賊子、妖言惑眾,才來找軍師問計,又被數落一番。
    “軍師,主公他到底......”
    知他們未盡之言,楊弘以發簪撥弄香灰,在案上寫下:
    【外托勤王之名,內懷非常之誌!】
    字跡潦草,一潑茶水,渲染間支離破碎。
    “可懂了?”
    隻見他嘴角噙笑,“大抵那傳國玉璽真有天命?許多年來,主公倒是難得清醒。”
    二人隱有所悟,拜謝離去,倒是李豐忽言袁術讓他準備五百刀斧手之事。
    楊弘臉色驟變,“今夜?我聽聞主公要宴請孫策......
    不好!主公他這是要行險!可孫策雖有大誌,然無兵馬,也難成事,何至於此?
    也罷,李豐你今夜喊上紀靈,務必貼身保護主公,以備不測。”
    李豐聞言也不由緊張起來,不待他再問,已然送客。
    雪花飄落間,小院歸於沉寂,楊弘獨坐簾後,望著角落竹簡上那行:【代漢者,塗高也】的讖語,喃喃自語。
    “寒鴉三啼,時機未到......”
    ......
    天色漸晚,夜色如墨,壽春宮燈高懸。
    “將軍,請卸劍!”
    孫策腳步微頓,駐足不前。
    按理說來主公府上赴宴,要他上繳兵器也是應有之理,可日間城外那番對答,讓他心中不安。
    不知袁術是虛情假意真要幫他救母,還是對他起了疑心?
    正自遲疑間,便見楊威將軍李豐出來相迎,“伯符將軍可來了!主公已候你多時。
    快些進來,主公有令,你與他之間不必拘泥小節。”
    雖不知自己同袁術之間,何曾有這般親熱?但不用卸劍,總是好事,他道了聲謝,便在李豐的引領下按劍而入。
    “伯符來矣!”
    見袁術撫案而笑,孫策趨步上前,執禮甚恭:“策參見明公。“
    “無需多禮,來,坐下飲酒。”
    殿內隻擺兩桌,袁術高坐玉階,孫策則在大殿下手。
    酒過三巡,見袁術隻顧勸他飲酒,絲毫不提正事,終究是孫策按耐不住。
    “明公,不知喚策前來所言要事指......”
    ”自然是為了此物。”
    殿中燭火搖曳,映得袁術手中玉璽泛著幽冷的光。
    “明公何意?此物我已獻予明公......”
    盡管有所揣測,但見袁術拿出玉璽,孫策仍是暗自警惕,不明他的意圖,更感不安。
    “伯符說的甚話?
    這玉璽乃是你父孫堅拿命換來,我隻是擔憂你年紀尚輕,把持不住,暫時替你保管,說到底這玉璽還是你們孫家的。”
    玉璽是我們孫家的?
    孫策被唬了一跳,不由倒吸冷氣,你這名頭太大,我孫家可擔待不起。
    “明公說笑了,既已獻給明公,又何來保管之理......”
    然而袁術根本就不等他說完,故作親切。
    “我與文台惺惺相惜,情同手足,豈能欺負孤兒寡母,強要了你家玉璽?”
    真是打死孫策都想不到,送到袁術手中的玉璽,居然還有把這名頭硬塞回來的一天!
    合著玉璽天天在你手裏揣著,外麵傳出去了,就是我孫家的?
    袁公路,你這算盤珠子都崩我臉上了!
    “傳國玉璽,天命所歸,策絕無怨言,想來家父在天之靈,亦感欣慰,明公且莫要再推辭!”
    見他堅持,袁術默然不語,眸光打量著孫策,晦明莫測間,他轉而笑了。
    “我常歎曰:使術有子如孫郎,死複何恨?”
    “明公何出此言?”
    袁術不答,隻漠然俯視著他,話語聲高高在上,如一道驚雷乍響在耳畔!
    “我欲收汝為義子,不知伯符願否?”
    孫策勃然色變!
    豎子,安敢辱我?
    他以手按劍,二人之間勉強和諧的氛圍幾乎就要劍拔弩張!
    可也就在這時,孫策耳畔隱約聽見一聲刀斧間碰撞的金鐵聲。
    悚然一驚,正巧殿角的燭火爆開燈花,劈啪作響。
    刹那的明光裏,他仿佛瞥見屏風後影影綽綽,皆是人影,間隙裏對準他的,是泛著銀白冷光的箭尖。
    驟然驚覺,他不動聲色舉起酒杯飲了一口,寂靜無聲的大殿裏,伴隨著他的吞咽聲,耳邊仿佛響起幾百人緊張的粗重喘息。
    “怎麽?伯符,你可是不願意嗎?”
    孫策聞聲望去,卻見袁術身側不知何時,已站了紀靈、李豐二人。
    這卻熄了他心底最後一絲反抗之念,此二人武藝或許不及他,擋他一時半刻料也無妨。
    可他肉體凡胎,不消片刻,便會如父親般萬箭穿身,含恨而死。
    想到心中大業,念及家中母親弟妹,思憶江東父老,孫策幾乎咬碎了牙往肚裏咽,口中酒水辛辣,難抵心中苦悶。
    滿飲此杯,他將酒樽豪擲於地,躬身下拜。
    “明公大恩,策無以為報,今得蒙厚愛,願拜為義父!”
    “我得伯符,真天賜英傑!
    將來若把玉璽傳你,也算全了與文台這場忠義。”
    他眸光深邃,意味深長,喃喃謂策曰:
    “幼子多疾,汝當勉勵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