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人都是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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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什麽!”
    太史慈訝然間抬頭望去,卻見城頭飄著的“劉“字大纛,已換上了刺目的“袁“字。
    城牆垛口處,弓箭手列陣齊刷刷對準了他,箭尖閃爍著森冷寒光。
    “怎會如此?這......“
    太史慈握槍的指節因用力捏得發白,臨行前在那曲阿高堂之上,劉繇親自扶起他,緊握其手,力排眾議將精銳盡數交付,直言:【殊死一搏,身家性命交於你手】的景象,他還猶記!
    哪想得一夜之間,風雲變幻,他太史慈險死還生,落魄至此,劉繇更是丟了曲阿,生死不知。
    “末將輕敵冒進,連累主公......”
    袁術雙眸微眯,望著城下這道身軀用力繃得筆直,傲然挺立的身影,輕笑出聲。
    “子義何來之遲也?“
    他舉著酒樽微微示意,四下裏當時揚起漫天塵沙,四麵八方都傳來悶雷般的馬蹄聲。
    眼見己方四十八騎,已被萬軍圍住,眾皆心慌,獨太史慈凜然不懼,舉目仰視袁術。
    “我家主公劉繇何在?”
    見其一身白袍染血,凜凜然有名將之風,袁術未有以應,頷首曰:“好壯士,敢飲酒否?”
    說著城下便有一騎快馬出城,將一壺酒擲於太史慈。
    “死且不避,如何不敢?”
    慈抬手接過,舉壺滿飲擲於地。
    “果真壯士也!子義,可願降我?”
    “我今中伏,技不如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來言降?”
    見他忠義,袁術也不多言,隻命士卒押解一人,至城牆一看,火光明滅間那張驚懼惶恐的臉,正是劉繇!
    隻聽他畏怯的聲音,顫抖著高呼:
    “子義,降吧,袁公已經允諾,隻要你降他,便留我性命,千萬莫要意氣用事。”
    “主公安受此辱?”
    城下,太史慈見不久前還在曲阿城中怒斥群臣的劉繇,短短一夜便落得這般下場,既是心中有愧,又是怒其不爭。
    “大丈夫死則死耳,何懼之有?主公你又何必求他?”
    劉繇聽到這句,險些都想罵人了,我沒覺得這是受辱!
    之前他們就勸我投降,是你太史慈非說能打,我真是信了你的邪,早知道真打不過,當時還不如投降。
    “太史子義,還不投降,汝真欲害我性命乎?”
    “主公...這......”
    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滿是糾結,忠義與氣節在心中不斷權衡,恰在此時,袁術搖頭一歎。
    “好個太史子義,我今日也不逼你,若你能勝了我身邊這員大將,我便放你與劉繇離去。”
    “此言當真?”
    “君無戲言!”
    “好!”
    太史慈此時也沒心思在乎袁術話語裏的僭越,隻橫槍立馬在陣前,“盡管來戰!”
    袁術看向身邊許褚,“子義心高氣傲,不願降服,仲康可讓他心服?”
    見來袁營這第一戰,袁術便這般信任他的武勇,將如此重任托付,許褚也欲表現一番,鄭重一禮。
    “明公放心,若要放了劉繇,褚,提頭來見!”
    ......
    不多時,太史慈便見一個“許”字當先,為首者拍馬而來,容貌雄毅,虎背熊腰,不是許褚,又是何人?
    “來將通名!”
    “吾乃袁公帳下許褚許仲康也!休要多言,今日便教汝下馬受降!”
    話音未落,便見寒光閃爍,一柄通體由精鐵打造,散發著厚重壓迫感的大刀,已直撲麵門殺來。
    “來的好!”
    太史慈挺槍迎上,二人鬥了一百餘合,勝負不分,無奈太史慈連番大戰,人困馬乏,那許褚又力大,隻見他一刀劈下,太史慈橫槍去擋,不想馬吃不住力,馬失前蹄滾落陣中,失手被擒。
    將他押上城牆,劉繇見之欲言又止,化作一聲長歎,“子義誤我!”
    太史慈羞愧難當,幾無地自容,袁術見之下階親解其縛,脫下外衣為他披上。
    太史慈後退不受,詫異的打量他,“我今未降,袁公如此折節下士,親自為我解綁,莫非也有許仲康之勇力乎?
    就不怕慈驟然暴起,將你擒住,換我與主公脫身?”
    “方才賜酒,子義尚且不懼,我又何懼哉?”
    袁術再次上前為他解縛,動作親近,毫無懼意。
    “子義乃忠義之人,敗便敗了,大丈夫有死而已,又豈會為了苟活於世,而毀傷氣節?”
    見他這般說辭舉動,太史慈眼中訝異之色更重,“今日一見,袁公倒是和傳聞中大為不同。”
    “子義何等豪傑之士,久侍劉繇這等暗弱之主,似將軍這等英雄,埋沒於曲阿,豈不可惜?
    世所謂擇木之禽得棲良木,擇主之臣得遇明主,子義今日親眼所見,可願降我?”
    見他眸光時不時瞥向角落中的劉繇,袁術親撫其背,出言寬慰。
    “今日之敗,非你之過,劉繇實非明主,便是沒有你太史子義夜襲中伏,難道他就能贏我嗎?”
    他說著,如同感同身受般歎了口氣,“也罷,便全了你這一段忠義!
    劉繇逆賊,枉為宗室,竊據江東,我為天子奉詔討賊,雖不能放,但可將他押送長安,聽候天子發落,想來天子寬仁,念及他宗親之名,當得從輕發落。”
    太史慈聞言一怔,不敢置信抬眸望他。
    “若果真如此,子義願降!”
    “自然當真!劉繇的性命又哪能與子義的忠義相比呢?”
    “敗軍之將,焉敢受袁公如此恩義?慈何德何能,敢不以死相報?”
    他一個揚州刺史,漢室宗親,而我呢?世人眼中無足輕重的小小軍侯。
    念及少年時自以為提三尺長劍,一身武勇,就能一刀一槍報效疆場,再回首這一路走來,因出生門第而遭逢白眼,受盡冷遇,太史慈怎不動容?
    他拱手抱拳,單膝而跪!
    “慈飄零半生,未逢明主,今蒙明公不棄,願在帳下,效犬馬之勞!”
    “得子義相助,大業成矣!”
    袁術請他入府,設宴款待,不想太史慈推辭不受,躬身下拜。
    “不知劉使君將押往長安之事?”
    “如此急切,子義還怕我虛言哄騙,暗中加害他不成?”
    笑著打趣一句,袁術揮手下令,“即刻啟程,送劉繇入長安受審。”
    “多謝明公!”
    “子義可安心否?”
    攜太史慈入宴擺酒,袁術遠遠望著士卒押送劉繇離開,不由思緒翻飛。
    趕上李傕、郭汜之爭大亂長安的好時候,劉繇你要是僥幸活下來,說不定還能跟著獻帝東歸千裏大逃亡。
    ......
    輕旋青銅酒盞,倒映的燭火於漣漪中破碎,他在低聲輕笑。
    “到那時,你這高高在上的宗室,也會像野草一般活著!
    人都是會死的,明天死,亦或是今天死,在這亂世之中,你與那站在黃土上驀然回望的黔首,又有何高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