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天下群雄豺狼耳,袞袞諸公蠅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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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術本大漢忠良,理當奉迎天子。
    然同為奉天子,曹操要挾天子以令諸侯,他袁術欲假天子以討不臣!
    今奉天子詔為大將軍,北上洛陽保駕勤王,擋我者,叛逆也!
    你曹操要天子、舉大義,我就奪你基業,毀你立身之根。
    此事僅憑袁術或許力有未逮,然不遠之處的徐州,同樣被曹操擋在洛陽之外不得迎救天子,尚還有那位一心匡扶漢室的大耳賊。
    更遑論才被曹操從兗州逐出,暫駐小沛,亟欲奪回基業的呂布。
    乃至於自家那位庶兄,聽聞此事,又是否還會如曆史般無動於衷,尤未可知也。
    思慮之間,他呢喃輕笑。
    “天下群雄,豺狼耳!”
    眸光緩緩掃過宴會諸臣,袁術見眾人神色各異,對此各懷心思。
    亦如方才各執一詞,爭論不休的周瑜、陸遜,群臣追隨自己,為家族者有之、為私利者有之、為誌向者有之、為忠義者亦有之。
    皺眉微蹙,他無聲輕歎。
    “袞袞諸公,蠅營也。”
    從古至今,肉食者鄙,一心為公者少,圖謀私利者眾,周、陸二人,亦不例外。
    然而他們的命門皆為孫策,一人要保,一人要殺,有我兒伯符在手,又何愁二人不能為己所用?
    反觀今殺周瑜,哪怕將來得了賈詡,難道就沒有私心算計?
    賈詡明哲保身,陸遜身負血仇,公瑾誌同孫策,古今之成大事者,皆善用人,非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吞吐天地之胸襟。
    術雖不才,亦非嫉賢妒能之輩,周瑜的圖謀私利,陸遜的殺心暗藏,他不以為惱,隻會朗聲笑曰:天下英雄如過江之鯽,今入吾彀中矣!
    賢人有其位,小人亦當其用,此之謂知人善任者也。
    忠臣如閻象,可以放心交托大事,以為蕭何,私心如周瑜亦有其用武之地。
    古人雲:能領兵者,謂之將也;能將將者,謂之帥也。
    縱觀麾下群賢,為將者眾,若太史慈、許褚、蔣欽、周泰,以至紀靈、張勳、程普、黃蓋之流,皆可統兵為將,攻城略地。
    可若為帥,統攝數十萬眾與魏武揮鞭,而多多益善者,唯公瑾一人耳。
    今不授其統兵之權,僅令其隨侍中軍,參讚軍務,凡調兵遣將,出周瑜之口,經袁術之手,由軍機共議,群臣監察,如此局麵,任你機關算盡,徒呼奈何?
    且周瑜所謀者,唯孫策也,若因其私心以致兵敗,自己必殺孫策,脫困不成,反受其害,智者不為。
    不若安分守己,以博信任!
    如此想著,袁術回味前世浮想聯翩,眼底浮現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公瑾放心,隻需再贏一場,還差一點信任,我就倚重孫策,讓他獨自領兵。
    ......
    公瑾再接再厲!隻需0.5信任,我必放孫策出征。
    ......
    天降隆恩!恭喜公瑾這一戰博取了雙倍信任,就差0.01信任,孫策自此脫離樊籠。
    公瑾!你怎麽臉色不好?行百裏者半九十,孫策大誌將成,大業將興,作為他手足兄弟,你可千萬不能放棄。
    來來來,隨我再打一仗,此戰平定天下!
    ......】
    搖頭輕笑間,拂去雜念,袁術目光自周瑜轉向陸遜。
    若論伯言之才,將來當也可為帥,可其眼下年幼,出謀劃策,他天資聰穎猶可為之,實戰帶兵,卻無絲毫經驗。
    至於說袁術親自統兵數十萬跟魏武過招?
    “......”
    他可不想當袁十萬。
    仗著前世飽讀三國,步步料人於先,謀篇布局,壓住天下大勢為己所用,他或許可以。
    可真論雙方擺開陣勢,統兵打仗,這個...非不願也,實在上輩子也沒這個機會能有這方麵的經驗。
    別說跟魏武對陣,他兩輩子加起來的巔峰戰績,也就此前仗著數值碾壓,欺負江東小朋友。
    所謂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昔秦王誅白起,高祖殺韓信,皆天下已定,大業功成,今九州亂而四海崩,正當英雄用武之時,豈有藏弓烹狗之理?
    朕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之霸業,將來還需公瑾看在吾兒伯符麵上,多多出力才是。
    ......
    燭火將燼,宴會也終至尾聲,原本一場慶功喜宴,皆因長安大亂天子出逃,以至潦草收場。
    群臣告退,袁術隻淡淡吩咐楊弘,“近日,還需先生為我商榷內容,籌備予信諸侯之事。
    也是時候給我那久未謀麵的庶兄寄一封家書。”
    “唯!”
    楊弘走後,袁術又喚住太史慈。
    “子義慢行,且隨我來見一位東萊故人。”
    “東萊故人?不知袁公所指......”
    太史慈心存疑慮,隨袁術行至一處小巧別院,未及近前,望見那獨坐窗下,對著燭火縫補衣裳的婦人,便已紅了眼眶。
    袁術輕拍其肩,柔聲寬慰。
    “術常言久慕子義北海救孔融之忠義,非虛言也!
    南征劉繇之時,雖未至曲阿,心已向往之。
    恰聽聞我庶兄袁紹長子袁譚治平原以來,排擠青州刺史田楷,四處攻城略地,念及當此亂世之中,孔北海尚不得幸免,又何況子義之母乎?
    術心憂其安危,遂早將之迎入壽春,妥善安置,現今一切安好,唯常思念子義。”
    “明公......”
    一聲明公,情真意切,太史慈這才明白主公對自己何等器重?
    更令他動容的是,曲阿之戰,袁術已接來其母,卻未在戰中以之相脅,戰後亦未恃之勸降。
    此時,太史慈感到的並非所謂忠臣明主知遇之恩,而是一種他這等寒門出身,從未在世家高門身上感受的平等尊重。
    此刻,他隱隱察覺自家主公似和當世諸侯有所不同,那是一種他無以言說,也從未體會的感覺。
    那是於這亂世長夜之中,讓他們這等從未見過光的蛾子,奮不顧身也要守護的微弱火光。
    “敢問明公之誌?”
    “其實我跟伯符說過的,隻他總是不信。”
    袁術那雙常年於主位上喜怒無形,積威難測的眸子,難得浮現一抹緬懷,亦或是憧憬之色?
    “我這人心善,最是見不得世間有人親人離散、家破人亡。”
    他淺笑看他。
    “子義,你信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