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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eduwo.com    件事說好了不說的……”

    厄,對哦……小貓立刻收聲。leduwo.com

    小花開始提條件:“姐姐,俺隻要你心裏有俺……逢年過節要來俺家……要跟俺有親密接觸……至少要陪俺到二十歲……”

    “……”

    小貓磨了半天牙:這是要當奴隸咋滴啊……

    但這種時候,她還能不答應麽?好歹人家為了她連樓都想跳了,她總要負責的,隻希望小花能夠盡早玩膩她,好讓她回歸自由……

    “好好好,我答應,全部答應……”

    “要簽字……”

    “……”小貓撫額:他喵的,居然還懂得索要賣身契。揮了揮手表示同意:“我簽……”

    小花頓時歡天喜地地想跑下來了。

    卻不料,隻聽得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男性聲音——

    “我不答應。”

    這下子,蘇小貓真是跳樓的心都有了。

    “你你你——”指著他的手有點抖,就怕是見了鬼。恩,見了鬼還好,就怕是本人:“你不是後天才回來嗎?!”

    男人不答,一步步朝她走去。

    身後兩排齊刷刷的下屬,各個黑西裝,神色凜然,一看就絕非善類。這種強大的氣場,要說沒有點震懾感顯然是不可能的。

    男人俯下身,拿起地上餘小花同學準備的賣身契,眼風一掃,淡漠地笑了下,然後頭也不抬地撕了紙。

    一時間,碎片四散,被撕碎的紙片從他攤開的手心急速揚起,在冷風中揚起漫天碎片。

    “你!”餘小花非常憤怒:“你是誰?!”

    男人抬眼,眼神清冷。勾了勾唇,輕啟薄唇。

    “我叫唐勁。這位蘇小姐,是我太太。”

    現在的小孩哪,千萬不能看表麵。比如這位餘小花同學吧,從表麵看是極其老實內向的一個娃,但一旦要玩點心機也是可以很深沉的。

    哪,一看這個叫唐勁的男人就不好惹,小花迅速改走迂回,望向小貓:“姐姐……你答應了我的……”

    “是!”順口氣勢滿滿地接了下去,冷不防瞥到身邊的男人凍人的眼神,蘇記者瞬間像隻老鼠一樣縮了下去:“……好像是、是吧……”

    看著蘇小貓一副老鼠見了貓似的樣子,小花是好奇的,而現場的另一個男人,鏡片後的眼神沉如夜色。

    小花壯壯膽:“你不答應我就……”

    “就往下跳是吧?”唐勁微微笑了下,“不好意思,我沒餘小姐想的那麽大方,我對另一半的要求是,既然結婚了就隻能待在我身邊。如果她不肯,那就用手段,強硬或者軟誘,隻要達到目的,我無所謂。”

    “……”

    小貓默默流淚:看看看看,俺就素嫁了這樣滴一個男淫……

    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支票,唐勁的口氣很淡很公事化:“餘小姐,這裏是一百萬,就當是我替我太太向你賠償的精神損失。如果你接受,我們之間從此互不相幹,希望你認真考慮一下,你父親的病不能拖,這筆錢正可以償付所有費用還有多餘,你身為女兒,能做點為他好的事才是對的。”

    小花弱了下來:“……如果、如果我跳下去呢……”

    蘇小貓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

    唐勁的聲音有點冷,透著厚厚的涼意,“如果你要往下跳,你盡管跳就是了,我絕對不會阻攔你,也絕對不會讓我太太阻攔你,”停了停,唐勁的聲音裏帶了點狠意:“不過有一點,我希望你清楚,既然我敢眼睜睜地看著你跳下去,你就該相信,我同樣有那個能力把整件事控製下來,掩蓋真相或者顛倒黑白,你不會得到任何價值,如果我想,完全可以讓所有人相信你的死是一件意外。”

    小貓弱弱的哼哼了一聲:“……不要用黑社會的樣子跟她談啊……你這素欺負小盆友……”

    “閉嘴。”

    哼哼的聲音立刻消失……

    視線掃過去,唐勁抬了抬下巴:“怎麽樣?一百萬或者往下跳,我隻給你三秒鍾的時間考慮,一、二……”

    小貓急了:你傻啊!真當她是你以前談判的那些黑社會呢?!三秒鍾哪夠啊?!

    下一秒,一個‘三’字還沒從唐勁口中說出來,隻聽得‘哇’的一聲大哭聲,餘小花同學衝過來淚眼汪汪地抱住唐勁的腿:“叔叔俺錯了……俺不想跳樓的……俺隻想嚇嚇姐姐的……”

    “……”

    蘇小貓大囧,頓時體會到了五雷轟頂的美妙滋味。

    唐勁把支票給她,淡淡地告誡了句‘這次我不再追究,記得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然後看了一眼蘇小貓,語氣有點淡:“你要繼續留在這裏,還是跟我回去,你自己決定。”

    “我跟你走!跟你走……”蘇小貓一把拖住他的手。開玩笑,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生氣了,她再傻也知道要飛回窩裏去。

    唐勁一點也不想去管她,邁步離開,隻聽得身後忽然傳來一句淡淡的問話。

    “‘強硬或者軟誘,隻要達到目的,我無所謂’,這種手段……”逸升的聲音一貫溫和,聽不出一絲異樣:“……是很容易傷人的。”

    唐勁停下了腳步,沒有轉身。

    蘇小貓連忙插話,努力提高自身存在感:“他是我朋友!哈哈哈,你知道我們怎麽認識的嗎?說起來啊……”冷不防看見唐勁橫來的眼神,小貓一下子沒聲了,“……下次再說、再說……”

    看著她一副被欺壓的樣子,逸升沒多說什麽。和唐勁擦身而過,逸升淡淡地笑了下:“當然了,這是唐先生的家事,外人不便評論。我隻是醫生,出於醫生的職業習慣多事了一下而已,還請見諒。”

    說完,逸升帶著小花邁步離開。

    唐勁看著他的背影,隨意問了一句:“……醫生的職業習慣?”

    逸升停頓了下,什麽也沒說,離開了現場。

    黑色跑車飛馳在回家的路上。

    蘇小貓憋屈地盯著身邊的男人,盯得眼睛都酸了,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嗚……他又開始家庭冷暴力了。

    好吧,她承認她是有不對啦。她知道,沒有哪個男人喜歡自己老婆在外麵惹出很多事,同性之間的麻煩也是麻煩。他剛回來,她身為老婆,沒有送上溫柔的迎接,反而被他撞見一個少女為她要死要活的場麵,還為她多出了一筆營業外支出,心裏不爽是肯定的。

    小貓抖抖精神,努力向組織靠攏:“哎,我講個笑話給你聽好不好?”

    唐勁右手搭在方向盤上,左手靠在車窗沿上撐著下頜,薄唇抿得很緊。

    好吧,沉默即默認,她就當他是同意了。

    “這個笑話是我在肯德基店遇到的,”小貓坐好,麵向他,開始講笑話:“昨天有個人,去買肯德基,服務員問:‘先生您好,請問要點什麽?’,那個顧客說:‘我要一杯九珍果汁和一包大的強 暴雞米花’,服務員囧:‘您是要勁爆雞米花嗎?’,那個顧客很奇怪地反問:‘誒?改名啦?’……哈哈哈笑死我啦……”

    ……

    小貓‘哈哈哈’了半天後才忽然發覺就她一個人樂得半死,唐勁連個眼風都沒給她。

    “……”小貓有點囧,“不好笑啊?”摸摸腦袋,再接再厲,“那再給你講一個。”

    故事還是發生在肯德基店,“前天我去肯德基店,看見一個顧客對服務員說:‘請給我一份深海鯊魚堡套餐。’服務員囧:‘我們這裏沒有深海鯊魚堡……’顧客就說:‘那給我來一個深海鯨魚堡套餐。’服務員繼續囧:‘我們這裏也沒有深海鯨魚堡……’,顧客怒了:‘那你們這裏有什麽?’服務員微笑:‘我們有深海鱈魚堡。’顧客‘哦’了一句,笑著回答:‘好滴,那就給我來一份土豆泥。’……哈哈哈哈你說是不是很好笑?哈哈哈哈笑死我啦……”

    ……

    “哈……哈哈……”笑著笑著,到最後連蘇小貓自己都覺得自己笑得有點僵。身邊的男人根本當她是透明,眼睛看著前麵,連個眼神都懶得給她。

    嗚……

    老大,給點反應行不行啊?就算他隻是風牛馬不相及地來一句‘哇,戰鬥指數很高嘛’,她也有理由接下去啊。她再阿q精神,也經不起他這般殘酷打擊積極性啊……

    小貓不說話了,耷拉著腦袋趴在跑車前台上,無聊到數手指玩。

    唐勁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身邊的人,看到她把下巴磕在車前,閉著眼睛一副悠哉的樣子,男人心裏忽然一把無名之火竄了出來,忽然而來一個加速,隻見車速表上的指針華麗麗飆近250公裏。

    蘇小貓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拉回座位,‘嚇?!’了一聲表示驚嚇,轉身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

    “你……”慢點!!

    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隻看見唐勁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嚇得蘇小貓到口的話一個打結,出口就變成了:“哇哦!這速度……好酷、好酷……”

    跑車一路行駛至唐家別墅,急刹車停在花園裏。

    “哦耶~到家啦到家啦~~”小貓激動地叫了一聲,同時不忘拍一下馬屁:“唐勁,你的車技真是……越來越優秀了!”他飆車飆得她心跳同時飆到250,這滋味真是此生難忘……

    “下車下車咧……”小貓飄著身子想開門下車,腿還被飆得有點抖……

    唐勁忽然抬手按下車內的中控鎖。下一秒,車門全部被鎖死,整部跑車成為一個全封閉的空間。

    蘇小貓這下不敢動了。

    真生氣了?不會吧?她最近都金盆洗手了,沒幹多少雞鳴狗盜的事啊。

    “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男人終於開口了,聲音清越,透著一股微怒:“……什麽叫‘我跟你也睡過’?”一個眼風掃過去,唐勁眼裏深邃得暗不見底:“還不止一夜?”

    關鍵時刻,蘇小貓卻完全沒有覺悟的跡象,很是困惑地撓了撓頭,鸚鵡學舌般地吱了一聲:“啊?”

    “……當我沒問過,”他忽然有點狼狽,為自己不夠君子的風度而慚愧。按下開鎖鍵,車門重新打開,他忽然不敢看她,於是獨自下了車:“你以前和誰在一起過,是你的隱私,我沒資格問的。”

    正文 第 11 章

    男人推開大門走進玄關,甩下車鑰匙丟在桌上,扯鬆了領帶解開西服外套丟在沙發上,走到吧台邊給自己倒了杯冰水,一口氣灌下。

    雖沒有酒精,但辛辣的感覺卻仍然油然而生。他低頭看了看握著六角形玻璃水杯的右手,因為太用力而骨節分明,指尖血色褪去,留下洶湧的淡然底色。

    閉了下眼睛,唐勁鬆了鬆手。

    這樣的自己太陌生,失控來得如此突然,簡直駭人。

    身後忽然圈來一雙手,然後一具溫熱的身體靠了上來,一個略微引誘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唐勁挑了下眉,一臉意外的樣子。

    蘇小貓垮下臉:“你這是什麽表情?”

    他攤了攤手:“看見一個流氓忽然這麽有文化,有點不習慣。”

    蘇小貓正色道:“請不要看不起流氓,謝謝。”

    唐勁低頭掃了一眼圈死在自己腰間的爪子,抬起左手敲了敲吧台,“小姐,麻煩鬆一鬆手,我要上樓。”

    “不行,”她踮起腳趴在他背上:“回答一個問題才讓你走。”

    他抬手喝了口水,表情悠然,然後鬆了牙關:“說。”

    “問題是這樣的,”她清清嗓子,開始提問:“200年冬季,你猜我在幹嗎?”

    唐勁做出一個遺憾的表情。

    “不知道,”他答得漫不經心,“我隻知道我在幹什麽。”

    蘇小貓一時分心:“你在幹什麽?”

    “犯罪。”

    “……”

    “洗錢,交易,等等。不過有一點,我不殺人,”他依舊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一邊喝水一邊答得悠閑:“還想聽下去嗎?”

    “不不不、不用了……”蘇小貓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你那個世界太廣闊了,我暫時還沒有要進去的理想……”

    “那麽,”他放下玻璃杯:“麻煩讓讓,我要上樓。”

    她忽然把他圈得更緊。

    “唐先生,”她不懷好意地在他耳邊開口,語帶促狹:“以前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口是心非的樣子很可愛?”

    “沒有,”他眼裏閃過深意,忽然笑了:“不過,以前有人告訴過我另外一句話。”

    “什麽?”

    “當一個女人說男人可愛的時候,百分之九十九就是在勾引他……”

    話音未落,他忽然反手扣住她的腰,一個用力把她壓上了吧台。

    客廳的水晶吊燈閃著柔和的光暈。

    她被壓在吧台上,胸腔受力,於是忍不住喘起氣來,不服輸似地抬腿勾了勾他的腿:“百分之一的上訴機會你也不給我?”

    “不需要,”他反綁住她的雙手,順勢抬手解開自己襯衫袖口的紐扣,動作和聲音呈一致的流線型:“對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可以禮貌性地表示懷疑一下。”

    蘇小貓笑起來,笑容有點狡猾,手指敲了敲吧台:“懷疑即撤銷,你這是強權主義啊。”

    唐勁忽然覺得有意思。

    跟聰明人調情,果然層次都不同,政治法律統統都得懂一點,不然還真治不住她。

    他慢條斯理地解開自己的襯衫紐扣,漸漸露出精壯的身體,同時不忘跟她玩下去:“你知不知道法律上有一條原則,可以讓懷疑罪名不成立?”

    “哈,”她嗤笑一聲:“黑道也懂法律?”

    “套用你的一句話,”他勾了勾唇:“請不要看不起流氓,謝謝。”

    蘇小貓一憋,忽然覺得被人占了便宜。

    修長的手指捏起她的開衫紐扣,唐勁給了她最後的機會:“猜吧,猜中這條原則我就放過你。”

    她聳聳肩,一臉後悔。

    “唐先生,你知道新聞係不修法律課程的。”

    “好吧,那我告訴你,那條原則叫,疑罪從無,”說出答案,男人笑了,“所以呢,剛才你被我懷疑有罪,但最後我還是必須無罪釋放你。”

    蘇小貓指了指自己被他捏在手裏的開衫紐扣,看著他把它解開又扣上,扣上又解開,她抬了抬下巴:“你都決定無罪釋放我了,那這叫什麽?”

    “這個啊,這個叫做……”他笑容誘惑:“夫妻調情。”

    她看著他漫不經心地一顆一顆解開她的開衫紐扣,動作挑釁又挑逗,同時還不忘拿起一旁的玻璃杯把餘下的純淨水喝完。含了幾分鍾,似乎在回味。

    蘇小貓忍不住哈哈一聲笑話他:“你這個水桶,有那麽渴嗎?”

    他不理會她的絲絲嘲意,微勾手指扯掉她身上的束縛,然後淡淡地開口:“喝水跟口渴沒關係。”

    放下杯子,他忽然欺身上前,出手扣住她的腰咬上她的唇。來不及她做出任何反抗,他忽然含住了她的舌尖。

    蘇小貓這才明白,他總是在喝水是什麽意思。

    因為有過清水的浸潤,這個狹小的空間變得幹淨清潤,隱隱一股未幹的濕意,透著一抹最通透純澈的氣息,強迫並且迎接她的進入。

    原來,他說的是真的,喝水的確和口渴沒關係,隻和莋愛有關。

    這種事,真是隻有調情的高手才做得出來。

    正文 第 12 章

    正常的作息規律一旦沾上若幹性事,勢必夙寐夜興,全無規律性可言。

    其實算算,也不過數十分鍾,可是雨散雲收之時,仍然有一抹魅豔感肆繞在周圍,非要沉澱好久,才能轉至清透。這樣的纏繞,真是令人心驚。

    從這一方麵而言,他不得不承認,以男人的角度看,她的確是個好情人。

    懂得盡興,懂得合作,在放開與封閉之間的分寸拿捏之好,讓他歎為觀止,幹脆利落,沒有一點拖泥帶水,甚至在高潮過後還有心情抬手敲敲地板挑釁一句‘唐先生,要再繼續嗎?’。

    明明已經沒了力氣,卻還不忘挑釁及挑逗,果然符合她一貫戲謔的美學標準。他忽然有種錯覺,幻想著有一天,她忽然一無所有,一敗塗地,恐怕也依然隻會抬一下精巧的下巴,然後繼續生生不息的高傲。這般瀟灑,令人心疼。

    於是他笑著放開她。

    蘇小貓小心地鬆了一口氣。

    不能不承認,有時候,他的壓迫感的確讓她透不過氣。看了一眼地上自己那些皺巴巴的衣服,她拿過一旁他的襯衫穿在自己身上,卻在抬手扣胸前第二顆紐扣的時候,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她忍不住一炸:“想幹嗎?”

    他沒有回答,也沒有動,隻是一臉興味地望著她。

    眼前這個女子的這張臉從來都是和美麗二字無關的,但她就是有辦法讓他對她越陷越深。每當她不說話的時候,眼裏那一抹狡黠的光芒就會無比精彩。

    唐勁唇邊綻開一抹豔麗的笑意,“今晚的休止符。”然後忽然低頭,在她右手無名指的鉑金鑽戒上留下一吻,舌尖翻卷而過,留下一層淡色的水光,在柔和的光線下閃著禁忌的色澤,深情與妖豔共舞。

    論調情,她遠遠不是他的對手。

    饒是蘇小貓再好的定力,也不由得縮了縮手,放棄似的扯了扯不自然的唇角:“……哪裏學來的妖精樣子?”

    他笑了下,沒有說話。忽然放開她,起身穿上鬆鬆垮垮的居家毛衣,然後走到她身後,伸手幫她扣好一顆顆的襯衫紐扣,最後微微扯開了襯衫領子,俯身在她鮮明的鎖骨上印下一吻。

    “……我會而你卻不知道的事,還有很多。”

    客廳裏,唐勁坐在地板的羊絨毯上,背靠著沙發,腿上放了一台筆記本,雙手悠閑地在鍵盤上操作。

    視線餘光不經意撇到在吧台邊小型廚房裏忙碌的身影,操作鍵盤的手一下子停了下來。

    他忽然發覺,這個平時貌不驚人的女人一旦放鬆了警惕,實在很有資本勾引人,僅僅一件男式白色襯衫就穿出了萬種風情,裸露的雙腿修長分明,引人犯罪。

    “你餓不餓?”她在廚房問:“要不要吃什麽?”

    “冰箱裏有什麽?”

    “這個嘛……”她打開冰箱看了看:“有壽司、天婦羅、生魚片……”關上冰箱門,她攤了攤手,非常無奈:“全是小日本的東西,因為前不久管家去了一趟日本進行了掃蕩。”

    “那不用了,”唐勁淡淡的口吻:“我對日本的東西不感興趣。”

    蘇小貓一下子叉腰大笑:“喲,愛國情操很高嘛……”

    唐勁不緊不慢地開口:“沒辦法,對它我比較有心理障礙。”

    “哈,我也是。”

    在這個問題上達成前所未有的統一戰線。快哉!快哉!

    最後,蘇小貓搗鼓出了一大盆色拉填肚子。

    捧著色拉走回客廳中央,抬腿踢了踢他,她一臉理所當然地樣子,“我要坐你身上。”

    唐勁慢悠悠地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移開了筆記本,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她一屁股坐下來,一點也不懂得客氣,還蹭了蹭以調整姿勢找到最舒服的位子,忽然被身後的男人一下子鎖緊了腰。

    “我說,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拍了拍她的腰,男人在她耳邊低沉開口:“給我乖一點,否則後果自負。”

    小貓吃著色拉望著他放在她腿上的電腦屏幕。

    全是k線圖,密密麻麻的洋文。nsdq,esdq,jsdq,sesdq……

    小貓囧,抬手敲敲屏幕:“你這是要組成八國聯軍還是怎麽的啊?”

    唐勁拿下她亂碰的爪子,把她鎖在懷裏以防止她東搖西扭,語氣有點誘哄,“別動……”

    小貓不以為意,“你玩的東西好無聊。”

    很無聊?唐勁笑了。

    好吧,就陪她玩一把,讓她見識一下資本市場的魅力。

    他握著她的手,開始在鍵盤上操作,“給你玩一個遊戲。”

    鼠標指針停留在屏幕上一個數據上,“這是200年月日,300指數的開盤報價,”按下快捷鍵,屏幕上立刻變換了一組數據,他點了下一個數字,指給她看,“這是六個月後,也就是今天的仿真期貨合約開盤價。leduwo.com”

    他在她耳邊低吟:“現在,遊戲開始了。你猜一下,今天期貨報價是會上漲還是下跌?”

    小貓抓了抓腦袋,一竅不通,隨口答道:“漲吧。”摘個好彩頭也好啊。

    唐勁笑了。

    顯然,她還是單純的,不知道剛才隨口說出的那兩個字代表的巨大賭注。權益和權利還沒有在她麵前展現真實的威力,於是這個女孩對這兩者並不會有太多的尊重。

    “給我十分鍾。”

    他不說話了,她隻看得見屏幕上湧出的‘多頭開倉’與‘平倉’的字樣,當最高價出現在屏幕上的時候,電腦係統自動結算,一串數據跳躍出現在眼前。

    唐勁笑了下,拍了拍她的腰。

    “蘇小貓小姐,恭喜你,十萬零一百八十人民幣,一星期的零花錢賺到了。”

    蘇小貓嘴裏正在嚼的大白菜一口氣全噴了出來。

    “你你你——”她瞪大眼睛看著他:“你們黑道就玩這個?!”

    怪不得那麽多失足少年統統都向往去黑道發展啊,怪不得黑道勢力如此囂張啊,以十分鍾就賺她大半年工資的效率,她都想去加入他們那個大家庭了啊。

    “這和黑道沒關係,這叫投機,”他忍不住糾正她的錯誤:“如果唐家像我剛才那樣,一天才賺十萬塊,唐易也可以不用混了。”

    蘇小貓忽然低聲問:“……那黑道做什麽?”

    唐勁看了她一眼,忽然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意味深長地開口:“你對唐家有興趣?”

    蘇小貓一個噤聲。

    也對,這種事是禁忌,她雖然不懂,大略也知道保密守則這種東西。以他和唐家那種數不清理還亂的關係,她不該越矩的。

    小貓低下頭,開始埋頭吃白菜。

    唐勁看著她,忍不住放緩了語氣,他不該嚇她的。於是忍不住逗她,“你以為黑道是什麽樣子的?”

    “這個啊,”她抬頭想了想,“為了女人火拚啊,為了爭地盤火拚啊,為了雞鴨魚肉也可以火拚。”

    唐勁被嗆到,忍不住抬手給了她一個爆栗:“你家開農場的嗎……”居然為了雞鴨魚肉還可以火拚,太侮辱黑道精神了。

    她摸了摸腦袋嘿嘿笑了下沒說話。

    唐勁忽然很心疼她。她何其聰明,從不過問他的家事,從結婚到現在,隻要他不提,她就不問,明明知道他家裏還有其他家人,明明知道他有意將她和他的家人隔開,她仍然毫無怨言,不把一絲委屈表現出來。若是換了其他女子,他如此誠意缺缺的表現,恐怕早已被他傷了心。

    他忽然從背後抱緊她,在她耳邊低沉開口。

    “唐家的核心是軍火……”

    她在他懷裏一僵。

    他微微笑了下,在一瞬間決定把全部的信任交到她手上:“……亞洲十分天下,唐家坐擁七分。”

    正文 第 13 章

    蘇小貓一瞬間覺得周圍有無數小爪子在撓她。

    癢啊,心癢啊。

    記者的職業病一上來,那根八卦的神經怎麽也壓不住興奮啊。

    唐勁看了她一眼,看見她臉上想問又不敢問的糾結表情,忍不住動了動唇。

    “你想知道什麽就問吧。”以她的個性這麽憋著她一定會被憋死的。

    “真的啊?”小貓一下子樂瘋了,一個個問題像不要錢似的拚命往外冒:“你們家成立多少年了啊?創業者是誰啊?唐家的高層是不是都很帥啊?黑道是不是就是那種大家整天喝酒吸毒玩女人的組織啊?現在是不是都集團化連鎖化上市了啊?”

    “……”

    唐勁實在忍不住了,抬手給了她一個爆栗:“你還能再胡扯一點嗎!”

    小貓抱著腦袋,問了一個對她而言最有建設性的問題:“你吸毒嗎?”

    唐勁微微磨了磨牙:“……你覺得我這個樣子像是吸毒的人嗎?”

    厄……

    確實不像。

    他那麽幹幹淨淨的樣子倒像個戒毒所的工作人員。

    小貓好奇了:“那你們家販毒嗎?”電影裏都是這麽演的啊。

    唐勁想了想,琢磨了一會兒,慢慢開口:“有這方麵的交易,不過都是單向的。”

    “啥叫單向的?”

    “意思就是,我們的客戶隻有國外的客戶群,沒有國內的,唐家這方麵所有的交易都往國外做,不做國內市場。”

    “哇……”小貓睜大眼,很是感歎:“誰出的綱領啊?非常愛國嘛!”想當年帝國主義源源不斷把鴉片運往中華民族,毒害了多少國人啊,現在我們就應該源源不斷地把它送回去。恩,單向交易,這個主意好,想出這個主意的人肯定學過中國近代史。

    唐勁慢吞吞地說出一個名字:“唐易……”

    “偶像!”小貓豎起大拇指。

    “……”

    唐勁忽然覺得,跟她討論唐家的事真是太不明智的決定了,分明是引導她往失足青年的歧路上走啊……

    小貓非常興奮,簡直熱血。想起唐易仿效中國近代史的做法,小貓忍不住湊近唐勁,神秘兮兮地問:“易哥還讀過書哦……?”

    “……”

    唐勁腦門上滾下碩大顆冷汗。

    “蘇小貓,你是不是以為唐家都是文盲啊?”

    “不是啊,”她答得理所當然:“應該是小學文化吧。”電影裏都那麽演啊,黑道嘛,會拿刀砍人就行,學什麽文化啊,又不是去搞建設。

    唐勁無奈地停下鍵盤上的動作,視線從屏幕上拉開,看著她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他慢悠悠地開了口:“我可以告訴你,唐易的學曆……不低。”

    “恩,啥水平?”非常無所謂的口氣~~~

    “國際法、經濟學雙博士。”

    “唐易?”

    “恩哼~”很洋派地哼一聲~

    “啥學校?”出錢買的不算。

    “常春藤聯盟之一的%∓mp;mp;……”一大串洋文~~

    “……”

    咳了一聲,唐勁摸了摸她一副癡呆狀的臉,安慰她似的開口:“所以說,現在的流氓,都是很有文化的。小盆友,大人的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的……”

    小貓從癡呆狀緩了回來,忽然想到了另一個關鍵的問題,兩眼發綠地看著他道:“……那你是啥學曆?”

    唐勁笑了。

    “你確定要知道?”他摸了摸下巴,很為她考慮地建議道:“我覺得,為了你的自尊心著想,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別、別說了……俺不想知道了……”

    她隻是個211工程本科學曆……在巨大的差距麵前,實在經受不住太多的打擊……

    唐勁忽然想到了什麽,語氣有點嚴肅:“你最近找過唐易?”

    “沒有哇~~~”非常快速的否認~~

    “……”

    “好吧、俺承認,找過他一次……”

    “……”

    “好吧……不止一次……一後麵再加個零吧……”

    “……”

    小貓心虛了:“喂喂,我都招供了,你不要那麽看著我好不好……”他那哪是一個丈夫該有的眼神啊,簡直和公安幹警審犯人的眼神一個樣啊。

    唐勁無奈了,抱了抱她的腰,語氣很頹然:“我告訴過你的,沒事別跟他扯上關係,對你沒好處。”

    小貓嘿嘿笑:“怕我看上他啊?”

    “不怕。”

    小貓垮下臉:“那麽肯定啊?他看上我怎麽辦?”

    唐勁攤了攤手,非常誠實地告訴她一個殘酷的現實:“以我對他的了解,按他的眼光,應該看不上你這一類型的……”

    “……”

    小貓大囧。

    這個打擊真大,好半天才緩過來,緩過來後又疑惑了:“那你幹嗎不讓我找他?”

    唐勁沉默了會兒。

    半晌過後決定實話實說:“他這人不正常。”

    “不準欺負易哥!”正義因子發作了~~~

    “他不欺負我就不錯了。”

    “厄……”

    小貓賊賊地開口:“……你們不是一個媽生的?”

    他簡單地‘恩’了一下。

    “哦~~明白了,明白了哈~~”

    蘇小貓非常了解似的拍了拍他的肩,眼裏有點同情:“你一定在唐家被穿了很多次小鞋……”

    活生生的一個男版灰姑娘的故事啊。難怪那麽不喜歡哥哥。

    唐勁非常鬱悶:“你腦袋裏都是想的什麽東西……”

    轉過她的臉,唐勁語重心長:“你聽話,不要太接近這個人。……這麽說吧,你見過哪個正常人六歲就會指派殺手做事的?你見過哪個正常人八歲會往自己身上打河豚素以測試身體素質極限的?你見過哪個正常人十歲以前就嚐遍各種毒品為的隻是測試有沒有毒品能讓他失控的?……這種非正常人屬人科生物,你見過嗎?”

    “……”

    小貓這下子徹底囧掉了。

    好久好久以後,小貓才爆發出了一聲深切的感歎:“我們的祖國,真是地大物博、臥虎藏龍啊……”

    “好了好了,去睡覺。”

    唐勁懶得再跟她亂侃,看著她一副懶趴趴賴在地板上不肯動的樣子,唐勁無奈地抱起她上樓。

    把她放在臥室的床上,幫她蓋好被子。

    “早點睡,明天還要上班吧?”

    “恩,”一沾床,頓時整個人都困了,她睡意朦朧地答:“要跟蹤采訪什麽軍火……”

    唐勁心裏一動。

    他沒說什麽,也沒有太多表現出來的樣子,吻了吻她的額頭道了聲晚安就關上門走了出去。

    男人走進書房,拿起行動電話,屏幕上清晰顯示著兩通未接來電,都是皓書打給他的。他剛才和她聊著,所以也就沒心思去接。

    電話重新撥過去,他的助理立刻接聽。

    “我要你查的事,怎麽樣了?”

    “勁少,查好了。唐家明天是有一批軍火,不過隻負責運送,不是唐家自己的,對方是唐爺的朋友,看在唐爺的麵子上才幫的忙,易少對它不感興趣,表麵上卻不能說什麽。白道上也知道了,估計是易少存心放的風,讓兩邊自己鬧起來,他坐收漁翁之利。”

    唐勁唇邊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果然,是唐易的風格。

    “另外,白道上的人喜歡出風頭上媒體,要媒體配合,所以這次任務名單裏有蘇小姐的名字……”

    “知道了,”他淡淡的下了命令:“你打個電話給新聞界的人,告訴他們,把蘇小貓的名字撤下來。”

    正文 第 14 章

    隔日,蘇小貓被召進了領導辦公室,接到了領導指派給她的一個很詭異的任務。

    這位領導還不是她的直屬上司丁延,而是蘇小貓的直屬上司的直屬上司,五六十歲的年紀,圓圓滾滾一張臉,臉上的笑容是和藹的、慈祥的,一見蘇小貓進來,領導的笑容更是禮貌了三分。連忙起身、迎接、握手、相見歡。

    “哎呀呀呀,蘇記者,您請坐,您請坐。”

    蘇小貓被他這一句文鄒鄒的‘您請坐’雷得不行,她平日裏被丁頭欺壓慣了,已經習慣了丁頭那句‘坐什麽坐?給老子站好!’。

    看了看一旁站著的丁頭,蘇小貓嘴角有點抽搐:有沒有搞錯,老子的頂頭上司還站著呢,老子能坐嗎?!

    大領導親自指了指沙發,“蘇記者,坐呀。”

    “不不不……”蘇小貓笑得心虛:“我站著就好、站著就好……”

    丁頭看不過去了,低吼了一句:“叫你坐你就坐!哪來那麽多廢話!”

    蘇小貓條件反射地當即一屁股坐了下去。

    小貓的神情絕對是嚴峻的,看著真不像是坐在沙發上,倒像是坐著一張老虎凳,等待著辣椒水……

    小貓心裏打起了鼓:最近自己沒犯事吧?

    好像真沒犯事啊……

    那為什麽連領導的領導都要審訊她了?

    蘇小貓悲哀地撇撇嘴:金融危機終於要波及到她這個金字塔的塔基部分了麽……

    就在蘇小貓垂頭喪氣等待聽訓的時候,隻聽得領導開口了。

    “蘇記者還不認得我吧?沒關係,這是我的名片。”雙手遞了張名片給她。

    領導的領導的名片啊……

    蘇小貓連忙以雙手捧起的標準拍馬屁姿勢接過。

    視線一掃名片。哦,這位領導姓江,叫江錦濤。名字當真是好名字,一看這名字就能讓人立刻聯想到我國兩代領導人。真不愧是領導,多麽與時具進的名字啊。

    就是名字下麵的頭銜太嚇人了——

    ‘亞洲新聞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董事兼大中華區首席執行總裁’

    ……

    ……

    ……

    小貓華麗麗地囧掉了。

    領導說話,那自然是長篇大論的。

    江總裁滔滔不絕開始了他的講話,首先,作為領導,他充分肯定了蘇小貓記者對本集團的重大貢獻,什麽‘有了小小水滴的流動才有奔騰的汪洋大海’,什麽‘一磚一瓦是高樓大廈的重要基石’,總之,蘇小貓同誌,為集團的發展、公司的未來做出了不朽的貢獻;其次,作為領導,他決定對蘇小貓同誌進行重點培養。那麽,培養該從哪方麵抓起呢?自然是先抓思想教育,思想擺端正了,才可以討論後麵的事嘛。

    所以,江領導如此這般發表了講話之後,最後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指示。

    “蘇記者,本公司決定,派你去大學進行為期一個月的黨校學習。期間暫停一切公司工作,你手頭上的工作從今天起全部移交部門其他同事。”

    ……

    黨校學習……

    一個五雷轟頂,蘇小貓被徹底雷倒了。

    大領導做出的指示,能反抗嗎?

    自然不能。

    於是,大學門口出現了這樣一幕——

    一個女孩子死死拽住送她來上學的公司公車,眼淚汪汪地請求上訴的機會:“俺不要上學!送俺回去吧!俺要出去采訪!當牛做馬都可以,俺不想上學啊……”

    旁邊路過好幾對母子,小盆友們紛紛指著她笑道:“媽媽媽媽,那個姐姐那麽大了還賴學啊?”

    做母親地摸了摸自己兒子的頭:“是呀,所以你千萬不能學這樣的反麵教材……”

    ……

    蘇小貓覺得自己真的悲劇了……

    於是,在揮別了學生時代那麽多歲月之後,在她已經從少女變成少婦之後,蘇小貓又一次踏進了大學校園,開始接受全麵的、係統的、與時具進的,黨的教育。

    小貓快哭了。

    這和撤職有什麽區別啊?不,撤職都比這好啊!

    想當年,在她還是學生時代的時候,那思想覺悟也絕對不低啊,入黨申請書每星期寫一份,寫到輔導員看見她都怕了,隻能委婉得告訴她:小貓啊,你的思想覺悟,黨組織已經清楚了,啊啊,真的已經十分清楚了、清楚了……

    可惜那個時候她的檢討書和入黨申請書的數量呈正比例一致成長趨勢,以至於始終處於向黨靠攏但不被接受的狀態。

    一顆火熱的紅心被打擊得多了,這麽多年來也就淡了,可是她沒想到!萬萬沒想到!在她已經把事業中心轉向記者第一線的時候,這個時候,組織卻開始召喚她了!

    這就素,命運哪。

    蘇小貓在黨課上聽得昏昏欲睡,聽著身邊一票青澀少年們熱情喊著‘我們要堅持改革開放!我們要堅持和諧發展!我們要用我們的雙手建設祖國的明天!’,蘇小貓在心底嚎叫:領導!放俺回去吧!讓俺去建設祖國的明天吧!!!

    蘇小貓就這樣過了一個星期。

    這一星期對她來說無疑是人生最受打擊的一星期。尤其當聽到和她搭檔的攝影記者小林每天告訴她‘啊啊!小貓我們這裏火拚啦!!’‘啊啊!小貓我們拍到了軍火!!’‘啊啊!小貓我們兩個兄弟掛彩了!!’,蘇小貓一顆火熱向上的心更是被煎熬得不得了。

    每天上完八節黨課後,小貓去了醫院看望一票同事們。他們的傷不重,隻是皮外傷,但說起采訪時的那個場麵,那個氣場,就像是好萊塢大片一樣,他們就為了新聞事業的明天,衝鋒陷陣啊衝鋒陷陣……

    大家激動得問小貓:“小貓,你最近幹嗎呢?”

    蘇小貓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回答:“最近在學……三個代表……”

    眾人默之……

    蘇小貓終於受不了了!

    娘喲,每天上八節黨課,這是一個少先隊員受得了的事嗎?!

    蘇小貓在上了整整十天的黨校之後,終於揭竿起義翹了課,回到了公司。

    她要問丁頭!一定要問丁頭!就算被罵得頭破血流也要問清楚!憑什麽把她踢去上黨課!

    就在蘇小貓殺氣騰騰地衝向丁頭辦公室時,站在辦公室門口聽到了門內的對話。

    是小林他們的聲音:“老大,我們人手不夠啊,把小貓召回來吧。”

    小貓站在門口拚命點頭:召我吧召我吧!我是個先進生產力啊!……

    然後是丁頭的聲音:“你們以為我不想啊?!整個辦公室就數她最耐操最耐用,走了她這麽個先進生產力,我耽誤了多少事啊?!”

    小貓抽搐了。喂喂,什麽叫耐操耐用= =

    小林他們苦著臉:“那幹嗎讓她去上黨校,她好歹是個少先隊員,思想覺悟算是不錯的啦……”

    小貓繼續抽搐了。原來這麽多人知道她到老到死都隻是個少先隊員的程度麽= =

    丁頭也苦著臉:“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不知道是哪個唐老板還是王老板知會了上麵一聲,上麵就決定這陣子把她下放了……”

    門口的小貓呆住了。

    蘇小貓鬱悶地去找唐勁。

    當蘇小貓滿肚子火的時候,唐勁正在開會。

    她的身影從落地玻璃窗外一閃而過的時候,會議室裏的男人分了一下神。

    “暫停十分鍾。”

    他忽然開口,沉聲下了命令,然後起身離開會議室走了出去。

    “你怎麽來了?”

    在走廊上看見她的身影,他頗感意外。她很少會來這裏,好像是她給自己定下的一條基準線,絕不踏入他的公事領地。

    蘇小貓背著個書包,想到書包裏放著的那三大本黨校理論書本,蘇小貓就忍不住嘴角抽搐,委委屈屈地開了口。

    “是不是你?”她看著他,眼裏很委屈:“是不是你把我暫停職工作?”

    受到質問,唐勁倒是很淡定,完全沒有蘇小貓想象中的‘慌慌張張’‘支支唔唔’的做賊心虛表現。leduwo.com

    他微一沉吟,看著她,點了點頭,平平淡淡承認:“啊,是我。”

    小貓睜大眼。

    這男人承認錯誤和犯錯誤的速度一樣快,驚得她都不知道該再質問他什麽。

    “還有什麽問題嗎?”他抬了抬手腕看了看時間,舉步欲走:“我時間不多,還有事等著我去做。”

    小貓頓時就怒了:“唐勁!你撤了我的職你覺得沒問題嗎?!莫名其妙把我踢去上黨課你覺得沒問題嗎?!你自己去上上試試看!看看一天上八節黨課十個小時是個什麽滋味!”

    “……”

    唐勁有點汗顏。

    摸了摸下巴,男人想:看來自己是沒把話說清楚啊,怎麽搞得就把她踢去上黨課了呢,這家夥的毛主席語錄學得不要太好哦。

    唐勁沒時間跟她扯下去,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撫了一下:“有事我們等下再談,現在我走不開。”

    小貓怒了,轉身就走。

    想了想,又氣不過,彈回來重重踩了他一腳,還在地上碾了兩下。

    “你一個月之內都別跟我說話!老子上黨課去!哼!”

    背起書包就走,不就是上一個月黨課嘛,她還稀罕了。

    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走廊盡頭,唐勁笑了下,轉身回到會議室。

    助理盡職地上前低問:“要不要我去追蘇小姐回來……?”

    “不用管她,”唐勁淡淡道:“踩男人腳都不知道要穿雙高跟鞋再踩,那麽簡單的腦子,氣不了多久的。”

    助理默之……

    辦公室的眾人看向唐勁的腳,鋥亮鋥亮的皮鞋上一個深深的球鞋印……

    “各位,看夠了沒有?”男人咳了一聲,回到會議桌首座的位子上:“看夠了我們就繼續開會。”

    眾人默之……

    唐勁不愧是唐勁,對蘇小貓的了解深又廣,有句話他是說對的:她的確氣不了多久。

    承然,蘇小貓當時是很怒的,火大啊,真想揍他一頓啊,這時候我們的男配就該上場啊。但是,我們的小貓同誌在感情上比較單純,憑她的腦袋是想不出‘吵架之後去找男配以達到氣死男主’這樣具有一定技術高度的辦法的。

    她還想過去酒吧。對,是人妻就該去酒吧,喝酒喝到酩酊大醉,借著酒力發發瘋,然後打個架去警察局裏蹲兩天!作為人妻,這樣的表現才能顯示出一定發火泄憤的力度和強度!

    不過最重要的是:這一切一定要讓唐勁看到!讓他看看由於他的錯而造成的一個失足少婦是如何從善良走向墮落的!蘇小貓甚至還在腦中描繪了一下不遠的未來將發生的事——

    她喝醉在酒吧裏鬧事,即將被警察抓走,又後悔又心痛的唐勁抓住警察的手,聲音痛苦無比:“警察同誌,是我不好,是我把她害成這樣的,你們要抓就抓我吧……”

    最後,蘇小貓還是沒有這樣做。

    為毛呢?

    因為以她對唐勁的了解,事情肯定不會按上述介紹發展,比較傾向於這種——

    平時她在外麵興風作浪,唐勁也不太管她。萬一她真的喝醉了打架了進警察局了,到時候一定還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打電話給唐勁“看在咱倆過去的情分上來保釋一下俺吧……”,搞不好以唐勁這種奸商的性格還會乘機讓她簽署一係列喪權辱身的不平等條約……

    那這個……就真的太囧了。

    於是最後,蘇小貓還是乖乖去上黨校了= =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了。

    問題來了。

    自那天以後,唐勁沒有再聯係她過,晚上也不回家,管家打他電話,隻聽得助理在電話那頭答‘勁少很忙’。

    小貓這下囧掉了。

    不會吧?她都不生氣了,他倒生氣了?

    想到那句‘你一個月之內都不要跟我說話’,小貓就後悔得捶地。他不會那麽笨當真了吧?不知道她十句話裏九句半都不是真的麽?

    蘇小貓覺得,她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人妻了,不僅被老公撤了職乖乖上了黨校,最後還反而後悔起自己來。

    後悔這種情緒啊,真是很要命的,尤其是對蘇小貓這種不記仇的人來說,生著生著氣就沒了,滿滿的隻有後悔了。

    在這種情緒作用下,蘇小貓甚至覺得上黨校也是應該的。多好的機會啊,接受新世紀指導思想,別人想上還上不到呢,她好歹也算是開後門進去的,多不容易多光榮啊= =

    就這樣,小貓沒勇氣再去找唐勁,隻能眼巴巴地等他回來。

    這一等,沒等來唐勁,倒是等來個助理。

    不是尹皓書,是個沒見過的年輕男人,彬彬有禮站在唐家門外道:“我是來替勁少拿文件去公司的。”

    小貓跟在他屁股後麵繞著不肯走,但又不好意思問什麽,於是就這樣像隻勤勞的小蜜蜂一樣直繞著他轉。那年輕男人大概也是被她跟怕了,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問道:“少夫人,您有話就問吧。”

    她立刻開口:“唐勁呢?”

    那男人挺詫異地反問:“勁少受傷了,您不知道嗎?”

    正文 第 15 章

    唐勁辦公室隔壁就是專屬的私人休息室。小型的高層公寓,臥室、衛生間、廚房和吧台一應俱全,除了麵積小了點,和酒店公寓沒什麽區別,不失為一個好居所。

    休息室的主人此時正半躺在臥室的床上,靠著床頭坐著,額頭冒出一層冷汗。

    “很痛啊?”

    看著他一臉蒼白之色,邵其軒停了下手。此人是唐家的私人醫生,溫溫和和的一個人,無論從職業精神看,還是從內在修養而言,都算得上優質男人一枚。

    唐勁咬著下唇沒說話,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苦笑了:“邵其軒,你故意的是吧?你就不能給我換個藥嗎?”這藥烈性得很,抹在傷口上就像火燒一樣,鑽心的刺痛感。

    “良藥苦口啊唐勁少爺。”

    其軒笑著揶揄著他,看了看唐勁手臂上那一道深得嚇人的傷痕,其軒繼續手上的工作。

    “你自己也不看看,這分明是要人命啊,要是再往下一點,和割腕自殺有什麽差別啊?”

    唐勁笑了。

    “以前在唐家的時候我又不是沒被人刺過,這次對方沒用槍算是對我客氣了……”

    其軒斜眼看了他一眼不以為然的表情,手上用力捏了一把,痛得唐勁立刻收聲,不敢再得罪這位大醫生。

    門外有人敲門,唐勁應了一聲,“進來。”

    他的助理把文件拿了進來,“勁少,這是您要的資料。”

    唐勁看了一眼封麵,“不是這個,”抬眼掃了一眼這位非貼身助理,“是另外一份,下麵有簽名的那一份。”

    助理汗顏,連忙道著歉退了出去。

    其軒埋頭著手上清理傷口的工作,一直沒說話,直到助理退出去了,才慢悠悠地開了口:“……誰讓你把皓書調走,看吧,現在沒人能接替他的工作了吧?”其軒抬頭看了一眼唐勁,眼裏有‘讓你自食其果去’的意思,“他跟了你十幾年,對你的了解沒人學得來。”

    唐勁無奈地歎氣:“那家夥一分鍾之內要對我說三十次對不起,是你的話你受得了?”

    “不能怪他啊,”其軒深表理解地感歎:“身為少主人的你替個助理擋了一刀,我是助理的話我也受不了自己這麽沒用啊。”

    唐勁斂了下神。

    “不是這樣的,”他眼底有深深的無可奈何,“本來就是衝我來的,跟別人沒關係的。”

    血紅色的紗布被撤下,邵其軒小心地在傷口周圍塗抹上一層防止感染的藥,一邊和唐勁聊著。

    “這件事唐易知道嗎?”

    “我沒告訴他,”他答得很快,沒有一絲停頓,“是我自己的事,何必驚動他。”

    其軒想了想,停了一下手裏的動作,“你確定是你自己的事?我覺得,你還是讓他知道一下比較好。以我的感覺看,這不太像是衝你一個人來的,倒像是衝著整個唐家來的。畢竟,在唐易做出那件事之後,應該沒人再敢對你下手才對……”

    唐勁疑惑道:“他做了什麽?”

    其軒挺詫異得反問:“你不知道嗎?前不久你們家一些人在本家會上提出要彈劾你,你不知道嗎?”

    唐勁皺眉,“要彈劾我?”一股怒意不自覺地就從心底冒了出來,“那些人到底還有完沒完?!”

    “你們家有多複雜你自己也知道,你爸爸年紀大了,當年陪他打天下的那些兄弟們現在就開始蠢蠢欲動了,唐家勢力那麽大權益那麽大,誰見了都眼紅啊,”其軒平平靜靜地告訴他,“你的把柄最多,一走之後又從來不屑出來辯解,他們自然就朝你下手了。聽謙人說,那次在本家會議上,他們給你列了幾十條罪名,給與會的長輩們都人手一份,厚厚一大本資料,搞得你就跟通敵賣國似的……”

    唐勁很無語,呼出一口氣,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其軒頓了頓,好心地提醒他:“下麵的故事不太好聽,你要繼續聽嗎?”

    唐勁抬手,揉了揉微疼的太陽穴,基本就是一個豁出去的姿態:“……你說吧,我心理素質沒那麽差。”

    “好吧,那我告訴你,然後,對你是否要進行彈劾的討論就轟轟烈烈地開始了,”其軒一邊說下去,一邊給他處理著傷口,“你爸爸雖然是唐家主人,但也不好公開站在你那邊,一旦表明了向著你的態度,就會有人以此說他不公平,正好中了某些人的意思,可以公然提出反抗,最重要的是……”頓了頓,其軒不太好意思地開口:“你畢竟是七八歲才回的唐家,身份上沒唐易那麽硬……”

    唐勁很頭疼,拍了拍其軒的肩,“你不用不好意思,這又不是什麽秘密。……然後呢?最後怎麽沒有彈劾我了?”

    “還能因為誰?當然隻有唐易了……”其軒笑了下,語氣很是感歎:“那個家夥你也知道的,陰陰柔柔的一個人,心裏想什麽誰都猜不到。那次也是,在本家會上那麽多長輩提出要彈劾你,那男人從頭到尾就是聽,也不表態,搞得所有人都以為他默許對你的彈劾了,興奮得不得了。直到最後差不多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們的那位唐易少爺終於開口了,隻說了一句‘給我等一下……’,然後忽然就抬手撕了自己麵前那份彈劾你的資料,把整份資料都甩出去砸在了地上,站起來對著在場所有長輩就放了一句話……”

    “……什麽話?”

    “他說,‘你們給我搞清楚,唐勁到底還是我唐家的人……!’……”

    唐勁腦門上滾下碩大顆冷汗。

    無不慶幸地撫額感歎:“總算以前我沒被他白白欺負那麽久……”

    其軒笑了,“所以我才說,應該沒人再敢對你下手才對。……唐易的為人誰都清楚的,從小就陰得不得了,出手狠辣無人能及,把人滅口的速度就跟拔蘿卜一樣快,一天能拔光好幾畝地……準則條款對他而言是廢止一張,那些個叔伯長輩他也從不放在眼裏,連跟了你爸爸三十多年的黃叔也被他一句‘我看他不爽’而滅了口,也沒人敢對他說個不字。誰都知道現在唐家的實權都在他手裏,這種危險品誰敢去惹……”

    唐勁失笑。

    緩了緩氣,唐勁低下頭,開口的語氣散著幾分涼薄:“其軒,其實有時候……我會很怕。”

    “恩?”邵其軒抬頭看他:“怕什麽?”

    唐勁笑了下,笑容裏有深深的悲涼。

    “我怕我努力了這麽多年,最後才發現,隻不過是轉了一個大圈,結局還是不得不倒退回最初的樣子……”

    “怎麽會呢,”其軒安慰他,“你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不是多了小貓嗎?我看那家夥生命力強得就跟打不死的小強一樣,不會有事的。”

    唐勁沒有再笑,隻是淡淡說著心底的一些感覺。

    “我結婚的那一天,你知道唐易對我說什麽?”

    “什麽?”

    “他說,如果他是我,將來如果會和一個女人走到結婚這一步,他會選擇情願把她關起來……”

    “……嚇?!”和平主義者的邵醫生被驚得不行:“看不出來啊,那家夥變態到這種程度?!”

    “是啊,那個時候我也想,不是你老婆,你當然下得了手,我可舍不得。可是現在……”唐勁無奈地笑了下:“……我覺得他是對的。”

    “他的話你也信啊?”其軒忍不住揶揄他:“不是我說,我一直覺得,唐易那個人的腦波頻率和我們正常人的不在一個波長範圍之內……”

    “可是我信他。”

    其軒這下無語了,這是盲目的個人崇拜啊。

    唐勁淡淡地開口:“……我爸爸一生愛過兩個女人,可是最後,這兩個女人都沒有好結局……唐易做事,從來都是先看透結局,再進行過程,他看得比我透,也比我更狠得了心,所以才會對我說那種話……”

    其軒壓低聲音問他:“你不是想把蘇小貓關起來吧……?”

    “我想過的,這種事,很久以前我就想過了,”他毫不隱瞞,坦白內心的一切:“可是我舍不得……撤了她一個月的職,她都氣成那樣,要是把她關起來,那和讓她生不如死有什麽區別?”

    他微微勾起唇,淡淡的笑痕:“我一生隻愛過這麽一個人,怎麽舍得對她下這種手……”

    正文 第 16 章

    其軒安慰了他幾句。唐家的事太複雜,他這個外人也幫不上什麽忙,隻能站在朋友的角度開導他。

    在傷口上重新上好了藥,包紮好,其軒站起來給他倒了杯水,拿了內服的藥給他。

    “快點好起來,否則你這樣一直瞞著小貓住在這裏怎麽行。”

    唐勁笑了下,接過水杯和藥片,“沒關係,反正她最近在跟我生氣,正好不會看見我這個樣子。”

    人哪,就是不能對某件事太篤定。

    唐勁剛說完,就聽見自己的行動電話持續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來電姓名:小貓。

    稀奇啊。唐勁嘴角一翹:還在生氣的她居然會打電話過來?

    唐勁接起電話:“喂?”

    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但沒有一絲異樣,想必是他這麽久沒有音訊她終於也忍不住了:“你在哪裏?”

    唐勁這個人呢,平日裏和說謊二字是扯不上關係的,但如果興趣來了,或者是形勢所迫,說起慌來也可以是麵不改色心不跳的。於是,這一次,唐勁理所當然地信手拈來一個謊:“我在外麵。”

    蘇小貓這人顯然不好騙,記者本性刨根問底:“外麵是哪裏?”

    唐勁隨口扯了個地名。

    “……再過十天左右回來,我最近很忙,不在公司,你自己……”

    話到嘴邊還沒說完,隻聽得休息室的門忽然‘砰’的一聲被人一腳踢開,力道之強聲音之大驚得邵其軒手一抖,硬是灑了一杯子的水。

    蘇小貓站在門口,手裏握著行動電話靠在耳邊,和房裏的男人保持著通話狀態。

    於是,唐勁隻聽得門口的她與電話裏的她同時開口。

    “……不在公司?”

    當場被拆穿。

    唐勁沒有動,也沒有放下電話,甚至沒有過多的表情變化。

    她麵無表情地沉默等待他的解釋。

    ……夫妻過招。邵其軒默默退到一邊,努力讓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

    半晌,唐勁放軟了語氣,像是妥協了,半開玩笑地笑了下:“……不是一個月都不準我跟你講話麽?”

    “唐勁!”她在電話裏吼回去,震得唐勁不得不把電話離耳朵遠一點:“我現在不跟你開玩笑!”

    她看起來快要哭了。

    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什麽他的謊話會讓她感到這麽大的委屈。

    就好像忽然發覺,她對他的世界忽然一無所知,而他也從不打算讓她看清他所身處的真相。

    唐勁看著她,緩緩開口,“……不準哭。”

    他越是這樣,她眼裏的水光湧得就越洶,指了指室內的另外一個男人,她委屈至極地指控:“唐勁!你有事,情願告訴外人也不告訴我!”

    喂喂……

    我們的邵醫生非常鬱悶:蘇小姐,我認識你男人的時間可比你早了二十多年啊,居然被說是外人……

    哦,不過,她看起來真的要哭了。其軒默默在心裏打鼓:我還是出去吧……這個電燈泡當不起……

    就在氣氛很僵的時候,隻聽得唐勁淡淡地開了口。

    “不準哭……不然再送你去上一個月黨課。”

    蘇小貓立刻抬手擦幹眼裏的淚花。

    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還在抽著氣。

    “我不哭了……不要送我去上學、我不想上學……”(《武林外傳》裏的莫小貝= =)

    剛擦完淚花,看見他沒什麽反應,隻是淡淡地看著她,小貓頓時又一陣委屈重新湧上眼眶,就怕他一狠心再送她去上一個月黨課……

    關鍵時刻,蘇小貓平日裏的聰明狡猾都飛走了,就這麽傻不楞登地站在門口,抬手不停地擦著眼裏湧出的水汽,又被他嚇得不敢哭出聲,結果擦得兩眼紅紅地,跟個兔子似的。

    邵其軒同誌看得一陣囧,頓時對唐勁肅然起敬:這是何等功力深厚的男人啊!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類型!居然能把蘇小貓這樣的小妖怪收得這麽服服帖帖……

    唐勁終於鬆了表情。

    放下電話,他衝她伸出右手,微微笑了下,“……過來吧。”

    小貓巴巴地就像一枚炮彈似的衝了過去。

    搬了個小板凳坐在床邊,平日裏嘰嘰喳喳的聲音全沒了,蘇小貓就坐在小板凳上趴在他身邊,埋著頭也不說話,扁著一張嘴看著邵其軒在唐勁身上處理傷口。

    唐勁這次除了手臂上那一道深刻的刀傷之外,其餘地方隻是擦傷。但是,雖然傷不重,但數量壯觀啊,淤青的,發紫的,總之身上五顏六色。

    邵其軒是唐家圈子的人,唐勁這個樣子他從小見慣了,可是蘇小貓不一樣,外表流氓實質卻是白白嫩嫩的良民一個,從沒見過這種陣勢,雖然她平時總是把‘你殺過多少人啊?’這種鬼問題掛在嘴邊,可也隻有像她這樣沒有真正經曆過的人才會把這種事當成玩,總覺得砍啊殺啊都是電影編劇的事,就像火車出軌飛機失事那樣,關她什麽事?離她遠著呢。

    冷不丁看見自己身邊最親的人真的處於這種漩渦之中,她著實被嚇得手足無措。

    邵其軒咳了一聲。

    “小貓不要擔心哦,傷痕是男人的勳章嘛。”

    她依舊趴著不動,沒半點反應,偶爾埋下頭擦擦眼睛,擦得一雙大眼睛越來越紅。

    其軒終於受不了了。娘親啊,被病人家屬用這麽一雙殺傷力巨大的兔眼一動不動看著,是個醫生都受不了啊。唐勁得的又不是絕症……

    “我說,你能不能讓她別這麽看著我?”其軒壓低聲音,苦著臉對唐勁道:“她這麽盯著我我壓力好大啊……”

    唐勁無奈了。

    她的個性他清楚,脾氣上來了固執得不得了,誰勸也不會聽。

    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他看得到她對他的舍不得。是他不好,從來不告訴她任何事,讓她對他的世界一無所知,才會在看到現實的這一瞬間如此無法接受。

    他把她拉到身邊,捏起她精巧的下巴,對上她那一雙紅紅的眼睛。他看著她,讓她看見他對她的深情。

    “以後,我不會讓自己再發生這種事,”他對她微微一笑:“我保證。”

    在過去那麽多年的人生中,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對自己這個身體也並不介意。但現在,不一樣了,他不能再對自己無動於衷,因為知道身邊已經有人會舍不得。

    他忽然傾身,在她唇角落下一吻,嚐到了眼淚閑閑的味道,於是他忽然對她很舍不得,不自覺就挑開了她微閉的齒關,加深了程度。

    於是,有人在一邊不行了。

    邵醫生苦著一張臉:“唐勁,我能不能申請回避?……”

    自然是不能回避。

    唐勁身上那麽多傷痕,邵其軒責任重大任務艱巨,於是隻能埋頭苦幹,也不去管眼前這對夫妻當著自己的麵公然十八禁起來。

    唐勁存心要哄個人,那成效肯定是不錯的。這麽一番蜜裏調油的安慰下來,小貓不哭了,也不鬧了,漸漸還有興致和邵其軒聊起來了。

    “邵醫生,他會不會有後遺症啊?”

    “不會,以前比這厲害的多的去了,你看他身上連個舊傷疤都沒有。”

    “要不要去大醫院看啊?邵醫生,你一個小醫生行不行啊?”

    邵其軒在心裏重重磨了磨牙。被人鄙視的滋味真是……太銷魂了……

    唐勁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慢條斯理地開了口:“他不是小醫生,他是專家……”

    專家到什麽程度?恩,看docor sho手裏那些想要約見他的病人預約單就知道了,沒個百八千萬基本是見不了邵醫生的臉的。

    小貓看著邵其軒總是在唐勁腰部審視著,表情有點嚴肅地提點唐勁注意什麽的。蘇小貓看著邵其軒一臉嚴肅的樣子,忍不住一時口快地就炸了一個雷。

    “邵醫生,他以後會不會不能嘿咻啊?”

    屋內兩個男人齊齊黑了臉。

    “蘇小貓!!!”

    這個笨蛋!大庭廣眾之下說這種話她都不會不好意思的嗎?!

    蘇小貓倒是覺得很正常,做都做過了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啊,於是她問得理所當然:“啊?會不會啊?”

    “當然不會啊!”邵醫生大囧地解釋:“唐勁被傷到的是手臂啊!又不是……那個……”

    唐勁整張臉都黑了。

    男人忽然開口:“邵其軒,你給我回避一下。”

    “啊?”

    沒等其軒反應過來,唐勁已經把蘇小貓拉上了床。

    “等等等等——”反應過來的邵醫生連忙收拾東西走人:“等等等等啊,等我回避以後你們再繼續——”

    手忙腳亂收拾完東西走人,帶上房門的瞬間邵同學聽見屋內的唐勁明顯是爆發了——

    “蘇小貓,你贏了!我今天就算死也要跟你做!”

    邵其軒同學默默退散:唐勁太不容易了,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被老婆懷疑身為男人的最重要功能……

    正文 第 17 章

    兩個月之後,唐勁基本痊愈。他好了,蘇小貓也恢複了活蹦亂跳的狀態。順帶報告一下,這兩人晚上那個生活嘛,四個字形容:和諧得很……

    至於一些小狀況,我們就可以忽略不計了。比如昨晚,蘇小貓一時情動往唐勁胸口咬了一口,反正唐勁平時做的時候也經常這麽咬她。但蘇小貓不知道的是,唐勁每次咬她那是多麽輕啊,她那一口下去卻差點把唐勁痛死。

    咳,這種事真是說也說不完。不得不說的是,唐勁的心態真是不錯,手把手地教會她床上的一切,比起剛開始的那會兒,總算是沒讓她輸在起跑線上。

    這一天周末,蘇小貓早晨爬起來的時候,伸手一摸身邊,已經沒有唐勁的身影了。

    他起來了,她也沒心思再睡下去。蘇小貓發現,她現在基本已經和他同步了,恨不得搞得夫妻大同,她一看不見他就整個人不舒服。

    這就素,愛情咩?= =

    刷牙洗臉下樓,意外地看見唐勁正在廚房忙著。

    蘇小貓閑閑地靠在廚房門口,用一種相當滿意的眼神打量著廚房裏的男人。

    從相遇到現在,該有兩年了吧……?在這兩年裏,他對她而言,是一個奇跡。

    清清冷冷的一個人,落滿一身幹淨的氣息,出身那麽複雜的背景之下,卻沒有沾染一絲黑色。這個男人很純粹,他愛你,就會從最初的那一刹那就把全部的自己放在你手裏,他不逼你接受,隻會站在你身邊,安靜而平和,他的感情是細水長流的永恒。

    這樣的男人最讓女人沒辦法,他最大的武器就是縱容,看不見的殺傷力,一點一滴深入骨髓,在忽然的某一天,你會突然覺得,原來自己已經如此深陷他的陷阱,他讓你走不了,他讓你離不開他身邊,哪怕隻是一分一厘的距離。

    小貓嘿嘿笑著從背後圈住他的腰。

    “在幹什麽?”

    一看是她,唐勁也不去管她把整個人的重量都掛在他身上,任她這麽掛著,笑著告訴她答案。

    “做蛋糕。”

    小貓一下子就樂了:“我生日啊?”

    唐勁拍了一下她的腦門,“有你這麽無恥的嗎?今年已經為你過了好幾個生日了。”這家夥每個月都要過生日,他到現在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天生的。恩,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於是這個無恥的人理所當然地就要求一年要過十二次生日。

    小貓摸摸腦袋,無心地表示好奇:“那你為誰做的啊?”

    唐勁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隻是轉身看著她,摸了摸她的臉,他眼裏有說不出的複雜感情。

    “陪我做好不好?等下再唱首生日歌好不好?”

    蘇小貓是何其聰明的人。

    既然他不想說,她立刻聰明得不再多問,勾著他的頸項給了他一個滿意的答複,“好啊。”

    這一天的夜裏,在遠離c市的另一個城市,一棟東方式別墅大廳內燈火輝煌,主廳室內一個大大的‘壽’字張揚無比,顯示著今日壽星無與倫比的身份與地位。

    唐爺一身紫色長袍,唐裝獨有的古典氣息更是提升了一層尊貴感。老人家有一雙清明的眼,雖已花甲之年,但畢竟是經曆腥風血雨這麽多年的人,長久以來的那一份冷酷與世故之色已經如影隨形。

    壽宴上,道賀的、恭喜的、推諉迂回的、形形色色什麽人都有,喧鬧喜慶的表麵之下透著一股涼薄與殺意。政商名流,國內外上客,四方朋友,八方關係,凡是和唐家有一點關係的,無不盛裝出席。

    現在的唐家,勢力太大太可怕。以黑起家的背景幾乎不是秘密,而今涉足的產業黑白皆有,唐家的黑色資金數額龐大,能在短短幾年之內讓所有資金全部漂白,這種洗錢方式沒點手段和技巧斷然是做不到的。

    這是唐家至今為止最大的成功之一,也是賓客們最感興趣的話題之一,竊竊私語的聲音不絕於耳。

    “今晚怎麽沒看見,負責唐家資金鏈的那位少爺……?”

    “聽說是退出唐家了……”

    “退出了?怎麽可能!他手上不是掌控著唐家所有資金嗎?”

    “不清楚,總之隻聽說他是離開了……”

    身著各色華貴晚禮服的賓客還想議論下去,忽聽得身邊有人壓低聲音警告。

    “別說了,易少爺今天在場……”

    眾人頓時一致收聲。

    視線一致地掃向主場中央的一個年輕身影,一身銀灰色修身西服,端著酒杯正和國外大客戶聊著,笑容優雅,透著妖嬈,卻達不到眼底。端著酒杯的手骨節分明,舉手投足的每個動作都散著華麗,已經隱約透出將來君臨天下的氣勢。

    一個助理模樣的人忽然走向他,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後把手裏剛收到的一份東西交到他手上。

    “知道了,你下去吧。”

    接過東西,唐易轉身,挑起一抹淺笑,對眼前的賓客說了句‘失陪’,把酒杯交給一旁的侍者,腳步一旋,換了個方向就往屋內走去。

    男人慢慢踱著步子上樓,推開三樓主臥室的門,果然看見今天的主人正坐在沙發上,一個人閉目養神。

    他在他麵前站定,開口喚了聲。

    “爸爸。”

    老人家微微睜了睜眼。

    唐易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他,薄唇動了動:“剛剛收到的,唐勁給您的壽禮。”

    唐爺一下子抬起頭,傾身接過唐易手裏的東西。是一卷錄像帶,老人家想了想,遞給唐易,下了吩咐:“去放出來。”

    唐易接過帶子,點了點頭,走到臥室的影碟機前麵,把帶子放進去,按下播放鍵,屏幕上一下子出現了兩個人的身影。

    唐易看了一眼屏幕,沒有多說什麽,轉身邁步離開,帶上房門獨自出去了。唐勁的意思,他懂的,於是他聰明得選擇不打擾,留下父親一個人擁有這份珍貴的禮物。

    屏幕上的一個身影是唐勁,站在他身邊的,是一個靈動的女孩子。

    這卷錄像帶裏記錄了唐勁和她普通周末的一天生活,從起床,一起吃早餐,一起做飯,一起吃飯,他陪她去花園後麵的池塘抓魚,他陪她在花園裏種大白菜,晚上,他坐在她身邊,看她趴在地板上玩拚圖。她顯然沒有什麽金錢概念,興趣來了一個人在臥室打彈珠玩,拿的是他給她買的名貴首飾,珍珠水晶鑽石,凡是可以用來打彈珠的都被她統統拆了拿來玩。

    帶子的最後是唐勁捧出一個蛋糕,她在旁邊搶,衝著鏡頭說‘這是我做的!’。然後她開始唱歌,什麽京劇式美聲式都唱了一遍,唱得那叫一個喜氣洋洋鬼哭狼嚎,她衝著鏡頭大喊‘祝您生日快樂!’。

    最後一段沒有她,是唐勁獨自一個人錄的。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幹淨平和,周身透著溫暖,唇角透著一絲笑意。

    “爸爸,這就是我現在的生活。她叫蘇小貓,是我喜歡的人,我很愛她……。爸爸,原諒我沒有辦法帶她去見您,也沒有辦法再回唐家當麵向您祝壽,唐家的規矩我懂的,我沒有資格再回去的……”

    “……是我不好,在唐家整整二十年,始終還是無法適應那種生活,最後,隻能選擇離開。是我的錯,讓您白白撫養我二十年,我很抱歉……”

    “……我隻是想讓您知道,我現在過得很好,您不用擔心我,您要照顧好自己,保重身體。離開唐家的時候我為您開了一個資金帳戶,每個月都會存五百萬進去,算是我對您的心意。至於唐家的事,我幫不上忙了……”

    “另外,我很擔心哥哥,他做事太絕,容易得罪人,我怕他將來出事……”

    “還有,替我謝謝哥哥,謝謝他當年接納我和我媽的存在,也謝謝他現在為我做的一切……”

    帶子播完。

    看帶子的人淚流滿麵。

    收拾好心情,老人家抬手拿起一旁的遙控器,關掉了屏幕。然後起身,緩緩走出屋。抬眼便看見走廊的小陽台上站著一個孑然而立的身影,唐爺勾起一抹會心的微笑。

    他果然沒有離開,他知道父親看完後一定會有話對他交代。

    唐易,太聰明了,也太令人擔心了。

    緩緩踱步到他身邊,老人家慢慢開口:“唐家交給你,我很放心。”

    唐易沒有說什麽,手裏拿了一杯純淨水,透明的六角形水晶杯,月色落在杯麵上,水裏倒映出他那一張俊美非常的臉。

    唐爺站在他身邊,沉穩的聲音低聲滑出:“將來,如果你有事,記得讓唐勁回來幫你。隻要你開口,他不會拒絕的。”

    任何一個人,當他一路去到盡,在絕頂之處,都是鬼斧神工,很危險,但也不是不寂寞的。

    唐易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這個人,從六歲開始學會殺人,然後蟄伏四年,在十歲那年暗中指揮了一場殺戮,從此讓黑白世界上的所有人見識到了他大開殺戒的手段。

    有時候,殺人這回事,其實是自己對自己的一種絕對。

    很寂寞的。

    別人幫不了他,甚至都看不到他已抵達何處,他也不知自己在何境界,喊一喊,也沒有回答。

    在這樣的境地裏,才真正是,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看著這樣的一個唐易,做父親的難免心澀,忍不住開口:“你能接受唐勁,我很欣慰……”

    “您不用對我說謝謝,”他忽然打斷父親的話,音質華麗,透著一股他獨有的涼薄:“唐勁和他母親的存在,對我媽生前沒有構成任何威脅,我媽生前很快樂。我很清楚是誰害死了她,在我十歲那年我已經為她報了仇。所以,我用不著對唐勁下手。”

    說完,他仰頭飲盡杯中最後一口液體,飲酒的姿勢,卻不會醉人。

    唐爺叫住他:“……易,將來的一切,我都交給了你,要你費心了。還有,唐勁比較容易心軟,他做人,狠不下心,所以有些事,你多擔待……”

    有些話有些事,不必講出,心中彼此曉得已經足夠。

    於是,唐家現任少主人腳步一旋,華麗轉身,留下一句讓人放心的承諾。

    “……我明白。”

    一個唐勁,一個唐易。一個平和,一個狠辣。

    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卻有著共同的一個特質。

    對他們認定的家人,他們會付出全部心血甚至生命去愛,去保護。

    這一刻,唐爺想,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辜負他們兩個人對父親的這一份感情。

    可是偏偏,事與願違。

    某個冬日的傍晚,暮色四合,唐勁剛和蘇小貓打完電話,她在電話裏告訴他今晚吃大餐,讓他早點回去。他笑著說好,然後掛了電話。

    走出公司門口,唐勁忽然接到另一通電話。

    是唐易的聲音。

    沒有任何開場白,沒有任何廢話,唐易在電話那頭的聲音冷意非常。

    “你馬上來唐家醫院,爸爸出事了。”

    唐勁狠狠楞了一下,仿佛感覺心跳停止了一拍。

    正文 第 18 章

    天色沒入一片黑暗。

    唐家醫院內燈火通明,醫生護士行色匆匆地忙碌著,隻因為一個小時前這裏來了個特殊的客人。

    特殊到什麽地步?看醫院四周布滿的人就知道了。清一色的黑色西裝,各個都用耳麥保持通話狀態,專業的姿勢,漠然的態度,還有,隱隱透出的殺氣。

    職業的殺氣,連空氣裏都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忽然,夜色中滑出一輛黑色勞斯萊斯。醫院門口為首的兩個戴墨鏡的男子認出車前那獨一無二的金色女神標誌,連忙上前。

    車停,司機下車打開後座車門,一個男人立刻下了車。

    戴墨鏡的男人們微微鞠躬,敬聲道:“勁少。”

    被稱為勁少的人是個年輕的男人,眉宇間一股寒意,整個人清冽、淡漠。

    而此時,這位唐家的二少爺不若平時的淡漠,聲音裏甚至可以說是透著焦慮的:“他呢?”

    “在三樓手術室。”

    話音未落,男人立刻邁步進了醫院。

    專屬電梯直達三樓。

    站在唐勁身後的男人擦著腦門上的冷汗恭敬報告著:“易少他現在……”頓了頓,還是沒有膽子說少主人的壞話,身為下屬的男人總結了現狀:“……總之現在沒人敢靠近他,也沒人敢勸他。”

    唐勁微微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發生這麽大的事,就算是唐易,也不可能再冷靜得了。

    電梯門開,長廊兩邊站滿了唐家的黑西裝男人,見到唐勁,齊聲致意。

    走出電梯,殺氣濃重的一幕立刻躍入唐勁眼簾,驚得唐勁也忍不住手腳冰冷。

    唐易站在手術室外的走廊邊,月光從窗外灑進來,灑得他一身冰冷的光暈,徹骨的涼薄。他手裏拿著一把hkp7型銀色手槍,手指扣在扳機上,槍口對準了穿著手術服的邵其軒。

    邵其軒一貫溫和的臉上此時也一片蒼白,麵對這樣的唐易,說沒有壓力那簡直是不可能的。

    “唐易!你打死我我也要告訴你……”頓了頓,他艱難開口:“你爸爸中了三槍,分別在胸口,腹部,大腿,而且病人年紀大了,身體機能各方麵都有代謝的程度。我出來就是要告訴你,我沒有把握能夠……”

    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看見唐易忽然把手裏的槍上了鏜。

    對準了其軒的眉心,男人薄唇微動。

    “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對你下手?”挑起一抹沒有溫度的笑意,他陰狠得不給他一絲退路:“邵其軒,我爸爸如果死了,我要你陪葬。”

    ……

    饒是邵其軒這麽溫和的人也忍不住在心裏罵娘:媽的,老子上輩子造了什麽孽,這輩子遇到這麽個神經病,這是玩命啊。

    就在氣氛一觸即發的時候,一隻手忽然握住了銀色手槍的槍口。

    “你殺了他有用嗎?”

    握住唐易的手,唐勁一點一點讓他把槍放下去。他的手緊緊握住唐易骨節分明的右手,身上流淌的相同血液讓他感覺得到眼前這個男人隱藏在冷漠之下的巨大疼痛。

    唐易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轉身就走。

    邵其軒重重呼出一口氣。他媽的,剛才真差點被唐易那個變態嚇死。

    “幸好你來了,”轉身望向唐勁,其軒坦白告訴他,“我告訴唐易的那些話,不是說著玩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唐勁點點頭,眼裏有濃重的霧氣。他看向其軒,“你盡力去做就可以,不管結果怎麽樣,隻希望你不要放棄我爸爸。至於唐易,我會看著他的。”

    其軒點點頭,許下了盡力的承諾,又埋頭進了手術室。

    唐勁緩緩踱著步子,來到走廊的另一頭。站定在唐易身後,彼此間沉默無語。

    今晚的月華很盛,灑得兩人一身的皎潔。

    唐勁剛想說什麽,忽然看見唐易的深色西服上沾染上的大片血跡,唐勁剛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懸起來:“你受傷了?!”

    “不是我的血,”他的語氣很淡,淡得沒有一絲溫度:“是謙人的。他替我擋了一槍,現在也在手術室。”

    唐勁頓時覺得這件事真是鬧大了,“他沒事吧?”

    “沒事,”唐易的視線落入遠方,表情波瀾不驚,讓人看不透他心裏在想什麽,“沒傷到要害,不會有生命危險。”

    唐勁忍不住動了動唇:“你就不能換件衣服嗎……?”穿著一件血衣到處晃,看得每個人都毛骨悚然。

    唐易笑了,笑得沒有一絲溫度,眼底一片黑色。低頭掃了一眼西服外套上的大片血跡,血腥的氣味未散,男人笑語焉焉。

    “……我喜歡。”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默契一致地任憑沉默彌漫四散。

    唐勁忽然想到了什麽,拿起行動電話一看,果然屏幕上十幾條未接來電,全是蘇小貓的來電。他沒有心情接電話,於是索性把電話設定了靜音。

    唐勁想了想,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按下快捷鍵,打通了蘇小貓的電話。

    行動電話忽然被人一把搶走。

    唐易動了動手指,拆下唐勁電話的電池,扔到他身上,俊美的臉上透著冰涼的意味。

    “如果我是你,我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帶蘇小貓到這裏來。”

    唐勁看著被他拆下的電池和電話,沒有說話。

    唐易勾起唇,“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想讓爸爸在臨終前見一麵你的太太,想讓他走得沒有遺憾……”話鋒一轉,他不客氣地提醒他:“這家醫院現在被多少人盯上了,不用我來提醒你吧?這兩年來你把她保護得很好,除了幾個唐家內部人之外,沒什麽人知道你太太究竟是什麽人。如果你現在把蘇小貓帶來這裏,等於公然承認她對你的重要性,你想,她的下場會怎麽樣?”

    唐勁閉上眼。現實太洶湧,他忽然覺得好累。

    唐易看著他,不得不對他甩下一句話。

    “……唐勁,我提醒你,你的感情用事,可能會害死她。”

    一天一夜過去了。

    第二天的夜晚,蘇小貓蹲在門口眼巴巴地看著花園大門,等啊等,終於從大門口傳來了停車的聲音。

    小貓連忙跑過去。

    唐勁沒有下車。

    他獨自一人坐在跑車的駕駛座上,雙手握著方向盤,閉著眼靠在方向盤上,像是很累的樣子,沒有一絲生氣。

    小貓拉了拉車門,這才發現整部車子都被他鎖死了,於是她敲敲車窗,敲得震天響,在窗外喊著‘開門開門!芝麻!快開門!’

    唐勁沒有動。

    半晌之後,大概終於受不了她這麽無止境的吵鬧,終於抬手按下了中控鎖,解開了車鎖。

    小貓打開車門,蹲在地上看著他,看見他閉著眼睛靠在方向盤上,整個人沉默無比。

    “怎麽不接我電話啊?我等了你一天一夜啊……”

    他沒有說話。

    小貓也不以為意,依舊很有興致地在他身邊說話,從身後拿出一個東西放在他麵前給他看:“鏘鏘!昨天我燒的大螃蟹誒!你看看嘛……”

    唐勁沒有看,沒有看螃蟹也沒有看她。過了幾分鍾,他像是很累的樣子,低低的聲音從唇間滑出,在狹小的車內空間做低空飛行。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小貓苦著臉。

    還要靜一靜啊?他已經夠靜了啊,再發展下去就是自閉症了啊。

    她趴在他腿上,用力搖他,“你不要這樣嘛,你理一理我啊……看一看嘛,是大螃蟹誒,你最愛的大螃蟹誒……”

    唐勁忽然怒火中燒。

    過去幾十個小時內壓抑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忽然而來一股怒意,他一時沒有控製住自己,一把甩開趴在他腿上的她,聲音透著煩躁:“我說我想靜一靜你聽不懂嗎?!”

    正文 第 19 章

    她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於是一個踉蹌,被他重重甩在地上。

    單手撐在地上,粗糙的水泥地麵磨過細嫩的掌心,留下深深淺淺的幾道傷痕。

    她沒有說什麽,像是被嚇到了,反而不知道該怎麽反應。這樣的他太陌生,有一刹那她甚至懷疑眼前的這個男人不是那個深愛她包容她的唐勁。

    氣氛陷入停滯的狀態。

    幾分鍾後,小貓若無其事地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沾到的塵土,衝他笑了下,“那你一個人自己注意哦……”

    說完,還不忘撿回剛才同樣被他甩出去的大螃蟹,它顯然沒她那麽幸運,在泥土裏滾了好幾滾,小貓也不以為意,拍著螃蟹身上的土就進屋了。

    唐勁獨自一人在車上靜默了會兒。

    大腦一片空白,醫院的聲音,唐易的聲音,其軒的聲音,還有屬下的哭聲喊聲,最後是她的聲音,全部充斥在腦中。茫茫然一片,他忽然覺得好累。

    幾分鍾後,男人忽然回神。

    看了看身邊空無一人的水泥地,他像是清醒了。

    唐勁匆忙下車,單手甩上車門就往屋裏走去。一口氣跑進玄關,看到廚房裏有一個正在洗洗刷刷的背影,唐勁一顆懸著的心終於稍微放下。

    她沒有上樓,也沒有找個房間躲進去關起來,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收拾了餐廳的餐具,一個人在廚房洗洗刷刷。

    唐勁看了一眼餐廳,餐桌上放著兩排螃蟹,從大到小排列好,活像在排隊做體操。她趴在餐桌上等了他一天一夜,等得實在太無聊了,就拿螃蟹擺著各種隊形玩。

    他走進廚房,從身後圈住她的腰,低聲在她耳邊道歉。

    “對不起,我剛才……”

    “我知道,我知道的,”她忽然打斷他的話,低著頭繼續洗碗:“你心情不好嘛,正常。”

    她這麽理解,反而讓唐勁更加不知所措。他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試圖解釋,卻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解釋。

    他什麽也不能告訴她。

    要他怎麽開口?總不能這樣直白地告訴她:我爸被人害死了,我哥現在瘋掉了,我們家亂成一片,我也快崩潰了。

    這種話,他說不出口,也不能說出口。

    唐勁抱著她,任她洗著碗,忽然瞥見她手心的傷痕,他心裏一緊,一把抓住她的手。

    “……我弄傷你的?”

    她立刻縮回手,有點尷尬,“你又不是故意的,這種小傷算什麽。”

    唐勁沉默了會兒。

    忽然一個用力,掐著她的腰就把她的身子轉向了自己。忽略她的反抗,不由分說捏起她的下巴,強迫她對上他的視線。

    她的眼底一片水光,透著晶瑩的霧氣。他心裏一緊,抬手撫上她的臉。

    “你……哭過了?”

    “沒有。”

    她不肯承認,抬手擦了擦眼睛。別過臉不肯看他,不肯讓他看見她的脆弱。

    他忽然低下頭,狠狠吻住她的唇。

    省略了淺嚐輒止的前戲,他直接撬開了她的齒關,舌尖探進去,長驅直入和她的糾纏在一起。他不肯停,咬住她的下唇不肯放,看著兩片淡色的唇被他弄得漸漸腫了起來。

    她終於停止了抵抗,抬手勾住了他的頸項,仰起頭順從地讓他加深了這個吻。

    她的順從讓他稍稍控製住了自己,他抵在她唇間,近得隻有幾公分的距離,他聽見她對他的指控。

    “你從來都不肯告訴我任何事……你讓我覺得,我對你而言,一點意義都沒有……”

    唐勁沉默以對。

    半晌,他抬手撫過她的眼睛,讓她看清他眼底深刻的傷痕,他緩緩開口,聲音很澀。

    “我今天……剛剛失去了一個、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他看著她的眼睛,看見她眼裏的驚訝與不可置信。

    他淡淡笑了下,笑得很無力。

    “那個人對我來說,是很複雜的一個存在。我以前……不怎麽喜歡他,後來漸漸接受了,淡然了,對他也漸漸有了感情……不過可惜,以後我都沒有機會再見到他了……”

    她鼓起勇氣,問:“……是誰?”

    他摸了摸她的臉。

    終究舍不得她擔心,也舍不得把唐家殘酷的現實鬥爭放在她麵前讓她看見,她是幹淨的、純粹的,不該沾染一絲黑色的,於是他緩緩告訴她:“朋友……”

    “……是一個、對我而言很重要的朋友。”

    她點點頭,像是明白了他的反常。當她還在迷茫思索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一雙手探入了她的毛衣下擺,沿著她的身體曲線一路往上遊移,手指靈巧一勾,扯下了她的內衣扣。

    她有點被嚇到,今天的他實在太反常,每一個舉動都極度考驗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他抱起她往樓上走,踢開主臥室的門把她放在床上,然後扯開了自己的領帶,解開襯衫紐扣,甩下了皮帶。

    情欲是水,流過身體帶走悲傷的痕跡。

    他太痛了,沒辦法用語言說出來,唯一想到的人就是她。可是他口不能言,並且詞不達意,剩下的救贖出口,隻有盡情做一場。

    抬起她的腿,他掐著她的腰進去,深深埋入她體內,動作帶了點粗暴,完全沒入的姿勢,不留一絲餘地。好像隻有這樣,他才不是一個人,他才感覺得到還有她在身邊。

    他沒有開口說半句話,仿佛忽然失去了一切語言能力,整個臥室空間裏隻聽得到喘息聲,還有她叫他的聲音——

    唐勁……

    他微微抬起臉,在月光下捏起她精巧的下頜,挑高了姿勢就傾身深吻了下去。

    他眼裏有薄薄的一層水光,汗水浸濕了他額前的發絲,沿著發梢滴落下來,滑過他的眼角,有種眼淚的錯覺。他整個人都浸在水光裏,看不真切,隻有身下有力的律動才能讓她清晰得感受到他是真的存在。

    她始終是懂他的,即使他不言一句話,指尖的溫柔她同樣感受得到。於是她在他身下劇烈喘息,手指握緊在他肩膀上,指尖用力抵在他緊勁有力的皮膚上,在他背部留下一道道無比曖昧又清晰深刻的劃痕。

    她的身體那麽清晰得感覺他內心的掙紮。

    他的眼裏除了她之外,還有一些模糊的霧氣,全是黑色的。她不知道他的心裏究竟被多少東西困住了,隻感到他痛苦的時候會忍不住咬她的頸項。

    於是,肩頸處漸漸布滿吻痕,深色的,用力很深的那種顏色。很像傷口,讓人心驚,不敢觸摸,仿佛再輕的撫摸也會讓她痛得皺起眉。

    而事實上,她的確痛得皺起了眉。

    他忽然停下來,停在她唇間問:“……很疼?”

    她喘了很久,聲音有點顫,身體有點抖,自己控製不住自己,因她整個人都被他控製在手。於是,好半天才應了一句。

    “不疼……”

    她的忍讓,終於讓他有了一絲清醒,但他卻沒有停止一切,動作依然帶了點暴力,仿佛越是清醒就越反常。他在他耳邊低語,帶了點請求,帶了點誘惑,完全不是平日裏的那個唐勁。

    “陪我吧……”他狠狠地衝撞進她體內,一邊犯罪一邊道歉:“就今晚,就這一次,我要你陪我……”

    一個人太痛了,他任性地要她陪。

    她在他身下,喘息聲不斷,修長白皙的雙腿攀上他的腰。

    這是他教會她的姿勢,這麽久的時間,原來他已經把她教得那麽好。於是這一夜,她用他教過的一切,安慰他內心的疼痛。

    一場莋愛,是她對他最溫柔的療傷方式。

    天際漸漸放亮了光線,唐勁站在落地窗前,手裏端了杯純淨水,水流滑過喉嚨的時候發出寂寞的聲音。

    他記得唐易說過的,殺人這種事,如果不能享受的話,完全是一種折磨。

    因它夠極端。

    它以其偏激的氣質,將人與人截然地分開。

    沒有中間的道路可以走。它是如懸崖絕壁一樣。如果不能靠近,就隻能棄絕。

    在過去的那麽多年人生中,唐勁始終無法靠近這種生存方式,於是斷然對之棄絕。

    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又一次被命運強製麵臨這樣的選擇。

    他想起在手術室外聽到父親被宣告死亡時,站在他身邊的唐易,有怎樣的表情。

    尖銳與壓抑。

    那個男人體內潛伏的嗜血本性,因為一張死亡證明書,而,即將蘇醒。

    問題來了。

    他,唐勁,該怎麽辦。

    作為曾經唐家的二少爺,作為曾經掌控唐家資金鏈的權利擁有者,作為曾經在唐家生活了整整二十年的人,他該怎麽辦。

    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男人折返回屋。

    他坐在床沿邊,看著還在沉睡的她。

    昨天累到她了,最後她幾乎是被他累昏過去的。

    唐勁摸了摸她的臉,俯下身在她唇角留下溫柔一吻,不禁讓一句疼痛的低語溜出唇間。

    “如果,我決定回去,重新成為唐家二少爺,你會怎麽辦呢……?”

    他看著她,眼裏有深深的掙紮。

    “如果,我以後沒有辦法再像現在這樣幹淨了,……你還會留在我身邊嗎?”

    他低下頭,雙手揪緊了床單,有種狠意,仿佛已經看見了她的決定。而他,根本無法承受失去她的可能性。

    “蘇小貓,到時候,我該拿你怎麽辦呢……?”

    正文 第 20 章

    一場葬禮。

    唐易做事,無論是效率還是規模,都隻能用驚悚來形容。

    雖然處於風口浪尖,成為無數人的目標,但唐爺的一場葬禮,硬是被唐易規劃得空前盛大與隆重,簡直堪比重大盛事。

    越是危險就越囂張,越是傷痛就越華麗,這是唐易的美學準則。即使被逼至絕境,也要讓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手上握住的是一副皇家同花順。

    今天的唐易,一襲hugoboss純黑色西服,肅穆中勾勒性感,連日來接二連三的意外把這位唐家少主人推向風口浪尖,他卻絲毫不以為然,即便憔悴也仍透著一股豔壓天下的麗色。

    今天到場的賓客眾多,整個墓園人頭攢動。

    一位貼身屬下找到少主人,上前低聲報告一個消息:“勁少來了。”

    整個場麵頓時悄然無聲。

    唐勁。這個名字對唐家而言太特別。

    允許他進來,等於公然徇私;不允許他進來,那……如若沒有狠辣的決心,斷然是做不出這等父子相隔之事的。

    唐家前任主人對唐勁的厚愛有目共睹,但從今天起,唐家正式易主。唐易的態度,決定一切。

    眾人熟悉的勞斯萊斯黑色跑車緩緩駛進唐家墓園,引擎熄滅,車子平穩地停在墓園門口。

    跑車主人下車,反手甩上車門。孑然一身清冷的氣息,這麽多年絲毫未變,幹幹淨淨的一個人,平和溫緩的外表之下,隱藏著極其特殊的身份背景。

    他的出現,實在棘手。自他走後,唐家上下所有人便再也沒有見過他出現。

    多年來的習慣讓眾人還是一致尊敬地恭稱了一聲。

    “勁少。”

    墓園門口兩排齊刷刷的黑西裝下屬,見到唐勁,心裏無不忐忑。攔?還是不攔?

    唐勁連眼風都懶得掃一眼,摘下dunhll淺色墨鏡丟在車裏,然後忽然邁開步子直直地朝墓園裏麵走去。

    門口的下屬們麵麵相覷,伸手想攔。

    唐勁的腳步沒有停下半分,就在殺氣濃重的氛圍中穿行而過,頭也不回地開了口。

    “我今天沒帶槍在身上,你們要攔就請便。”

    一句話,無人再敢出手阻攔。

    不能忘了,這個男人再溫和再無爭,本質仍然是流著唐家血液的人。凜然起來,一樣殺傷,叫人失去反抗的能力。

    他就這樣在四麵八方的包圍中穿堂而過,堂而皇之地進入了主場。

    忽然,有一個助理模樣的人上前一步,做足了心理建設,然後不確定地開了口。

    “二少爺,請您留步。您知道的,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唐勁眼風一掃,“奉命?”勾了勾唇,譏誚出聲:“誰的命令?”

    “我的。”

    這個聲音,涼薄,淡漠,散著華麗之色。

    先聲奪人,是唐易的拿手好戲。

    美色和殺意,是唐易獨統的領地,不容置疑。

    唐勁看著眼前這個姿態豔囂緩緩走來的男人,竟覺得一陣陣的荒豔感撲麵而來,他存心要殺傷他的眼,叫他失去看的能力。

    唐易在唐勁麵前站定,帶著一絲威脅開了口。

    “說過了,出去。”

    全場無聲。

    隻聽得現任唐家少主人放出狠話:“我們唐家的事,用不著外人插手——!”

    唐勁定定地看著他。

    唐易的眼底太過深邃,他看不透他。

    忽然而來一絲反抗之意,在理智尚未控製住自己之前,唇邊已經飄出了一句輕描淡寫的反問:“如果我不呢,你準備怎麽對付我?”

    下一秒,唐易手裏的槍已經對準了他。

    唐勁紋絲不動,隻是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像是要看透他整個人,整個靈魂。

    他看見唐易緩緩開口,像是在狠狠咬牙。

    “我叫你走。”

    明明是他用槍抵著他的眉心,唐勁卻有一種反過來的感覺。好像他手裏也有一把槍,無形的,同樣抵在唐易的胸口。

    有那麽一秒,他似乎看見唐易眼底飄散的那一抹不足以為外人道的無奈與疼痛。

    唐勁忽然心軟。

    腳步一旋,他沉默地轉身離開,算是他最大的讓步。

    傍晚,夕陽西下,暮色沉沉。

    這是遠離唐家墓園的另一處長眠之地,位於半山腰,青鬆樹柏,安靜平和。在這個地下,沉睡著唐易的母親。

    唐易站在墓碑前,獨自一人,就這麽靜靜地站著,線條分明的側臉,整個人修長肅穆,猶如希臘神話中走出的貴族。

    身後緩緩傳來腳步聲,一步一步,走上大理石台階,慢慢走到他身後站定。

    知道這個地方的人不多,能夠接近這裏的人更是僅此幾人。

    沒有了白天的狠辣絕情,現在的唐易仿佛卸下了一層偽裝,聲音淡如止水。

    “……你怎麽又來了?”

    唐勁站在他身後,微微勾起唇。

    “你知道我一定會來的。”

    傍晚的夜風已經涼意四起,兩個人於風中站著,卻都不覺得冷。心已經死了,於是任何冰冷都可以承受了。

    “白天,是我衝動了,”唐勁的聲音平穩低緩,安定人心:“那種場合,那麽多雙眼睛看著,我該知道你根本沒得選擇的……”

    唐易沒有說話。

    這個男人就是這樣,從不屑於解釋,任憑不了解的人胡亂猜測,是非紛擾,他全部不感興趣。

    唐勁忍不住,問了一個最直截了當的關鍵問題。

    “接下來……你準備怎麽做?”

    唐易忽然笑了。

    笑容豔麗,三分刻骨,七分殺機。

    “怎麽做?這種事不用我來教你吧?”他微微轉身,對上唐勁的視線:“我這個人脾氣不太好,別人欠我的,我要他十倍奉還!”

    唐勁覺得眼前的人影有點模糊。

    忽然而來一種看不真切的感覺。

    隻覺得純白的羽毛正被一根根拔下,眼前這個比自己年長不了幾歲的男人在一夜之間褪盡了最後一絲人性。這個男人失去了最後一份信仰,於是心底沉睡的殘酷心性被全數喚醒。

    父親臨終前的話猶言在耳:唐勁,幫我守著你哥哥,我怕他……

    唐勁懂的。

    他是唐易身邊最後一絲溫暖,唐易的世界裏,正與邪的分界柱上,綁著唐勁這最後一絲溫暖。

    唐勁閉上眼睛。

    再次睜眼,終於緩緩開口:“……我回來幫你吧。”

    “我不需要。”

    唐易粗暴打斷他的話。

    “兩年前你甩下一句‘退出’就走了,這兩年來你給我惹了不少麻煩,以後,我不會再有那個心思和時間浪費在你的事上。”

    冷漠無比的話,從他薄薄的唇間一字一句說出。

    看了一眼唐勁,他不再多說什麽,轉身離開。

    卻不料,身後忽然傳來一句低低的聲音。唐勁的聲音,在這個冬日的夜裏,格外溫暖。

    “哥……”

    他喚了他一聲,這個稱謂唐勁很少用,最近一次用要追溯到很多年前,他的母親去世的那一年,唐易無言遞給他一塊手帕的時候,他也是像今天這樣叫了他一聲哥。

    唐勁轉身,看著唐易的背影,忍不住鬆了牙關:“……我很擔心你。”

    他已經失去父親,不想再失去一個哥哥。

    兩人間一陣沉默。

    很久很久以後,唐易終於鬆了口。

    “唐勁,”他轉身,對上身後人的視線:“唐家是一個是非之地,你不能回來。”

    唐易看著他,微微笑了下,笑容裏有罕見的溫情。

    “爸爸死了,我現在沒有任何顧慮了,換言之,我沒有了任何弱點在對方手裏。可是你和我不一樣,你有一個最致命的弱點……”

    唐勁的臉色變了變。

    唐易轉身,離開的姿態華麗無比,一針見血的聲音從薄薄的唇間緩緩響起,隨風一起四散在唐勁周圍。

    “……唐勁,你人生的key word,是蘇小貓。”leduw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