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第一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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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意更深了,元靈山腳下的學堂卻比往日更多了些人氣。
    一些孩童探頭探腦地望向幾間屋舍,他們有些好奇,怎地今日來了好些婦人。
    往日裏,這學堂可是不允許外人進出的,更別提是女人了。
    不過他們的行為隻得了先生的幾句嗬斥,看著幾個先生臉黑如炭,這些孩童也不敢再做什麽小動作了。
    幾個先生看了一眼遠處的屋子,心中卻歎了一口氣。
    隻怪那鯉魚神開價太誘人,他們終究是沒有抵禦住誘惑。
    道祖在上,慚愧慚愧。
    而相比起外界的好奇心,這幾間屋舍內雖然閉著門窗,但室內卻都點著油燈和線香,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略帶甜膩的草藥香氣。
    齊整整的桌椅後坐著十三位來自各個村莊的穩婆以及三十五位新招募的婦人。
    其實在她們看不見的地方,圍坐著一圈異種身影。
    瓷麵婢靈們一動不動,仿佛雕塑一般立在原處,隻是眼珠子偶爾轉動一下;霧鶴影娘們則把大半身體藏匿在霧氣中,各自手中準備著紙筆,準備認真聽課;而平日裏最活躍的鵲衣娘子們,則小聲嘰嘰喳喳地說著話。
    若非一道力量阻隔聲音傳出去,恐怕外界的人都聽到她們在點評這些婦人的衣裳穿著。
    外界穩婆以及準穩婆們是興奮中帶著些拘謹,這人都活了半輩子甚至大半輩子了,反倒這個時候進了學堂。
    以前哪有這個機會啊,便是村裏的學堂也不收女童啊。
    她們相互之間一聊天,原來都是得自神靈的傳召。
    誰人都曉得元靈山的娘娘靈驗,但真正受到娘娘感召,卻還是頭一回。
    她們也擔心自己是否會因為行為粗鄙,不小心衝撞了神靈,一個個努力坐直了身體,屁股也隻敢三分之一挨著凳子,眼睛一個個也牛一般瞪大。
    其實桌上還有免費的紙筆,但她們都不敢碰。這可是文化人的東西,她們鬥大的字都不識一個的。
    “諸位能應約前來,實在感謝。”
    “我是諸位的授課先生,你們管我叫香婆子就成。”
    床婆自外界走了進來,她衝著眾人打了個招呼。
    雖然床婆此刻借助廟宇的力量顯化了行跡,但燈光照耀之下,其並無任何影子,頗顯得幾分神異。
    眾人見狀,趕緊起身行禮。
    但她們這些鄉村婦人哪裏懂什麽禮節,有的作揖的,也有點頭彎腰的,甚至還有人直接撲通跪在地上,準備磕個頭。
    甚至這樣的人還不在少數。
    一時間,整個學堂裏都亂糟糟的。
    床婆無奈,插在她身後香爐中的線香微微一亮,升起更多嫋青煙,迅速在整個屋內散開。
    她出聲安撫幾句,眾人便覺得心神安定,並且不由自主按照她的吩咐照做。
    眼見著現場不那麽嘈雜了,她才輕咳一聲,緩緩開口:
    “今日這堂課,不是傳你們某一種手法,也不是要你們背幾味草藥。”
    “我要你們,論老手還是新學,都把過往的經驗,先放在一邊。”
    床婆頓了頓,看著前排那眾位穩婆。
    這些話她其實反複練習了許久,她活著的時候,也隻是個幫人接生的老太婆,也不識得幾個字,甚至在鯉靈神大人編撰出這部《安胎接生簡錄》的時候,她也沒怎麽看懂。
    但她畢竟也是做接生的,了解得越多,便越是知道此物的珍貴與重要性,便在暗中發奮,遇到不懂的,她不敢去問遊鳴,就一直追著吳墨去問。
    在聽聞遊鳴準備安排她給人間的穩婆上課之後,她甚至把自己的理解說給吳墨聽,讓吳墨幫忙組織一下語言,再寫成文書。
    因為不識字,她就讓小鼠娘每天給她念,她則是一遍遍的背著。
    直到能夠用自己的話把大部分的重點都說出來才罷休。
    “我知你們許多人都救過人,是好手,也有本事。可我今日要講的,不隻是怎樣接生,而是重新認識接生這件事。”
    床婆一開始還有些緊張,不過見大家聽得認真,她的語速也流暢了許多。
    因為她自己就是做穩婆的,自然知道大家是怎麽認識接生這件事的,也知道大家的誤區在何處。
    “先說說生產這件事的本來道理,也就是產理。”
    “一個孩子要從娘胎裏出生,需滿十月之期,這個時間前後略有不同,但一般從女子停經起,數至兩百八十日,便是預產……”
    “你們要記住幾個事:一看胎動,二看腹形,三看氣色。”
    “若腹高且硬,動得厲害,或許胎位不正;若孕婦走動頻繁後感腹墜,常是臨盆將至……”
    穩婆娓娓道來,這些知識在經驗最豐富的穩婆看來,其實隱約也能有所判斷,但並不完全成體係。
    她們的一切都來自於上一輩的口口相傳和自己本身的經驗。
    許多道理說破了也就一句話,但對於這些大字不識的婦人來說,想要將自己的經驗有條理地梳理成提綱,或者能夠從上一輩傳授的知識中梳理出脈絡,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空氣之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氣。
    這是湯公幫忙調製的藥香,可以在一定程度擁有催眠的效果,讓床婆說得每一個字,都牢牢印刻在她們的腦子裏。
    這就省了眾人記筆記的功夫,畢竟這些婦人都不識字。
    “當然,我說這些你們可能沒有直觀的印象,現在,我們就需要最直觀的認識一下人體的結構。”
    床婆在一側拍了拍,在角落裏放著一個大貝殼。
    貝殼微微張開,裏麵探出來一個嬌嫩的人兒,其口中吐出一口雲氣,在虛空之中,立刻就演化成一個婦人的模樣。
    婦人的衣服迅速消失,而後肚皮也消失,露出橫截麵來,裏麵躺著一個胎兒。
    這一幕本身就是無比神異,再加上這場麵看著有些血腥,若是在正常情況下,眾婦人肯定駭然欲死。
    畢竟她們哪怕接生一輩子,也沒機會如此直觀地看到人體和胎兒具體是怎麽樣的。
    但因為催眠的效果還在,眾人就仿佛處於一個半夢半醒的狀態中,心神出奇地安定。
    虛空中的人兒緩緩轉動各個角度,讓所有人都能看清楚其體內的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