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洋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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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住的地方?”關淑怡偷了瓶子出來,一路忐忑地跟著思米諾夫來到他的住處。越走越心驚膽戰,這屋子一踏入,她便驚愕得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脫口而出。
眼前的景象實在令人咋舌,這裏可不是什麽好地方,分明是三教九流雲集的混亂之所。
破敗不堪的屋子仿佛風一吹就會轟然倒塌,腐敗的氣味刺鼻難聞。牆壁上滿是歲月侵蝕的痕跡。衣衫襤褸的人們或坐或躺,他們看向關淑怡的眼神空洞又赤裸裸,帶著一種莫名的審視,讓她脊背陣陣發涼。
“不用怕,我們馬上離開。等一會兒就好了。”思米諾夫似乎察覺到了她的不安,輕輕拉著她的手,走到街角坐了下來。
她倆渾然不覺,遠處有一雙眼睛正緊緊盯著。關淑怡頭一回做這種事,神色慌張,動作鬼祟,躡手躡腳間,還是讓院子裏看家護院的小龍瞧見了。
東家平日裏極少來大沽,這次來之前就念叨著,說這小洋樓他非得住上幾日不可,好歹體驗一把這感覺,不然往後賣出去了,自個兒都沒進去住過,實在說不過去。
這可把小龍難住了。東家一來就往樓裏添置各類家具。以往這是座空宅子,倒還省心,找幾個人盯著就行。可如今擺了這麽多值錢玩意兒,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動歪腦筋,起了盜竊的心思。
一入夜,小龍前前後後巡了好幾回,生怕出點岔子。這第三回走到後門,他就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響。
小龍悄無聲息地攀爬上假山,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往外瞧了一眼。入目竟是個洋人?這是偷錢來的,還是偷人來的?
小龍滿心疑惑,好奇心被徹底勾了起來,盯著那個洋人,要瞧清楚他到底在搞什麽鬼名堂。
沒多會兒,隻見一個女子抱著包裹匆匆跑了出去,神色驚惶,絲毫不在意會不會驚動旁人,扯著嗓子大聲呼喊著洋人的名字。
“哼,原來是個洋騙子,人也要錢也要。真是搞不懂,姑娘瞧著挺漂亮的,人倒不機靈,怎麽給這般貨色騙到了,可惜了。”小龍搖搖頭,轉身回屋。
小龍走進樓裏,隻見陸嘉衍獨自一人坐在那裏,正在燈下翻看著報紙。
“東家,都這麽晚了,您還沒休息呢?”小龍關切地問道。
陸嘉衍抬眼,神色中帶著幾分疲憊,卻又透著不容鬆懈的專注,說道:
“過幾天,盧布的債券就要到了。能不能順利出手,就看這幾天的消息了。要是外頭聽到些消息,這債券價格必定暴跌。我特意搬到這邊來住,就是要讓外界覺得,我實力雄厚、底氣十足。”
陸嘉衍低聲說道,現在正是風口浪尖的時候。戰後,隻有幾個月時間,有些一等一的搶手貨能廉價買到。此時不趁機打下根基,往後望著那些好東西幹瞪眼,那可就太遺憾了。
“東家您太操勞了,還是早點歇著吧,可別累壞了身子。”小龍一臉擔憂,躬身誠懇勸道。
“嗨,沒事,我常熬夜。倒是你,怎麽也還沒睡呢?”陸嘉衍關切地反問。
“這屋子裏添了這麽多貴重東西,我實在放心不下,得多留個心眼看著。”小龍認真答道。
“這可是租界,治安還算不錯,不必過於謹小慎微。而且家裏人也都在呢,能有什麽事。”陸嘉衍隨口說道。
“那可不一定,就在剛才,我瞧見一個洋人偷偷摸摸地進了後麵關夫人家裏。”小龍一臉嚴肅地說道。
“什麽?偷東西?你怎麽沒當場把他抓住!”陸嘉衍猛地坐直身子,神色瞬間警惕起來,聲音也提高了幾分。
“他倒也算不上偷,更像是騙。有個小姑娘抱著個大包裹,主動送給他的。那包裹個頭可不小,也不知道裏麵裝的到底是什麽。”小龍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著包裹的大小。
陸嘉衍聽後,陷入了沉思。按說關家的私事,他本不該插手。可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這檔子盜竊行騙的事,總歸不能不管。更何況,這種坑蒙拐騙的洋騙子,他打從心底裏就覺得厭惡。
聽小龍這麽描述,他暗自揣測,那包裹裏極有可能是件珍貴古玩。洋人費盡心機盯上的,又有這般大小,肯定不是普通物件。
他之前就聽說關家雖然家底不算豐厚,但手裏壓著件傳家寶。不行,此事絕不能坐視不管,非得查個水落石出、管上一管不可。
“不能讓洋鬼子白白占了咱們便宜。要是倒騰走什麽好東西就太可惜了。小龍,你跟過去看看,我去一趟巡捕房。”陸嘉衍眉頭一皺,當機立斷道。
“得嘞,我這就去盯著。”小龍利落地應了一聲,從抽屜裏摸出一把轉輪手槍,在手裏掂了掂,隨即別在後腰,大步流星地追了出去
此刻,小龍已經跟了上來,眯著眼睛打量著不遠處那兩個人,心裏愈發篤定——這不過是個沒根沒底的窮酸洋鬼子,十成十是個招搖撞騙的貨色。
不過,師傅的話就在耳邊:“古玩這行當,講究的是個門麵。窮酸鬼抱著真貨也賣不出價,琉璃廠那些老油子,哪個不是先看人再驗貨?”
小龍不由得暗自嘀咕:這洋鬼子一進琉璃廠,多少掌櫃就開始磨刀了,那個鋪子不拿假貨宰洋人,這小子還會看古董?
此時正值淩晨,萬籟俱寂,可街角竟還有個攤子在供應著吃食。一個廚師麵無表情地站在攤前,手裏拿著鍋子熟練地炒著蛤蜊。
那升騰的熱氣和誘人的香氣,卻沒能驅散關淑怡心中的局促。廚師冷眼瞧著兩人,沒有言語,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下。
“這個好吃,來試試吧。”思米諾夫見氣氛尷尬,要了一份三個大子的蛤蜊,堆著笑端了過來,拿起筷子,夾起一個蛤蜊,笑著遞給關淑怡。
關淑怡有些猶豫地舉起筷子,眼神中滿是遲疑與不適。她從未坐在這麽油膩、雜亂的地方吃過東西,心中暗自嘀咕,這怎麽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原本以為偷了瓶子出來,會是一場不一樣的經曆,可現在………
“喲,到手了?”一個粗獷的聲音驟然響起,關淑怡嚇得一哆嗦。隻見疤臉大大咧咧地走了過來,目光落在思米諾夫手裏抱著的包裹,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