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同誌，你要理解我們政府工作人員。”
    郝長征見王遠山不為所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開始辯解。
    “我們也有我們的難處，有急事明天上午早點來，我們9點準時開門。”
    “9點？”
    王遠山剛要調頭，硬生生的停住身形。
    “政府上班時間不是8點嗎？”
    郝長征低頭從兜裏掏出根煙叼在嘴裏，插著腰一副領導做派。
    王遠山連忙湊上前，掏出打火機給點燃。
    雖然他不抽煙，但在省委工作，這項技能是必備的，你永遠不知道上麵的領導什麽時候會當著你麵點煙。
    郝長征湊上前吸了口煙，吐出一口白霧，很受用的輕拍王遠山的手背，這才露出微笑。
    “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特事特辦，咱們太平鄉本身就沒那麽多事，老百姓豐衣足食平時有事自己就解決了。”
    豐衣足食？
    王遠山感覺這個詞匯從郝長征嘴裏說出來，帶著那麽點諷刺的味道。
    郝長征揮了揮手。
    “行了，趕緊走吧，我們準備關門了。”
    王遠山衝著郝長征點了點頭，沒有過多糾纏。
    太平鄉就一個辦事大廳，融合了經濟發展，社會事務，綜合治理，農業農村四個大辦公室，可以說權力非常大，也是最能看出問題的地方。
    想要了解太平鄉，光在這呆一會肯定看不出什麽。
    現在收集到的證據，頂多定郝長征個玩忽職守，連抓捕問罪都談不上，充其量降職或者回家反省。
    可過段時間，郝長征還是能回來繼續上班。
    郝長征是第一個，但絕對不是最後一個，他要的是郝長征背後的人。
    走出綜合辦公區，走廊裏麵三三兩兩的政府工作人員，肩挨著肩從各個辦公室，各個樓層走出來，邁步朝門口走去。
    搖了搖頭，在鄉裏麵的小飯館吃了碗拉麵，回到旅館休息。
    次日清晨。
    王遠山準備充足早早的來到鄉政府門口等待，眼神瞟向不斷從身邊走過的政府工作人員，通過這些人的對話，他也認識了兩個領導。
    東江鎮黨委，常務副鎮長張國昌，今年四十出頭，頂著個地中海頭發，見誰都笑。
    東江鎮黨委，專職副書記許紅旗，今年三十多，不苟言笑，身形有些佝僂，開著一輛十多萬的大眾車，沒什麽特別。
    巧合的是，郝長征是坐許紅旗的車來上班，這就引人深思了。
    8點40，政府大院門口不斷湧進老百姓。
    有騎自行車的，有騎摩托車的，也有開著農用三輪車的小年輕拉著老人的。
    可能是有老百姓在政府大院裏麵，工作人員聊天也就收斂了許多，哪怕是說話也隻是竊竊私語，想要聽到有價值的話很難。
    讓王遠山詫異的是，有個二十出頭的女孩攙扶著一位腦袋上綁著的繃帶男子，一瘸一拐的站在隊伍裏麵排隊。
    男子約莫有五十左右，整個腦袋隻露出，一隻眼睛，一張嘴以及鼻孔。
    女孩臉上帶著汗水，斜挎背包，眼神帶著焦急。
    “爸，你還撐得住嗎？”
    “不礙事不礙事，等會醫療合作如果真像你說的辦下來了，咱們就坐小客去縣裏醫院，你別騎自行車了，怪累的。”男子氣喘的擺了擺手。
    女孩滿臉倔強：“沒事，我不累。”
    男子歎了口氣：“你這孩子，讓你回去念書你非不聽，爸養幾天就好了，去什麽醫院，還得那老些錢。”
    “爸，這不是花不花錢的問題。”女孩雙手握緊斜挎包：“咱們村家家戶戶都這樣，合作醫療是國家給的政策，他們說貪汙就貪汙了？”
    “閉嘴。”男子瞪了一眼：“這裏人那麽多，胡說八道什麽？”
    女孩不以為然：“我今天倒是要看看，她們還會出什麽幺蛾子，不給我辦，我就去縣裏告，縣裏不行就去市裏，市裏不行就去省裏，我就不信這天底下沒有說理的地方。”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強，台子村去市裏多少人，最後不都被抓回來了？”男子無語：“聽爸的話，不管今天事情辦的怎麽樣，你都趕緊回去念書，你念好書，才能從這裏走出去，才能實現你的理想。”
    女孩抿嘴沒有反駁。
    男子深吸一口氣，臉色白了三分。
    額頭上捆綁的繃帶殷出些微紅色的血跡，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猙獰。
    “小月，聽爸的話，等會要是不給辦，你就把你包裏的那張紙給扔了，爸這輩子就這樣了，你還有大好的前程。”
    “您，您怎麽知道的？”小月滿臉詫異。
    “你是我閨女，你心裏想什麽我能不清楚？”男子眨巴著眼睛：“這幾天你東家跑西家竄的，還往台子村跑，不就是弄什麽聯名書嘛？”
    小月眼眶紅潤，微微低頭。
    男子湊上前：“聽爸的話，等會別跟人家強嘴，知道嗎？”
    小月沒有應和，但也沒有反駁。
    王遠山內心泛起希望，聯名書，這東西可不多見。
    他遙望著父女倆，打定主意要找機會和那個叫小月的女孩聊聊。
    9點整，綜合辦公室大門打開。
    王遠山跟著人群走進去，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眼神定格在那個女孩身上。
    小月攙扶著中年男子走到櫃台，從包裏拿出一堆證明材料放在櫃台上。
    “開通農村合作醫療。”
    “辦不了。”
    櫃台小姑娘抬頭看到小月和男子，臉色瞬間陰沉，態度極其生硬的回複了一句。
    明顯，她對這對父女很熟悉。
    “為什麽辦不了？”
    小月有些生氣。
    “我已經陸陸續續來了半個月，不是缺這個材料就是缺那個材料，最後還說讓本人來，現在我讓我爸來了，你還說辦不了，今天不給個說法……”
    “說法？”櫃台小姑娘也來了脾氣，砰的拍了下桌子站起身：“你想要說法就找領導去，我這辦不了。”
    “抱歉，抱歉，孩子不會說話。”
    男子連忙捂住小月的嘴就往外麵走，王遠山起身跟了上去。
    出了政府辦公大樓，這才駐足停下。
    “你這孩子，怎麽不聽話呢？”男子語氣責怪：“趕緊回去念書，我不用你管。”
    “爸！”
    小月捂著嘴，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滿臉的不甘和委屈。
    “你走不走？”
    男子揚起手掌就要打，想了想又放了下來。
    他指著政府大門，滿臉堅定。
    “回去上學，錢不夠跟爸說，爸的事不用你管了。”
    小月氣的以淚洗麵，重重的跺了跺腳轉身離開。
    王遠山連忙跟上去，來到車站邊上，這才上去搭話。
    “你好，我是省委派下來的太平鄉紀委書記王遠山，目前在暗查走訪，剛剛聽說你有一份聯名書，能跟我詳細說說具體情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