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嘴角掛著苦澀的笑容。
    眼神中閃過了無奈。
    腦海中出現了那個對自己好到了骨子裏的老人。
    他如今已經是病入膏肓了。
    尚且還要想著照顧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學生。
    想著要為自己遮風擋雨。
    李承乾什麽都沒說。
    隻是默默的轉身就朝著後麵東宮自己的寢宮去了。
    這一夜他什麽都沒想。
    什麽都沒做。
    早早的就蒙頭睡了過去。
    第二天的一大早。
    李承乾照例起來朝著武德殿去了。
    李承乾剛到就看見了李泰正在和周圍的不少官員打招呼，看起來如魚得水。
    就好像是從武德殿搬出去的不是他。
    就好像前幾天被製裁的不是他，
    這些官員仿佛對他也都改變了看法。
    李承乾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到了魏征的身邊。
    “先生！”
    “您不是在家休息嘛？”
    “怎麽還來上朝啊。”
    “來人，快送先生回去。”
    魏征則是臉色蒼白的搖頭道：“太子殿下，今日我是說什麽都要來的。”
    “我還有些話要和陛下說。”
    “若是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李承乾神色有些暗淡道：“好了好了，我扶著您，我們進去吧。”
    李承乾看都沒有看下麵的群臣一眼。
    就那麽扶著魏征朝著裏麵去了。
    後麵的百官也都跟著走了上來。
    眾人的眼神都在李承乾和魏征的身上打量。
    李泰今天倒是看著精氣神好了很多。
    武德殿內。
    三呼萬歲。
    李世民看著下麵的一圈人開口道：“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這時中間位置的一個中年人站出來。
    “微臣欽天監正王思雨有本奏。”
    “準！”
    王思雨此時俯首後開口道：“陛下，近日來大唐各地都旱災頻發，各地都有不少百姓流離失所。”
    “微臣近日夜觀天象。”
    “發現紫薇星有左傾之相。”
    “微臣以為應當挑選有德者祭祀上天求雨。”
    李世民則是擺擺手道：“可！”
    “但是派遣何人前往？”
    旁邊一個老太乃是禮部尚書王恩走出來俯首道：“老臣以為祭祀上天乃是大事，陛下心係天下必然不能前往。”
    “微臣以為應當挑選有德行的皇子前往祭祀。”
    “微臣以為魏王殿下品行端正，所行正大，朝中百官稱頌，有仁德之名。”
    “可代陛下祭祀上天。”
    他的話音剛落所有人都朝著李承乾看了過來。
    李世民先是眼神複雜的朝著一旁的李泰看了一眼！
    接著就朝著李承乾看了過來。
    他有些戲謔的看著李承乾。
    他想等李承乾開口服軟。
    可是他的話音還沒落下呢。
    後麵又是幾人走了出來。
    “微臣以為王大人說的有理。”
    “微臣覺得魏王合適。”
    “微臣以為魏王德行上乘，可當此大任。”
    “微臣附議！”
    朝中幾乎大批的文官都跪了下來。
    勳貴武將中也有人跪下來了。
    這邊站著的也就是一個李承乾。
    他身後還有一個弱不禁風，油盡燈枯的魏征。
    這些跪著的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他們好像是將李承乾包圍在了中間。
    李泰此時從遠處平靜的看著李承乾。
    李世民此時臉色也不好看。
    他剛要開口說話呢，
    一道聲音已經打斷了他們。
    聲音十分的虛弱。
    但是說話的語氣很堅定。
    “微臣魏征有本奏！”
    接著這個瘦弱的小老頭，伸手輕輕的拉著李承乾將他擋在了自己的身後。
    抬頭朝著李世民看去。
    李世民則是深呼吸了一口氣。
    “準！”
    魏征則是伸手從懷中拿出來一份奏折就遞過去。
    太監立馬就拿著遞給李世民。
    魏征則是一隻手輕輕的拍著李承乾的手臂小聲安撫。
    “無礙，先生在。”
    “不要怕。”
    李承乾看著自己麵前這個瘦弱的老頭兒眼眶紅了。
    不管在自己多艱難的時候。
    都是這個瘦弱的老頭兒擋在自己的身前。
    魏征此時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
    “國本奏！”
    “我大唐自太祖高皇帝立國以來，繼承之禮便奉嫡長之製。”
    “然，當今聖上，文韜武略，天人之姿。刀槍在前不得不行不可為之事。”
    “然，古今類比陛下者寥寥幾人？”
    “然，古今能有陛下偉略者寥寥幾人？”
    “大唐盛世方開，國祚綿長日久，如初升之日也。”
    “然國本之事乃可輕言廢立否？”
    “豈不聞上行下效？”
    “陛下自雄才偉略，若不能謹守祖宗製度，不能謹守嫡長之製，此例一開。”
    “李氏皇族將會血流成河！”
    “生生世世當以自相殘殺！”
    “如此何安國本？”
    “如此何為國本？”
    李世民此時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魏征這幾乎就是罵他了。
    明著說你是造反的，你若是還不定規矩按祖宗的來，日後你的子孫都會學你，覺得玄武門繼承是好的，到時候你們李家就時代不得安寧。永遠自相殘殺。
    李泰此時也愣住了。
    周圍的那些大臣都是抬起頭愕然的看著魏征。
    他們都知道這一奏疏的力量。
    在這個講就嫡庶的時代。
    在這個講究倫理綱常的時代。
    這樣的一封奏疏。
    對他們這些魏王的支持者來說。
    可以說是致命的。
    如果說前幾日的魏王李泰被李承乾收拾那叫直接終結了他的太子之路。
    那麽今日魏征就是幹脆將他埋進了棺材裏。
    永遠不能翻身了。
    這樣的一道奏疏。
    可以說就是李承乾如今的護身符了。
    這一道符輕易破不不掉了。
    若是再有廢李承乾的理由，那就必須是李承乾荒唐到了極點，或者說幹脆造反了，才能有口子了。
    這裏的所有人都知道。
    魏征的國本奏一出。
    雙方沒有繼續緩和的機會了。
    接下來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
    魏征看著要氣死的李世民臉色肅然的跪了下來。
    “國本事，既已立，豈可亂？”
    “若亂。”
    “天下何以看待陛下？”
    “史書何以看待陛下？”
    “還請陛下三思！”
    李世民此時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了，可是看著眼前已經成了這樣的魏征。
    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了。
    最終隻能悶哼一聲。
    站起來甩著袖子離開了。
    周圍的大臣們都麵麵相覷後也跟著離開了。、
    魏王李泰此時臉色反而放鬆了。
    有了魏征的國本奏。
    他知道他不用繼續爭，也不用繼續掙紮了。
    他就隻有造反一條路可以走了。
    他此時居然笑嗬嗬的朝著李承乾俯首道：“臣弟告退。”
    接著轉身離開。
    魏征此時轉身之後看見了紅著眼睛的李承乾。
    他輕輕的伸手摸著李承乾的腦袋。
    伸手拉住了李承乾的胳膊。
    “扶著老夫走一段吧。”
    李承乾下意識的伸手就扶著魏征朝著外麵走去。
    魏征一邊走一邊微笑著開口道：“不必傷懷，這是我這個做師傅的能幫你的最後一點了。”
    “也是最後一次為你遮風擋雨了。”
    “往後刀光劍影，前路蹉跎。”
    “千難萬難。”
    “就要靠著你自己走下去了。”
    李承乾則是紅著眼睛咬著嘴唇默默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