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出馬,雙捕

字數:8569   加入書籤

A+A-


    白沙河下遊百十裏開外,徐青三人攜石泉屍身沿案尋找渡船人煙,欲要返回臨河。
    白沙渡口,臨陣脫逃的薛衙差則帶著一幹逃兵潰卒連夜行船,不消多少便到了臨河埠頭。
    一直躲在船艙裏的蔡管事腿軟筋疲,顯然被嚇得不輕。
    眾衙差連摻帶扶,將同行的蔡管事一路帶到了巡房衙門。
    縣尉董珩,師爺唐舟聞聽惡訊,均顧不得手下事宜,急忙上衙問話。
    待得知趙捕頭等人受到天吳觀妖人戕害,被水鬼擄入水中,生死未知時,幾人俱皆心神震動。
    大家同衙相交多年,如今僅是短短一夜時間,便天人相隔,這事放誰身上都難以接受。
    就是不通人性的人,此時也得掉幾滴眼淚出來。
    薛衙差明顯是其中佼佼者,幾名衙差中數他哭的最動情,那模樣就跟死了親兄弟似的。
    “趙捕頭入水時讓我掌舵,便是將一船人的性命交付與我,若不將兄弟們活著帶回埠口,我又如何對得起趙捕頭囑托。”
    “故此我隻得狠心帶著兄弟們回轉.那妖道狡黠,水鬼凶惡,如今一夜將過,捕頭怕是凶多吉少。”
    說罷,薛衙差便當著眾人的麵捶胸頓足,連連哀歎。
    其他衙差明知薛衙差說的不盡詳實,但卻無人出言斧正。
    畢竟幾人當時也都默默選擇了明哲保身。
    反倒是不會浮水的石泉,義無反顧的跳進了水裏。
    董縣尉見一行衙差麵貌沮喪,立時皺眉道:“慌什麽,師爺,你速去找武廷尉,讓他去請緝妖校尉沿河搜尋,或許趙捕頭還有生還可能。”
    見唐師爺快步走出公堂,仵作王陵遠緊隨其後,待追到近前,他連忙道:“師爺慢行!”
    “師爺,我那師弟如今也生死未卜,還請師爺與廷尉大人美言幾句,讓大人們多多留意.”
    井下街,仵工鋪。
    此時距離徐青前往埠口跑外活已有兩日光景。
    玄玉似乎不懂得人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習慣,它附身孫二娘看店的這兩日,仵工鋪一天十二個時辰,就沒有關過門。
    期間偶爾還會有客人上門購置花圈,紙紮等喪葬用品。
    自從隔壁老吳家出事後,紙紮鋪裏就隻剩下吳耀興的婆姨看守店麵。
    丈夫蒙冤入獄,雙子遠赴他鄉奔波打點,吳夫人哪還有心思經營店麵。
    徐青身為鄰裏鄰居,索性就把花圈紙紮搬到仵工鋪裏,替吳家夫人代為售賣。
    玄玉對銀錢也沒個概念,買花圈的人來了,她就讓人看著給。
    好在買喪葬用品的顧客大都對這些事心存敬畏,並不會報太低的價。
    日子就這麽過著,徐掌櫃消失兩天的事,似乎對仵工鋪並無多大影響。
    身為代理掌櫃,負責看店的玄玉並沒有擔心徐青的安危。
    貓仙壽命悠長,對於時間的理解遠異於常人。
    在它眼裏,一兩天不過是眨眼的功夫,隻有月和年才稍微長那麽一點。
    下午,蟬鳴聲穿透街道。
    門可羅雀的仵工鋪外忽然出現了一道瘦長細巧的身影。
    “小娘子,敢問徐掌櫃可在鋪中?”
    看著鋪門處走進來的熟悉身影,玄玉眼睛裏頓時有了神采。
    出現在它眼前的不是旁人,正是皮毛黃褐,四肢短小,能夠口吐人言的黃仙,黃老須。
    “徐仙家外出雲遊去了,黃道友若是有事,可以對我言說。”
    “敢問道友和徐掌櫃是什麽關係?”
    “你這黃貂鼠可真是老眼昏花了,怎麽連我都不認得?”
    玄玉化作一股黑煙,從孫二娘體內遁出。
    下一刻,櫃台裏頭便鑽出來一隻黑貓,跳到了櫃台上。
    “原來是玄玉道友。”
    黃老須一雙滴溜溜的賊眼亂轉。
    它回過神,拱手笑道:“有玄玉仙家在,我這心裏也能落穩了。”
    黃老須說話間掐訣念咒,使動一股黃風,等陰風落下,它的身前便多了一籃雞子。
    “這是二十對水煮蛋,十對單黃,十對雙黃,老朽特意送給道友嚐鮮。”將籃子放到櫃台上,黃老須話語間頗有討好的意味。
    玄玉看了看那籃子,不為所動。
    黃鼠狼給貓拜年,好心或許有,但絕對不純粹。
    “黃老須,你有話就老老實實講,不要妄想拿一些雞子來誆騙我。”玄玉對貂鼠之類,有天然的敏感,它一眼就能看出對方沒安好心。
    黃老須覥著臉道:“那哪能,我這就是單純為了看望道友,若說真有事.那也是好事。”
    “這不,我尋思道友的貓仙堂剛剛立下堂口,想來沒多少活可接,我這最近恰好接了一樁事,要是道友有意,我可以轉接給貓仙堂。”
    “這二十對雞子算做定錢,往後還有香火供奉,米麵油糧,三牲魚肉,歪脖小鳳凰也不會少。”
    “三牲?”玄玉瞪大眼睛:“隻有大祭之時才會宰殺三牲,你接的什麽活,供奉竟然如此豐厚?”
    黃老須正欲說話,卻聽見仵工鋪後頭有動靜傳來,它側目看去,就見一隻神駿的大公雞邁著方步從後院二門處走進前鋪。
    送水煮蛋的黃皮子碰到天克邪祟的報曉金雞,兩者本是天敵冤家見麵,隻一照麵,就如天雷撞地火,分外眼紅。
    黃老須顧不得解釋出馬的事,因為那來頭不明的金雞已然朝他撲了過去。
    臨河坊新修築的城門外,失聯多日的趙中河叔侄終於趕回了自個的地盤。
    叔侄倆一路顛簸,直到落水的第二日晚間,才走出河道,尋到人煙。
    若是幾人乘坐渡船走水路回返,不消一兩個時辰就能回到臨河。
    但在趙中河眼裏,他始終認為水猴和天吳觀妖道還活得好好的。
    若他還走水道,那就是老壽星上吊,屬實嫌命長了。
    就這麽,患上暫歇性恐水症的二人,愣是選擇繞遠路,到了二百裏外的黍陽縣,借人家那裏的渡橋過河。
    在黍陽縣修整一晚,幾人這才雇了馬車,買了草席,將石泉的屍體裹好放到馬車上。
    等一路輾轉,回到臨河時,已是兩日後。
    “有勞徐掌櫃收斂我兄弟的屍身,等我回去衙門,處理好手頭事務,便去井下街為我兄弟送行。”
    徐青擺擺手,與趙中河叔侄分道而行。
    叔侄二人徒步回返衙門,徐青則讓車把式駕車,運送石泉的屍體回自個的仵工鋪。
    待來到鋪門口,徐青剛扛著屍體下車,就聽見鋪子裏傳來一陣雞飛狗跳的動靜。
    徐青快步走進鋪門,就看到一條黃色閃電在房梁、貨架、櫃台、棺材板上來回亂竄,在它身後,金鸞正撲扇著翅膀,上下追擊。
    “玄玉!”
    徐青眉頭一豎,櫃台處正看戲的玄玉瞬間收起了看熱鬧的心思。
    黑色貓影閃過,梆梆幾記貓貓拳下去,一鼠一雞立時老實下來。
    徐青放下屍體,伸手拉來一條板凳,大馬金刀的坐下。
    “說說吧,怎麽回事?”
    黃老須一身黃毛掉了些許,手裏攥著兩根雞毛,模樣有些狼狽。
    金鸞身上的毛本就被拔過不少,此時反倒無傷大雅,在金鸞的雞喙上,亦有一綹黃毛粘在上麵。
    黃老須修行日久,在西京山仙家圈裏也頗有名望,算是老輩分,它哪受過這等氣。
    “老朽今日尋貓仙有事相商,結果這不知哪裏冒出來的禿毛雞,逮著老朽就是一頓好啄.”
    徐青眯眼看向金鸞。
    後者不能口吐人言,又害怕被徐青收拾,就把求助的目光轉向玄玉。
    玄玉隻得將前因後果細細複述一遍。
    “黃老須帶了一籃水煮蛋,金鸞睹物傷情,故此發作。”
    徐青自動忽略這些小動物之間的矛盾,雞和黃皮子本就不合,這是天性,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消解。
    他看向黃老須,直接問起正事:“燕京山那麽多仙家,你為何要把到手的活外包到我貓仙堂?”
    黃老須最怕和人打交道,因為人類太精,比黃皮子還要精。
    但徐青又是貓仙堂的大掌教,總管事。如今這事既然已經讓對方知曉,那就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說來也慚愧,老朽不怕徐道友笑話,實是我接下了活,卻又沒本事辦,怕在仙家裏頭丟了麵子,又怕讓信徒失望,這才趕來貴堂,想要請貓仙出馬,襄助一二。”
    徐青眉頭一挑,說道:“你先說說是什麽事,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黃仙家最好不要有半點隱瞞,若我覺得話裏有虛頭,莫說事情大小,就是再小的事,我貓仙堂也不會接。”
    “做生意講究誠信,交朋友亦然,希望黃道友理解。”
    黃老須幹笑一聲,兩隻小短手心虛的無處安放。
    “這事說來也怪我,前幾日燕京山附近幾個村子丟了不少孩子,有村民拜請仙家出馬尋找.”
    “有能掐會算的灰仙接下這趟活,卻沒曾想踢到了鐵板子,那拐賣孩童的人牙子原來是個陰門中人,丟失的孩子都被他用邪術變成了羊羔,混在羊群裏。”
    “那放羊倌有些道行在身上,我雖說不怕他,可也不想招惹。”
    “這些陰人就跟糯米糕似的,又黏又軟,你打他使不上力,想收手他又粘糊上來,我那黃條洞裏子子孫孫不老少,要是得罪了這種人,怕是永遠也不得安寧。”
    黃老須頓了頓,有些懊悔道:“我本想睜隻眼閉隻眼,可誰能想到,這些人裏有個不要命的獵戶.”
    徐青聽著黃老須敘說,逐漸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是有陰門中人拐走村民孩子,惹惱了趕山的獵戶,那獵戶追擊放羊倌而去,卻被羊倌借助火法燒成重傷。
    獵戶自知性命難保,就用趕山秘法,撐著一口氣,憑借趕山的經驗,找到了黃條洞,然後以一籃子雞子和幾隻歪脖小鳳凰作為供奉,請黃仙堂出馬。
    並且允諾,不論事成事不成,都會在逢年過節之時,為他們燒香供奉。
    黃老須當時沒想太多,隻尋思著天下還有這等便宜事,也就答應了下來。
    等過幾天,它按照約定時間去獵戶家裏驅邪時,卻發現那獵戶已經氣絕身亡。
    人死賬消,事主死了,這事原也就過去了。
    可誰知黃老須還沒高興多久,整個燕京山忽然就開始傳他黃老須接下了尋找丟失孩童,懲治人牙子老倌的事。
    他仔細一打聽,方才知道謠言源頭出自何處。
    你道是誰?原來正是那剛死去不久的趕山獵戶!
    你說這事整的,獵戶一死百了,永無對證。
    可黃老須卻切切實實的收了對方的布施供奉。
    這事大家夥或多或少也都知道一點。
    但沒人知道黃老須是被詭計多端的人類給擺了一道。
    這老黃皮子怕被同行嘲笑,又怕名聲因為此事受損,導致他黃仙堂的香火受到影響,於是便提著這籃雞子,過來尋貓仙堂幫忙來了。
    “你這老貂鼠還好意思說人獵戶狡詐,你收受那麽多好處,如今隻拿一籃子水煮蛋,就想把活外包給我貓仙堂.這事說好聽點叫鑽營取巧,說難聽點就是禍水東引。”
    “我不把你掃地出門也就罷了,你還想找我幫忙?”
    黃老須急得連連拱手賠罪。
    “老朽此事確實做的有欠考慮,還請道友寬恕則個,隻要道友肯出手幫忙,老朽必將記著這份情誼,以後但有所需,也會傾力相助。”
    徐青盯著眼前的黃皮子一陣打量。
    直到黃老須渾身發毛,都打算去往別家求助時,徐青終於開了口。
    “你要是能把那獵戶的屍體送來仵工鋪,這事我倒是能考慮考慮。”
    黃老須聞言連連道謝,他這輩子還沒對人類如此感激過。
    然而下一刻他就聽到徐青說:
    “不過,這一籃子水煮蛋的報酬還是太少了些,都不夠我這貓仙堂分的。”
    黃老須試探道:“那改日老朽再送一些山中老參,崖前靈芝,或是其他山珍過來?”
    徐青搖頭,他又不需延壽吊命,要這些珍貴藥物做甚?
    “我不缺這個,不過最近我書寫符籙時,倒是缺少一支品質上乘的狼毫筆.”
    “.”
    黃老須是禿著尾巴尖走的,金鸞則在一旁幸災樂禍。
    玄玉看到拔毛的徐青,卻是小心翼翼的將自個的尾巴藏到了肚皮下。
    巡房衙門,自從趙捕頭失蹤兩日未歸,薛衙差便自行接替了捕頭的職責。
    有溜須拍馬討好之輩,已然開始私底下喊他薛捕頭。
    而今,薛衙差正在班房裏和幾名要好的同僚閑談。
    “要說還得是薛捕頭開明,以往我等在這裏偷閑,準會被趙捕頭責罵。”
    “什麽趙捕頭,就是一個粗鄙武夫,整日滿口屎尿屁,嘴裏就沒個好字。”
    “也不能這麽說,趙捕頭除了愛罵人,不通情理,專橫獨斷外,還是有些長處在的,比如胳膊伸的長”薛衙差背對班房門口,正在細數趙中河身上的缺點。
    “咳,老薛。”
    “你方才你叫我什麽?”薛衙差剛吃過酒,此時紅光滿麵,有些不滿的看向叫他老薛的衙差。
    那衙差噤若寒蟬,其他幾個同僚則立時站起,麵色俱皆大變。
    “薛捕頭,往後我是不是該這樣叫你?”
    渾厚的嗓音傳來,薛衙差幾乎條件反射的打了個激靈。
    他僵硬轉過身子,看見了門口處那道熟悉的身影。
    “趙,趙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