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儒士遺言托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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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公權年少有誌,十二歲出門遊天下。見過江湖恩怨是非,見過民生多艱,見過朱門高戶酒肉臭,見過世家勳貴鼎鐺玉石,也見過影響他一生的下三門難做儒。
所謂下三門,以寒門為首,下麵是布衣庶民、商賈。
五年遊曆,他見到了許多有才情有學識的下三門讀書人。
商賈不需說,商賈重利輕義不符儒家思想,自古便是不做儒,不致仕。
他見的最多的是寒門布衣,他們無錢點燈,便逐月光夜讀、囊螢夜讀。無錢買筆墨,便刻石練字,執枝沙土。無錢買書,便做工借書,厚顏求書。
黃公權也出身寒門,也是舉家之力賭一人之身。所以他覺得這不算什麽,這是雖處窮困而誌不屈,這是天降大任於斯人。
但是五年遊曆,他明白了並非如此。儒家氣運有數,上三門不許下三門做儒,與他們爭奪儒家氣運。
教化萬民是儒家聖人思想,上三門不敢堂而皇之的斷絕下三門的讀書路,便巧立名目設下了許多桎梏,讓下三門最多隻能做個後天儒士,難望先天。
黃公權理所當然隻是因為他是年少成名的神童,天賦異稟、才華橫溢。他的驚世才情打破了下三門向上的諸多桎梏。而天下絕大多數下三門的讀書人並非如他一樣天賦驚豔,根本難以撼動那如天塹般的門檻。
下三門做儒如過龍門。
難!
五年遊曆,他讀出了知行合一,他心中多了一個誌向,他要為天下寒士開龍門,讓天下有誌寒士皆有向上坦途。
但此路比讀書難上百倍,上三門的利益不是他一個小小的讀書人可以撼動的,更讓他失望的是儒家聖廟中的大儒賢士竟是默許上三門,因為聖廟中多數人也是出自上三門,他們同氣連枝。
巨大的失望下,黃公權醉酒寫下了兩句牢騷。
‘重寸之陰不當真,貴尺之壁才是重。’
‘廟裏無眼隻論三四,天下無門斷頭士子。’
第一句批的聖人言不貴尺之壁而重寸之陰,第二句批的是儒家聖廟裏的三四之爭。
這兩句牢騷話在儒林引起了軒然大波,聖廟大儒賢士更是批黃公權狂士妄聖。
黃公權隻用了一句世間多不公,以血引雷霆回應。
黃公權心中開龍門之誌越發堅定,若是以君子無法改變,那便成大儒賢士,做那儒家魁首,然後大刀闊斧的改革儒家。
數年後他大張旗鼓入聖廟晉升,結果聖人一句不允如一記悶棍打得他失魂落魄。黃公權咬牙望著幾尊聖人像,誓不低頭。
足足半刻鍾等不到回應,他做出了決斷,出了聖廟。
他要走出一條新路,為天下寒士開龍門。
他最後選擇了以儒入道,因為道家有一思想與他契合。
黃公權鄭重寫下了最後一字。
一筆四畫。
此字曰公。
公道的公。
天道大公的公。
也是他黃公權的公。
是黃公權一生最重要的一字,是他畢生上下追索的目標。
黃公權的九字,山川是人間,四季是人間萬物循環生衍。而公道居中,是萬物遵循的天道。
他身後華蓋拔高入雲,無枝無葉,像樹又像傘。仿佛要大庇天下寒士,為天下不公事發聲,而天下受難人撐傘。
這位天底下拔尖的風流子,以最後一字顯露出了他心中大誌向。
黃公權平靜道“人間不公非人間,聖人不公妄為聖。”
李景源麵無表情,這一字氣象萬千。
荀三甲的春秋大義在複一國,黃公權的春秋大義在天下大公,他比荀三甲更有氣象。若他繼續修行,集道儒兩家大義,他定是超越荀三甲成為儒家氣魄第一。
李景源手指輕點,儲物空間中屠滅昆州江湖勢力得來三張修為提升卡一次用掉,一瞬間增加五十年修為。
緩緩閉上眼睛,眉心紅棗印記亮如金星,身上氣機翻卷如江海,龍氣化真龍,一氣扶搖七千裏,直上昆侖雲海。
驚心動魄的大氣象之龐大不亞於黃公權這本命一字。
黃公權麵無表情,心中坦蕩,他於聖廟便不懼聖人,又何懼李景源。
黃公權執筆納公字,向前踏出一步,這一步便是一丈遠,一腳踏地,天地震動,牽連的巍河開出了數條大裂縫,巍水又流失一半。
他接連踏出六步,每一步堅定不移,要破世間不公,其路艱難如逆旅,需步步堅實。
每一步都在大地上烙下深深的腳印,身上的浩然氣一漲再漲。
七步之後,他身上浩然氣機達到頂峰,執筆落下。
這一筆是他半生道儒經義,他對聖人的不滿,是他對世間不公發起的挑戰。
李景源於此時睜眼,眼眸金瑩愈發透澈。丹田內一百零八長生蓮驟然怒放,攜金帶紫,然後瞬間片片枯萎飄落。就像那掃屋迎客,屋內幹幹淨淨,丹田空空如也。
一身內力、氣機換來手中一劍。
千古一劍發殺機,蜿蜒六千裏。
遞出一劍撞擊春秋筆,浩然公道與天下獨霸傾軋,大地一瞬被刮去三尺土。
推劍不動,如開山一半停滯不前。
倆人同時吐血,黃公權更慘幾分。他用了不屬於他境界的浩然聖意,那身道儒身軀不堪重負,炸出了一陣猩紅血雨,他堅定不移落筆,堅毅道“人間不公當出青天。”
李景源吐出一口金黃血液,怒道“惹你娘的青天,世間不公就斬盡不公,聖人不公,就斬聖論公,天道不公換一片天。”
龍氣翻騰,那條金龍隱隱化作黑龍,有一尊睥睨天下的帝王之影。
千古一劍開浩然。
黃公權緩緩低頭,心口透出一寸劍尖。
七竅流血的李景源毫不留情的用力一攪,攪爛那顆天下為公的心髒。
李景源伸手捂住嘴巴,五指間血流如注。深吸一口氣,一把提住黃公權的脖子,緩緩道“這世間階級固化,不是你一個心懷誌向的道儒可以解決的,唯有推倒重建才能換一片公道天。
懂嗎?”
黃公權雙眼黯然,生機快速消散,他用力掙紮。
李景源鬆手,黃公權踉蹌退後兩步,艱難整理了破碎衣衫,鄭重向李景源執儒禮。
這是他從儒入道後,頭一次鄭重行儒士禮節。
“天下公道拜托太子殿下了。”
一禮不起,重重撲倒在地麵,氣絕身亡。
李景源默然幾息,吐出一口膿血,低罵一聲“腐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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