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四句宣言,命盡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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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斷臂,需要拄拐而行的佝僂老頭正是天下第一魔頭陳龍宮陳六甲。
    陳龍宮以前模樣也蒼老,但勝在氣息雄渾,比之青年更富生機。此刻的他看著衰老太多,完全就是一個風吹即倒,行將朽木的老人。
    陳龍宮自嘲一笑,笑的很無奈:“自少陵城前那一戰後,老頭子就已經摸不透這座天下的脈絡。”
    他重重一歎,麵容慘然:“仙人臨世間,我等凡人哪有上台的資格。”
    少陵城的天劫之戰後的小半年時間,他與無極老人合謀仙緣。
    他們確實在無極福地中成功謀害了一位過天門的受傷仙人。
    可仙緣沒得到,反丟了大半條命。
    無極老人更背,與虎謀皮,反被虎食,落得個身死道消的淒慘下場,臨了還為陳龍宮續了數年殘命,陳龍宮才能苟延殘喘至今。
    荀三甲淡然道:“螞蟻緣槐誇大國,蚍蜉撼樹談何易。這個道理我自然是懂得,居天上高位的仙人,看待世間,如同在看井底之蛙。”
    他自言自語道:“凡人、仙人可不恰當的比喻成人間的寒門與世家權貴,隔著看不見卻實實在在難以逾越的階層,那些世家權貴不也握住普通人的生死禍福嘛。
    寒門貴子登台亮相便如鯉魚躍龍門,百萬中無一,雖難卻也有。”
    不由得看一眼神色落寞的陳龍宮,輕笑道:“我自小便有大燕朝廷力挺,不算寒門貴子,你可是出身低賤卻成就極高,你應該深有體會吧。”
    陳龍宮皺眉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荀三甲再度望向天空,平靜道:“李景源是凡人吧,他如今是這座人間大舞台上的主角。荀某不才,也登台亮相了。資格這東西從來不是身份地位決定的,是要看你有沒有登台的能力。”
    陳龍宮搖頭道:“你是拿命登台的,老頭子可沒你這麽有魄力。”
    荀三甲輕笑道:“我為大燕取代大衡而舍命,這是我的春秋大義。你隻剩下寥寥兩年命,也不願尋一處安靜地終老,為自己的長生仙緣,拖著一副殘軀跋涉數千裏尋儒道兩家仙人,求一個仙人撫頂受長生。你的成仙執念又怎遜色我的春秋大義。”
    陳龍宮轉過身,杵著拐杖,往回走,幽幽道:“不管是為了我的長生仙路,還是報答你給我上台的資格,我都會全心全力助你完成你在人間的最後一局棋。”
    荀三甲不再言語,而是望向遠處高空,望向北方,似乎在看京都,在看李景源的祭天大典。
    ……
    國運金龍蜿蜒遊曳大衡一周,一閃而至天壇上空,俯衝落下,如一抹璀璨如彗星的巨大金光撞入李景源體內。
    李景源的氣機一瞬高拔,扶搖之上九重天。
    隨即便見天空之上出現一尊不亞於如來輝煌金身的千丈帝王相,渾身金光流溢,威嚴無比。古往今來,史書上數以百計的皇帝君王加在一起都無法和他身上的帝王之氣相提並論。
    李景源以國運為載體,出竅神遊天地間,幻化出千丈虛相。三教精髓環繞帝王相,衍生而出的種種氣象萬千,襯托著帝王相至高無上。
    此時此刻,大衡至少有一半的人看到李景源這尊帝王相。
    李景源緩緩開口,聲音恢弘至極,如洪鍾大呂回蕩天地。
    “朕乃大衡天命帝。
    朕即位當驅除韃虜,四方承平。
    朕即位朕之子民當人人平等,無分貴賤。
    朕即位朕之子民當安居樂業,豐衣足食。”
    如宣告新皇即位,如誓言如宏願的四句話傳播數千裏,傳至大衡千千萬百姓耳中。
    一瞬間,大衡百姓齊齊跪地,朝著千丈帝王相真心跪拜,高呼萬歲。
    “恭喜宿主完成第一階段終極任務【稱帝】,任務獎勵已發放。
    暴君係統第二階段開啟,請宿主再接再厲。”
    李景源立馬散去千丈帝王相,宣布祭天儀式結束,匆匆返回皇宮,查看獎勵和第二階段信息。
    ……
    荀三甲看到了那頂天立地的千丈帝王相,也聽到了那四句宣言,沉默無言。
    久久之後,吐出一句:“意氣高遠,我不如也,可惜我們立場不同。”
    “立場不同,並無對錯,各為其主罷了。”
    接著毫不猶豫轉身,自言自語道:“我來主局設伏,陳龍宮梳脈絡,張文白查缺補漏。二十位仙人豁出兩家氣運,縱然你又添了五百裏國運,我依舊有與你叫板死戰的資格。至於生死勝負,各憑本事。”
    此刻雖如寒酸老儒,卻絲毫不損他那種無與倫比的清逸風采。
    山穀一側有一座山洞,洞內氣象萬千,雲蒸霞蔚,仙氣濃稠成霧。有仙人隱於其中,煉陣做法,各自忙碌。
    山洞拐角處,有一座明顯是臨時打造的石製棋台,設有三座,一座空缺,餘下兩座上端坐一老一少。
    老的是陳龍宮。
    少的是位麵色蒼白無血的白發青年,他正是東山第一張文白。
    張文白與荀三甲差不多一樣的脾氣秉性,荀三甲可為大燕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張文白也能為報李稚君恩,不惜舍命為補荀三甲的這局殺棋漏洞。
    張文白境界遠不如荀三甲,更已有死誌,長達兩個月時間嘔心瀝血,心血熬幹,生機幾乎斷絕,眼下也隻是被仙人以一口仙氣吊著性命,拚著執念強撐。
    荀三甲落座,三人繼續推棋。
    不過片刻,張文白忽然身體一震,吐出一大口血水,染紅了棋盤。
    荀三甲和陳龍宮連忙看過去,仿佛回光返照的張文白呈現出病態的神采煥發,倆人心裏一震,知道張文白命不久矣。
    張文白心知肚明,擦掉嘴角血水,河州平原那一戰他已經看透了生死,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替李稚報仇的執念。
    “我已有眉目,繼續推棋。”
    張文白一手拂去棋盤上的棋子,而後取子落子,動作極快,要在即將熄滅的生機末尾再盤一次殺局。
    荀三甲和陳龍宮知曉其意,也不說話,抬手間將染血的黑白二子送上棋盤。這三位人間百年難有的智謀家,進行著一盤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棋局。
    一刻鍾後,張文白捏起一枚白子,最終卻沒落下,僵在半空中。
    張文白的生命走到了盡頭,戛然而止。
    荀三甲默默的握住他的手,替他落子。
    這一子落下,棋局生變!
    陳龍宮瞪大眼睛,仔細看棋局,排掌大笑道:“最後一子無理手,好一個無理手,竟成劫爭局,在千百條死路中開了一條生路。這張文白無愧東山第一,死的值啊,死的好啊。”
    張文白以性命為荀三甲這局隻勝一手的殺局再添一成勝算。
    荀三甲默然起身,向張文白一揖到底,輕聲道:“送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