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為這位叫做西園寺的學姐平時威望很高，或者性格嚴肅的原因。所以在整個拍照過程中，基本上隻有西園寺一個人的指揮聲。
    至於其他人的竊竊私語是相當謹慎的。
    所以這個突兀的聲音出現，基本上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頭的事情。
    因為他們聽出來，這個聲音不是來自西園寺。
    白鳥也嚇了一跳，頓時手就停住了。
    很快反應過來，這不是西園寺學姐的聲音，那誰敢在這個時候隨便指揮？
    她的目光很快轉移過去，幾乎和周圍所有人的視線一起，也包括西園寺。
    他們的視線聚焦在了之前刻意忽略，但是也不太好忽略的身影上。
    站在那裏的朝霧凜表情依舊冷酷，甚至比起之前，那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氣息更加濃鬱了一些。好像完全看不出來那個字是她說出來的。
    而她的臉上也沒有任何扭捏的表情，隻是直勾勾的看著白布前的月野弦以及白鳥。
    這個時候其他人都沒有說話。
    隻有西園寺帶著莫名的笑意轉過頭來看向自己這位好姐妹。
    “怎麽了，是哪裏有問題麽。”
    朝霧凜現在其實並不慌亂，不可否認她剛才的心跳有一瞬間不受控製的加速，仿佛有一股火焰在自己的胸腔裏升騰，直到要把所有一切都燃燒殆盡的架勢。
    當那個字說出來之後，火焰漸漸平息。
    她並不害怕這些目光聚焦在自己的身上，直接將其無視，然後看向西園寺。
    “我說話比較傷人，但是我覺得你們不會拍。”
    “...這是什麽意思？”
    “沒聽懂...是我哪裏拍的不好嗎？”
    “哪裏有問題嗎？我覺得挺好的啊...”
    周圍有些隱隱約約的議論聲，但是都不敢太明顯，很顯然當這個女孩開始說話，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開始反省自己。
    月野弦有些好笑，好像很多人就天生適合被奴役，亦或者社會這個大牢籠早就將他們馴服成了合適的形狀。當條件符合的人出現，他們就會變得異常乖巧。
    西園寺微笑著看著朝霧凜，“我好像沒有看出來哪裏出了問題，是拍攝的原因？還是其他的什麽？”
    朝霧凜看了西園寺一眼，她似乎明白西園寺眼中隱藏著什麽含義，但是她現在不想去管這些，因為在這個時候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原來以為忘記，其實耿耿於懷的事情。也是從未說出口的秘密。
    短暫的眼神交匯之後，她轉過了身，一步步的走向白布那邊。
    不用她說話，周圍的人自動退散開來，給她讓開一條道路。就像是女王登基之時，所有人都不敢擋在她的身前，是一種身體的本能。
    而她此時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王，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些奇怪，反常。
    但卻是理所當然的模樣，甚至仰起頭，冷著眼，給人無窮的壓力。
    白鳥開始不明所以，接著就開始瑟瑟發抖。
    因為朝霧凜走過來的時候，目光一直盯著自己。怎麽像是衝著自己來的？
    越擔心的事情似乎越是會實現，朝霧凜停在了白鳥的麵前。
    白鳥嚇得話都說不出來，本來她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的，但是發現在這個女孩麵前，反駁或者申訴的勇氣都沒有。好像是一種天生就具備的壓製力，她什麽也不用做，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就擺在了眼前。
    她終於在自己的心神不寧之中開口了。
    “讓開，我教你們怎麽拍。”
    “讓、讓開？什麽意思...”白鳥愣了一下，接著她不敢置信的反應過來，“你要跟月野君拍...？”
    聲音是越來越小，她甚至有種自己好像道破了反派的秘密，即將被滅口的既視感。
    求助的目光下意識就看向了不遠處的西園寺。
    但是西園寺根本就沒有周圍的人那種錯愕不敢相信的表情，反而是好像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她輕聲說，“辛苦你了白鳥，你先去休息一下。”
    “哦...好的...”
    白鳥很可惜，因為沒有成功碰到這個俊美少年的手。但是好嚇人啊，還是趕緊走吧，已經拍了幾張了到時候把照片要過來，已經算是血賺！
    她怯生生的離開了這邊。
    而此時，朝霧凜正在麵對月野弦。
    少年看著她，沒有說話，眼神玩味。
    朝霧凜冷冷的偏過視線，然後轉過身，和月野弦並肩站在了一起。
    用隻有他們能聽到的細微聲音低聲說，“別誤會什麽，我是一個完美主義者。所以我來教教他們應該怎麽拍。”
    月野弦快忍不住笑出聲，憋了一會兒硬生生的說。
    “好，你說的都對。”
    什麽意思？
    他還不信是吧！
    西園寺望向台上，“你準備當這個模特？”
    朝霧凜懶得回答對方的話，而是對身旁的月野弦說，“把傘給我。”
    “室內打傘會長不高。”月野弦將傘遞過去。
    “神經病。”
    朝霧凜接了過來，立馬就感受到了傘柄上殘留的溫度，溫熱的，仿佛就是他的手心。
    她的眼神不自然的閃爍了一下，接著將傘舉過頭頂。然後直麵照相機的方向，擺出了她最招牌的表情。
    冷漠的直視，眼中仿佛沒有任何人值得去看的驕傲。
    “拍。”
    簡單的字眼。
    西園寺卻好像看到了什麽其他的東西。
    “月野君，去到傘下。然後擺出你最自然的笑容。沒錯，就是這樣！”
    朝霧凜冷漠的直視照相機，感受著身旁少年的溫度。
    他一點點靠近自己身邊，她以為按照這個少年從不講規矩誰也不懼怕的性格，會碰到自己肩頭。
    但是沒有。
    似乎隻有衣服的碰觸，是短袖的輕薄袖口挨著自己的肩。似有若無，好像蝴蝶輕巧的落在了水麵。
    世界好像都因此安靜了下來。
    好像真的有那麽一場雨，讓她手中的傘都變得沉重。
    從傘沿落下，從外頭，濕潤到心裏。
    “哢嚓。”
    鏡頭聚焦，燈光在閃，快門按下。
    雨停了。
    她轉過頭，看向西園寺。
    “可以了？”
    西園寺正拿著照相機反複看著這張照片，連連感慨。
    “太有感覺了...冷漠的女孩，驕傲的舉著傘。然後溫暖笑著的少年。好像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卻在一把傘下。氛圍啊，這就是氛圍！幫大忙了小凜！”
    “啪。”
    朝霧凜將傘直接丟下。
    她邁出步伐，沒有人敢擋路。
    她看都不去看西園寺，直到走到了門口，才轉過身來看向遲遲走出白布的少年。
    “不走，你要留下來吃飯？”
    “小凜~到時候照片洗出來要給你一份嗎？”
    “……”
    從走廊走回215活動教室。
    一路上月野弦什麽都沒有說，而走在前頭的女孩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不過月野弦覺得她可能是在消化什麽東西。
    從進攝影社開始就沒有怎麽說話的月野弦很享受這一刻。怎麽說呢，女孩子就像是一本你永遠讀不完的書，或者說你每一次翻開她的內容都會不一樣。
    因此自己並不具備傲慢對待任何一個女孩的資格。但是生活也的確因為她們的存在而有了五顏六色。
    青春的底色是不是玫瑰色他不知道，但可以是她烏黑的頭發，白皙的肌膚。
    進入教室。
    朝霧凜坐下來，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月野弦沒有坐，而是拿起了自己的書包說，“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今天的活動還不錯。”
    朝霧凜抬起頭看向月野弦，“剛才走的時候西園寺跟你說什麽了？”
    月野弦想了想，“沒什麽，隻是問我要不要照片。”
    朝霧凜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看起來表情有些不善，她說。
    “你不要覺得她好像總是在笑就真的是什麽溫柔善良的人了，她比你想的更複雜一些，也很奇怪。”
    “奇怪？那你還和她做朋友。”
    “因為她算是唯一幫助過我的人。”
    幫助？
    月野弦看到了朝霧凜的側臉，她沒有在看自己，而是歪著頭看著手機，手指卻根本沒有滑動屏幕。
    從孤兒院附近搬走後，遇到了什麽事情，得到了西園寺的幫助，然後成為了現在的記仇又惡劣的朝霧大小姐嗎？
    他點點頭，“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了？”
    “你剛才說的我知道了啊。”
    月野弦理所當然的回答，但是現在朝霧凜好像心氣不順，似乎是有些憋在心底的東西沒有想通一樣。
    她忍不住看向月野弦。
    “你不是不喜歡拍照嗎？”
    月野弦奇怪的看著她，“我什麽時候說過我不喜歡拍照了？”
    “...”
    說出這句話之後，朝霧凜的表情十分奇怪。
    她似乎眼中有著難以置信的成分，但是很快就變成了無法理解。
    月野弦還沒有離開活動教室，但是朝霧凜卻先一步的站起身來。
    她看向月野弦。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我們兩不相欠對吧？”
    月野弦不知道她突然說這個幹什麽。
    但是他心裏是這麽覺得的，於是點點頭，“對。”
    而朝霧凜眯起眼睛，站在月野弦麵前幾乎她的情緒都要從眼神裏頭滿溢出來。
    “不，你欠我了。”
    她說完這句話，立馬走出活動教室，連門都沒有關。
    本來吹進房間的風，變成了過堂風。
    吹過少年的衣擺。
    他站在原地，看向空空蕩蕩的走廊方向，女孩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月野弦思考了一下，自己欠她什麽了？什麽時候欠的？
    是眼淚還是玫瑰。
    從頭到尾，信守承諾的人，難道不是自己麽？
    走的從來沒有這麽快過的朝霧凜走出教學樓，抬頭就看到了橘紅色的夕陽。
    她的表情依舊不善。
    掏出手機來，然後看到了西園寺給自己發來的訊息。
    “照片還沒有來得及處理，你要嗎？”
    “要。”
    關掉手機。
    走向校門。
    一邊走，她一邊握緊拳頭。
    走向門口，如同黑色潮水一般退散的她，眼波晦澀。
    “你就是欠我一張合照。”
    在孤兒院外，被母親牽走的小女孩，忍住了不哭的情緒，也忍住了不回頭。
    隻是沒有看到，那個男孩的目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