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你們為何在原地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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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峴乘車走了。
    寶豐縣驛站外,一片安靜。
    張廷豫等人仍舊處於震撼當中,但卻又保留一絲理智,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更不敢去看蘇祈。
    因為蘇師兄輸了!
    更因為賈邵推翻了子夏作《毛詩序》一事!
    天呐。
    眾人簡直不敢想,這兩件事若是傳出去,哪一件更能在大梁文壇引發劇烈轟動!
    但毋庸置疑,這兩件事,‘賈邵’都是絕對的主角。
    信陽府羅山縣賈邵,強的駭人!
    可這般厲害人物,怎地此前從未聽說過?
    就跟憑空冒出來一般!
    蘇祈目送賈邵的馬車遠去,嘴角緊緊抿起,眼睛裏卻浮現出亢奮,與強烈的戰意。
    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樣強勁的對手了!
    必須要承認的是,蘇祈小覷這大梁文壇了。
    比如這位暫時勝過他一頭的賈邵。
    這人,竟然和他一樣,懷疑《毛詩序》真偽,並且給出了清晰的辯經論證。
    此事看似不簡單,實則一點也不容易。
    因為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有膽量,有學識,有本事,有魄力,去推翻一本、自己從小就開始學習的聖賢書啊!
    見周圍讀書人都在愣神。
    蘇祈一揚下巴:“愣著做什麽?忘記我說的話了嗎?把辯經內容都記錄下來!”
    “我確實輸了一場,但那又如何?自寶豐驛站,到洛陽賞花文會,這一路還長著呢。”
    “誰勝誰負,且未可知!”
    他這話說完。
    張廷豫等人趕緊稱是,埋頭回憶方才崔峴的辯經內容,開始謄抄。
    諸位讀書人謄抄的時候,手都在發抖!
    因為等到了洛陽,這些手稿,一定會讓無數讀書人,震撼到瞠目——
    不不不。
    可不隻是震撼。
    若是有讀書人主修《詩經》,看完崔峴這篇手稿,大概率天都要塌了。
    別學了,回家吧!
    包括現場的讀書人當中,已經有幾個年輕的,神情懵懂,似哭非哭。
    怎一個慘字了得!
    蘇祈站在馬車前方,等待了一會兒。
    而後對一位侍從道:“帶上紙筆,快馬跟上去,將賈邵的辯經作記錄,帶回來!”
    “是!”
    侍從領命,乘快馬出發。
    另一邊。
    崔峴坐在奢華的馬車裏,悠哉享用著瓜果、糕點,倚靠在窗邊看外麵的風景。
    神情好不愜意舒適。
    別說,這還真有點‘說走就走的旅行’那味了!
    吃飽喝足後。
    車夫按照約定,在五裏外某處樹蔭下停車。
    一個蘇祈家的侍從騎馬趕來,神情恭敬:“賈公子,我家公子讓我來記錄您的辯經內容,請講。”
    說罷。
    那侍從取出筆墨紙張,和一個隨身攜帶的小方桌,作傾聽狀。
    這一刻崔峴竟有些懷念‘手機’。
    古代信息交流就是不方便啊!
    心中感慨這些有的沒的,崔峴略作思索,笑道:“《論語》雲:孔聖評《關雎》樂而不淫,從未涉後妃之德。”
    “今人強附經夫婦,成孝敬。豈非削足適履,生搬硬套?”
    方才第一回合辯經,崔峴的切入點,是《毛詩序》的作者存偽。
    而這一次,他選擇的切入點是:後人過度政治化曲解《毛詩序》。
    這番話的意思是說:
    《論語》記載孔子評價《關雎》時,並未提及後妃之德。
    如今人們強行將規範夫婦倫理、成就孝道綱常附會於《毛詩序》,實在可笑又牽強。
    沒錯,這次崔峴直接‘掀桌’了!
    他不僅以現代人的思維和學識,掀古代人的桌。
    還左右腦互搏,掀了自己的桌!
    因為最開始回答‘關雎’問題之時,他便是引‘後妃之德’來答得!
    但作者存偽尚且是小事。
    《毛詩序》被指過度政治曲解之說,一旦被蓋棺定論,那麽此後大梁文人作八股文,都要繞開這一部分了!
    這得是多麽大的衝擊,得引發多麽恐怖的震蕩啊!
    不出意外。
    侍從將崔峴的辯經內容,帶回寶豐縣驛站,當眾朗讀出來後。
    全體讀書人已經不僅是震撼了。
    是眼前發黑,臉皮顫抖,瞠目結舌,渾身哆嗦。
    兄台,你是否過於生猛了些?
    你要修改教科書了嗎?
    這場辯論以後,我們該不會要重新學習《毛詩序》吧!
    太可怕了!
    眾人齊齊看向蘇祈,臉色蒼白,眼含乞求。
    蘇師兄,你說句話啊!
    很顯然。
    蘇祈也被這個犀利的問題給問愣住了,但很快,他脫口而出反駁道:“《禮記·昏義》雲:天子理陽道,後治陰德。”
    “夫婦之道即王化之基,《尚書·堯典》曰克明俊德,正合此義!”
    然而此番話說完,蘇祈自己便僵硬住了。
    因為他這個回答,跟昨日崔峴最初對‘關雎’的回答,是大相徑庭的!
    禮法大過天。
    所以很多時候,一切都可以用‘禮法論’來破題。
    可這不就正論證了,崔峴提出的質疑嗎?
    周圍一片寂靜。
    接著,更震撼的一幕來了。
    那位侍從,竟然又取出第二張文稿,顫聲道:“公子,賈公子說,您肯定會引用他先前說過的回答來破題。”
    “因為他那番質疑,您隻能用禮法來回擊。”
    “他說,不必再讓我多跑一趟,直接把接下來的辯論,提前寫下來,讀給您聽。”
    “賈公子說:季劄觀周樂評《周南》勤而不怨,未言後妃。《詩本義》斥:漢儒以文王、太姒強解,實乃荒謬!”
    這番話的意思是說:
    人們將《周南》強行闡釋為後妃之德,本質是構建文王受命的思想。
    《詩本義》一書,揭示了經學闡釋從以詩證史、到以史曲詩的,完全相悖的演變。
    這實在太過荒謬!
    此番話,無異於一道驚雷,劈的在場諸位讀書人呆立當場!
    因為這是新的思想火種,在他們麵前燃燒起來了啊!
    甚至連蘇祈,聽到這番話,都渾身一震。
    他甚至有種頓悟了的感覺!
    原來他一直質疑《毛詩序》的地方,可以這樣辯駁?
    這賈邵,實乃大才啊!
    在眾人怔怔的注視下,蘇祈深吸一口氣,澀聲道:“告訴賈邵,讓他再往前走五裏。”
    嘶!
    向來桀驁不馴,看不起天下讀書人的蘇祈,連敗兩場!
    正當讀書人們集體呆滯的時候。
    幾位寶豐縣驛站的驛卒走出來,疑惑的問道:“蘇公子,還有諸位,你們怎麽一直在原地,一動未動?”
    在場諸位讀書人:“……”
    蘇祈臉色更是猛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