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技壓四座:拆字解花、賦新詩、破八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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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賈邵,當真說咱們的作品是垃圾?”
    “對,聽那仆從轉述,賈邵開門後,甚至連看都沒看,直接說:把垃圾全燒了!”
    “狂妄,囂張,氣煞我也!”
    “我看啊,他分明是沒本事,不敢應戰。”
    此時距離洛陽賞花文會正式開始,還有三天。
    大量讀書人閑出屁來,在牡丹園林閑逛,心中幻想著自己能在文會技驚四座、驚豔全場,一舉名震天下。
    但他們始終無人在意。
    反倒是賈邵,先住進最好的房間,後‘燒垃圾’,輕鬆成為這場盛會的‘主角’,出盡了‘風頭’。
    這豈能不遭人恨?
    短短一個上午時間。
    賈邵的‘惡名’,自牡丹閣傳出,在牡丹園林眾多讀書人中引發嘩然。
    而後,又迅速在整個洛城文人群體裏傳播。
    據傳,賈邵背景滔天,囂張跋扈,胸無點墨,誌大才疏。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
    此人便是本次洛陽牡丹文會,最大的那顆老鼠屎!
    已經有無數才子咬牙切齒放出狠話:等牡丹文會開始後,必將當眾教訓那賈邵!
    關於外界對自己的批判,崔峴懶得理會。
    奈何,他此次從未露麵開始,仇恨值就已經被拉滿。
    因此那激烈的‘聲討’,都傳到他房間裏來了。
    彼時。
    崔峴剛用過早食,正坐在閣樓露台搖椅上,愜意吹風。
    樓下。
    相比於崔峴住的甲字一號房,奢侈占據了整整一層樓。
    下麵這層樓,分做三個房間,皆由‘乙’字號命名。
    這三間乙字房,是甲字房的縮小版,房間,露台都相對逼仄很多。
    其中的乙字一號房裏,有一群聽聲音都比較年輕的文人,正在露台上玩兒‘拆字解花’遊戲。
    一邊玩遊戲的同時,齊齊聲討賈邵。
    “那賈邵,何德何能住甲字一號房?真替何師兄感到不值!”
    “對啊,何師兄,你就是太老實好欺負!其餘師兄們都拒絕住進來,唯有你,住進乙字房,屈居那賈邵之下!”
    “就算是蘇祈師兄來了,也不敢說穩壓何師兄你一頭,住甲字房。”
    “若我是賈邵,早就沒這個臉,從甲字房滾出去了!”
    他們肆意聲討,替‘何師兄’憤憤不平。
    但那位何師兄本人,卻表情很是不安。
    這樓上樓下的,相距太近。他們說話,樓上的人肯定是能聽到的!
    因此,何師兄略顯忐忑的說道:“諸位,慎言。房間一事,我是不怎麽在意的。背後議論人,非君子所為。”
    說話的同時,何師兄還下意識抬頭,緊張朝斜上方露台看了一眼。
    結果就是這一眼,讓他臉色驟然漲的通紅。
    說人家壞話被當場抓包了!
    便見甲字號房露台欄杆處,不知何時,站著一位身穿紅衣、芝蘭玉樹的年輕俊俏少年郎。
    那少年郎居高臨下看著他們,神情微妙。
    以崔峴的視角看去,下方小露台坐著約莫十幾個年輕讀書人。
    被眾星拱月般圍攏在中心的‘何師兄’,反倒年紀不大,甚至有些稚嫩,瞧著最多十二三歲。
    此刻被崔峴盯著,那小孩羞愧到手足無措。
    偏偏周圍同伴還沒察覺,高聲反駁道:“何師兄此言差矣!那賈邵本就非君子,我等何須以君子相待?此人之惡行,罄竹難書!”
    “不管是學識,還是人品,他都不配跟何師兄你相提並……”
    沒等此人把話說完。
    那何師兄紅著臉慌亂站起來,朝上方羞愧一拱手,歉意道:“是我等失禮在先,兄台勿怪。”
    露台上所有聲音瞬間消失。
    眾人順著何師兄的視線抬頭,瞧見上方憑欄而立的紅衣貴公子,神情驚愕。
    他們在露台上大聲說話,多少有點故意讓賈邵聽到的意思。
    但顯然,誰都沒料到,外麵‘惡名昭昭’的賈邵,皮囊風姿竟會這般出色。
    但,模樣好有什麽用?
    一位明顯是何師兄‘粉絲’的藍衫讀書人站起來,惡狠狠看向賈邵,說道:“何師兄,不用向此人賠罪!他搶了你的房間,他不配!”
    何師兄眉頭蹙起,加重音量:“這裏是牡丹閣,沒有一間房屬於我。何談被搶一說,住口!”
    那位‘粉絲’不可置信的看向何師兄,一副‘你竟然因為一個外人罵我’的受傷表情。
    而後。
    藍衫粉絲憤怒看向賈邵:“都是因為你,若非因為你,何師兄怎麽會訓斥我?識相的話,趕緊把甲字一號房讓出來!”
    崔峴:?
    不是,我請問呢?
    自始至終我說一句話了嗎?
    果然,一粉頂十黑啊。
    我那幫小黑粉們,都比你靠譜。
    崔峴是個從來不願意憋屈自己的人,既然被貼臉開大,也沒必要再客氣。
    他看向下方那群人,淡聲道:“這甲字一號房,我能住,你們卻住不得。”
    “顯然,問題不在我,而在於你們。”
    嘩!
    聽到這番話,露台上一群年輕人氣的臉色扭曲。
    太猖狂了!
    那位藍衣粉絲更是怒道:“既如此,你可敢跟我切磋學問?”
    “不必了。”
    崔峴哂笑道:“我記得你的聲音,方才你們玩兒解花拆字,你第二輪都沒走過。你連學問都沒有,我如何跟你切磋。”
    藍衣粉絲臉色瞬間漲的通紅。
    其餘讀書人們神情古怪——這個賈邵,說話可真不留半分情麵啊!
    何師兄此刻終於找到說話空隙,趕忙拱手歉意道:“兄台,實在對不住。在下何旭,沒有任何存心找茬的意思,還望海涵。”
    這少年倒是真誠。
    崔峴語氣好了很多,看向那藍衣粉絲:“何兄不必如此,倒是這位,我和他無冤無仇,卻屢次對我惡語相向。”
    “你現在當眾向我致歉,這事兒便過了。”
    何旭看向藍衣讀書人。
    藍衣讀書人怒道:“休想!是,我學問不高,但難道你賈邵就有學問了?來參加文會的大才子們,哪個不是有真才實學,靠實力打拚出來的?”
    “憑什麽你一來就住甲字一號房?踩著別人出風頭?”
    “你且看本次文會,明裏暗裏多少人對你表示不滿,大家甚至不願意住進這個牡丹閣!一場好好地文會,被你攪得烏煙瘴氣!”
    “也就是何師兄脾氣好,不跟你計較!”
    “你但凡要點臉,就該趕緊滾出去!”
    好好好。
    非得上趕著來找不痛快,是吧。
    來不及等‘大粉’了,得先露一手。
    不然這場子實在鎮不住。
    好在這個何旭,似乎有點名頭,不然也住不進乙字一號房。
    既如此,對不住了。
    粉絲行為,偶像買單吧!
    崔峴無視嘰裏呱啦一堆屁話的藍衣讀書人,居高臨下道:“方才我觀你們玩拆字解花遊戲,拆的是‘牡丹’二字。”
    “說實話,沒甚意思。”
    “既然你們要同我切磋,那遊戲規矩我來定。”
    “先拆字,後賦聯句詩,再以聯句詩作題,以八股破之。要求很簡單,拆字引經據典,聯句詩有出處,八股破題經史互參便可。”
    “我一人作答,你們一起上。”
    “如何?”
    此言一出,整個露台都安靜下來。
    何旭、藍衣粉絲等人,都齊齊看向賈邵,一時間忘記言語。
    蓋因這個切磋的方式,也太過於驚悚了!
    拆字解花看似簡單,但因為要引經據典、賦詞新說,本就需要一些巧思。
    這種情況下,賦出的新詞,很難保證是什麽,或者自圓其說。
    賦出新詞後,還要以詞作聯句詩。
    這聯句詩,還得有出處!
    這還不算完!
    還要以聯句詩作題目,來破八股,且必須經史互參!
    如此短暫的時間,真的能辦到嗎?
    藍衣粉絲不屑道:“既如此,那你先開始!”
    他不信賈邵能做到這一步。
    上方露台。
    一身紅衣的賈邵憑欄而立,模樣如玉如琢,周身氣度自信張揚。他看著下方眾人,道:“牡之一字,從‘牛’從‘土’,《說文》釋義為:陽畜;象征剛健。”
    “鼎,國之重器也。牡如鼎耳,喻牡丹承載天地精氣。是為《周禮》曰:鼎牡以舉。”
    “丹之一字,朱砂赤色。《尚書·禹貢》載:礪砥砮丹。可喻赤誠。”
    “銘文常以丹砂書寫,牡丹色豔,如銘刻盛世。正如《禮記》曰:丹書宗彝。”
    “是以,我拆‘牡丹’二字為‘牡鼎丹銘’。”
    “牡丹如鼎(牡)鎮山河,其色(丹)如銘文紀功,合為:以花銘史。”
    “爾等可有異議?”
    豈止是沒有異議!
    這普普通通的‘牡丹’二字,竟然能拆的這般大氣磅礴?
    以鼎喻之,以花銘史!
    ‘牡鼎丹銘’四字一出,樓下所有人齊齊失聲,震驚看向賈邵。
    藍衫粉絲傻了。
    連何旭都滿臉驚豔之色。
    見他們不答。
    崔峴便繼續道:“《周頌·良耜》曰:畟畟良耜。喻農事鼎盛,化“牡鼎”為社稷根基。”
    “《周頌·雝》曰:赤芾金舄。以丹色比王權,銘刻於鼎彝。”
    “故,我以‘牡鼎丹銘’賦聯句詩:牡鼎鑄周承稷黍,丹銘勒漢紀功勳。”
    “爾等可有異議?”
    這聯句詩的意思是:牡丹如周鼎般奠定農本,而它的花色,則是如漢銘般鐫刻盛世。
    如此大氣的拆字,如此恢弘的聯句詩。
    還要字字引經據典。
    他竟想也不想,就這樣脫口而出!
    此等灼灼風姿,怎麽可能真如外界說的是‘胸無點墨’啊!
    藍衫讀書人呆滯看著賈邵,臉色逐漸開始漲紅。
    露台上其餘讀書人們,也都開始心生忐忑怯意。
    拆字他們還勉強可以。
    這聯句詩,是萬萬作不出來的。
    更何況,還要以詩破八股。
    真的能做到嗎?
    真的可以嗎?
    有那麽一個瞬間,這群人看向賈邵,有些驚懼。
    糟了,惹到真才子了!
    所以究竟是哪個混蛋,在傳賈邵‘誌大才疏’啊!
    你跟我說這叫‘才疏’?
    在一幫人頭皮發麻的注視下。
    賈邵幾乎沒有任何停頓,繼續道:“《周禮》言‘鼎牡以舉’,象陽剛之德;《良耜》詠‘畟畟良耜’,頌稼穡之艱。故‘鑄周’者,非徒範金合土,實乃《詩經·魯頌》‘稷降播種’之遺意。”
    “《禮記》載‘丹書宗彝’,銘功以昭信;《漢書》曰‘麒麟閣圖’,列像以旌賢。故‘勒漢’者,非獨刻鏤之事,實為‘宣帝思股肱之美’。”
    “周製之說,有《詩經》《周禮》。漢家之見,引《漢書》《左傳》。”
    “‘鼎牡’喻禮器,‘丹書’喻史載。”
    “故,以‘牡鼎鑄周承稷黍,丹銘勒漢紀功勳’作題,破題答案為——”
    “鼎者,國之重器;銘者,史之貞瑉。‘牡鼎’象農功之基,‘丹銘’昭王業之盛。蓋周以稷黍定邦本,漢以功勳垂竹帛,二者皆聖王所以經緯天地、昭示來茲者也。”
    破完題目後。
    崔峴看向下方滿臉呆滯的一群人,照舊問道:“爾等可有異議?”
    無人敢作答。
    這已經不是有無‘異議’的事情了!
    這是以‘才’壓人,純‘炫技’!
    看得出來,賈邵是真惱了,所以半點不帶客氣,引經據典、旁征博引。從簡單的‘牡丹’,拆字賦詩破八股,一氣嗬成!
    更諷刺的是,‘牡丹’拆字解花遊戲,是方才他們在玩的遊戲。
    想想方才一邊玩遊戲,一邊嘲諷賈邵的話語,這群讀書人一個個麵色蒼白,羞愧低頭,不敢和賈邵對視。
    再也沒有了先前的囂張與傲氣。
    尤其是那位藍衫讀書人,一屁股坐回凳子上,怔怔無言。
    而年輕的何旭,則是定定看著賈邵良久,讚歎道:“賈邵師兄大才。”
    崔峴點點頭:“到你們了。”
    到我們了?
    什麽‘到我們了’?
    諸位讀書人從震驚中回過神,而後臉色越發蒼白:到我們接招了嗎?
    啊?
    確定是讓我們接嗎?
    他們強忍住恐懼,齊齊期待般看向何旭。
    何旭沉默許久,最終長歎一聲,在周圍讀書人們瞠目呆滯的注視下,朝著賈邵一鞠躬:“何某才疏學淺,自認為無法給出比賈邵師兄更好的答案。”
    “我……”
    說到這裏,何旭停頓片刻,澀聲道:“技不如人,甘願認輸。”
    嘶!
    這,可是何旭啊!
    年僅十三歲,大梁王朝最年輕的舉人,比曾經的‘大梁第一神童崔峴’更風光的年輕神童。
    今日卻在這露台上,甘願認輸!
    這賈邵,究竟是哪裏冒出來的絕世妖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