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美味式包養(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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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朝暈輕輕回眸瞥了他一眼,而後抬步朝著小躺椅走過去,中間也偶爾看幾眼那些還昏昏欲睡的菜苗,唇角的弧度上揚了幾個點。
    在梵融迫不及待的禮貌敦促的目光下,朝暈扶著躺椅把手,慢慢把重量壓下去,枕在自帶的小枕頭上,半闔著眼眸,居然有點想伸懶腰了。
    梵融就不講究地坐在一邊的木階上,雙腿大敞,長臂外環在膝蓋下方,一隻手抓著另一隻手的手腕。
    因為骨架寬大,這一陣子也長了點肉,所以他的姿勢看起來十分瀟灑不羈,他已經從朝暈的表情裏看出來了一些正麵情緒的蛛絲馬跡,還雀躍著道:“等到夏天,這些葡萄藤長開的時候,這兒就會變得更漂亮了。你往這兒躺也不會曬到。”
    笨蛋,是“您”,不是“你”。
    “再做一把躺椅。”
    梵融還沉浸在自己對夏天光景的想象裏,又被六個字拉了回來,愣著看向朝暈。
    朝暈兩隻眼一睜一合,睜著的那隻眼正看著他的方向,和他對視的時候還輕輕挑眉,唇邊一抹明亮的弧度:“我說,再做一把躺椅,我們兩個一塊兒躺著。”
    她的膚色白到極致,如今被陽光淋洗了一番,暖調的黃紗覆在她的臉上,她骨感突出的麵孔便柔和得像玫瑰花瓣,吊掛在紅豔唇邊的笑容越發像剛才在他的想象裏清香襲人的一串葡萄。
    她身上那層層疊疊的冰障被太陽溶蝕,如今顯露在他麵前的,是一朵和他一樣坦誠的花。
    “一直看著我做什麽?”
    她問,雖然半蓋的眼皮把她的一半瞳仁都遮住了,但是梵融還是看得清楚那裏麵一閃而過的帶著戲弄的笑意:“怕我不給錢?”
    聽到這麽看不起他的質疑,哪怕知道朝暈在逗他,梵融還是急眼著辯駁:“沒有——”
    看到她笑得更歡,梵融不知怎的又歇聲了,頭一垂,像是被曬壞了的花徑,太陽把他蜜色的臉頰塗出了一些難以分辨的薄紅,也許是熱的吧——總之,他騰出一隻手摸上半邊脖子,輕輕蠕動著唇瓣,小聲道:“沒有,我不小氣的。”
    他雖然很看重錢,但是也不是那麽那麽那麽小氣的人。
    看他這個樣子,朝暈又想笑,她伸出雙手捂著自己的臉,有零零碎碎的笑聲從指尖的縫隙蹦出來:“哎呀,笨蛋——”
    “簡直和小狗沒有區別嘛。”
    她第一次在他麵前用這種語氣說話,梵融先是愣著臉,而後又直接毫不掩飾地抬頭盯她,他的目光是沉默的熱火,隻要他不掩蓋,人就會被灼燒到。
    朝暈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放下手,衝他揚眉:“怎麽?我說的話惹你生氣了?”
    梵融一癟眉,又嘟囔了一句:“我不小氣。”
    不過他現在也覺得這個問題不重要了,他認真地看著朝暈,一歪頭,一道光線從他的發旁擦過,像一隻毛茸茸的耳朵。
    他問:“我很像小狗嗎?”
    朝暈輕笑著反問:“你覺得不像嗎?“
    梵融用兩隻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老實地搖搖頭:“不像,小狗可愛,我不可愛。”
    嗯,梵融不知道,在朝暈這裏,可愛是被比作小狗的門檻。
    梵融聽見朝暈不知道什麽語氣地哼笑一聲,而後又聽見她問:“小狗可愛?你喜歡小狗嗎?”
    他的眼眸像一個改版的鬧鍾,聽到了自己喜歡鍾意的東西就乍動,亮得驚人:“當然,小狗太可愛了,喜歡小狗。”
    他也不知道,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像身後有條尾巴在搖啊搖似的。
    朝暈唇邊的弧度沒有消失,她又問:“養過小狗嗎?”
    梵融把雙腿並攏,胳膊壓在膝蓋上,下巴抵著手背,視線在聽清楚這個問題的一瞬間變得恍惚飄渺了下,抿了抿唇,低聲道:“養過。”
    朝暈的笑容稍微收斂,於是笑再次接近於透明,她再次問:“現在在哪裏?”
    梵融低著頭,眼眸裏沒有一絲漣漪,輕飄飄的幾個字像一陣雲霧一樣,在一張一合的唇瓣縫隙裏慢悠悠地往上溢,很客觀的陳述,卻叫人發寒:“被我爸吃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人悚然驚冷,背上“唰”得爬上一層細密的冷汗。
    朝暈的唇線被扯平,她調整了一下姿勢,確保能把那個縮成一個放大版的玻璃球的青年徹底放入眼睛裏。
    她沒有吭聲,但是梵融的每一個毛孔都感受到了被略涼的雨包裹著的,容許他傾訴的包容。
    真奇怪,他遇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但是他們都如出一轍地刻薄著,以一種高階的目光不屑地睥睨著他,好像能從他衣服褶皺裏藏著的沙粒上尋得高人一等的快感似的。
    朝暈是他唯一接觸到過的徹底高出他光年單位的存在,可是她哪怕是俯視他,他都隻能從她冷得像衝鋒的眼尾裏尋到讓人想要落葉歸根的平等。
    他以為,那些記憶早就被不計可數的雨雪給衝刷掉了,但是現在穿過一遝失焦的黑白電影似的的人生剪影,他又和那個孤獨的、脆弱的少年在一場淚光裏相逢。
    他張了張嘴,光想到那隻焦黃色毛發的小土狗,他就覺得喉嚨裏有厚厚的黃土在堵著,嗆不出來,有東西在裏麵紮根,也有東西在裏麵被埋葬。
    梵融沒讀過書,表達能力可以稱得上是貧瘠,所以他一直在避免和人深度交流,但是這次,他張著嘴,像是想要呼吸一樣想要努力開口——
    “它叫沙沙,因為它的顏色和沙子一樣,它是一隻對我很重要的狗狗的孩子。它的媽媽死之後我找到它,把它帶回家。沙沙很乖,很親人,很會搖尾巴,從來不衝人叫,會看家,我逗它的時候還會在我旁邊跳來跳去,特別特別好。”
    “我們家很窮,但是我還是能把沙沙養大的,都那麽大了,”他平靜地用手比劃了一個大小,繼續道:“那個時候我應該13歲,我爸不幹活,隻能我下煤窯幹活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