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師兄(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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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下燈火煌煌,笙簫沸天,卻像隔著一層厚重的霧,模糊而遙遠。
    桑霽獨自盤腿坐在床上,和以往總是雅正的姿勢不同,他今日倒顯得散漫隨意了一些。屋內沒有點燈,夜色如墨,將他的身影吞沒,隻餘一抹輪廓,清瘦得近乎透明。
    屋裏冷得仿佛能夠浸透骨髓,風從半開的窗縫滲入,帶著料峭的寒意,吹動他未束的長發,絲絲縷縷拂過蒼白的麵頰,又無聲垂落。
    手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懷裏的兔子,蒼白而沉默。
    屋內安靜得像是被凍結。
    看不清的夜色中,他耳朵倏而一動,極輕微的動作,伴隨著幾近於沒有的推門聲。
    “好冷呀!怎麽比外麵冷這麽多。”
    朝暈剛推門進去就打了個哆嗦,但是適應得也快。她的視力不錯,敏銳地朝她記憶中床榻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見盤坐在床上沉默不語的桑霽。
    “師兄,也不點個燈?”朝暈熟稔得好似他們多麽親密似的,抬腳走近。
    桑霽一直沒有說話,但是朝暈能看到他在夜色中起伏的胸膛,呼吸有些微的不穩。
    “師妹,”她聽見對方緩緩吐出略顯艱澀的兩個字,聲線平靜依舊,但是卻不難聽出有不安的疑惑在:“怎麽這時候上山?”
    這時候,不應該在山下載歌載舞,同師門好友和樂融融嗎?
    朝暈回得依然隨意:“想見你唄。見不到你的話,沒有意思。”
    ……可是,他本身也是一個很無趣的人。
    桑霽想不通,就這麽簡簡單單的“想見你”的理由,便能支著她走向與熱鬧歡騰相背的洄雪殿嗎?……上山,不累嗎?
    他難得怔愣,等到朝暈的腳步聲近在咫尺的時候才忽地回過神。
    他的元識看著她不客氣地往床前一蹲,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懷裏的兔子,又慨歎道:“師兄真喜歡小兔子啊。”
    “……還好。”
    模糊的眸光,微熱的體溫,黑得有些軟的夜色,都讓桑霽生出了點異常的緊張,腦子也混沌了點。
    朝暈穿著一身鵝黃長裙,手肘撐在大腿上,身體輕微前傾,捧腮平視著他懷裏的小兔子,像是一簇小火苗。
    忽然,她清了清嗓子,語出驚人——“我也是半隻兔子,師兄也可以摸摸我的頭呀。”
    桑霽瞳孔微震,張了張唇,剛要說“胡鬧”,朝暈卻先一步把小兔子從他懷裏移出去了,自己捧著自己的臉頰壓在了他溫涼的掌心:“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飯,臉可軟了。”
    朝暈其實是有些逗弄他的心思,畢竟她累死累活上山來找他玩,他的反應還是這麽平淡,讓她有些不爽,偏要做一些讓他無所適從的事。
    然而桑霽隻是垂眸,沒有光亮的眼眸黑沉沉的,他輕輕喚:“師妹。”
    又是這兩個字,卻比以往念得溫柔,裏麵好像藏著些別人讀不懂的思緒。
    但是朝暈沒品出來,她一撇嘴,說了句“無聊”,又直起身,沒有注意到桑霽微顫的手背,微抖的眉眼。
    朝暈轉而坐上他的床榻,坐姿可謂瀟灑不羈。她又拿出她的納物袋,美滋滋道:“這幾天我可沒少偷偷努力,讓我做糖葫蘆的時候,我就偷摸摸地做糖人。”
    桑霽輕輕挑眉:“偷偷努力?這應該叫做事偷工減料吧。”
    “師兄,你有時候聒噪得不像樣呀,”朝暈皮笑肉不笑,又在裏麵掏了掏,先是掏出了個小人遞給他:“朝暈小糖人。”
    桑霽熟練地接過,拿在手上轉了轉,看著這小糖人神氣揚揚的姿態,眼角不由得流瀉出點點笑意:“倒是挺像。”
    “喔!”朝暈突然一個驚呼,探出身子,離他很近:“師兄,你看得清了?”
    她身上帶著蓬勃的熱氣,讓桑霽不太適應地往旁邊挪了下,麵不改色地找補:“沒有,還是隻能看清一點。不過想也能想出來,一定栩栩如生。”
    朝暈全當誇她了,半遺憾半自傲地一歎氣,“你要快點好起來呀!你這麽長時間都沒看到可愛的師妹了,一點也不著急嗎?”
    她說話總是誇大,自己說出去的話可能下一秒也就忘了。果不其然,剛說完這番話,她就又賣力地在納物袋裏掏來掏去了。
    桑霽閑散地坐在一邊,毫無光彩的眸子落在朝暈認真的側顏上,曾經的深寒如今卻似半融的雪山,靜靜地淌著水,他漫不經心地想——
    不著急啊,現在也能看得清楚。
    現在,還能看得光明正大。
    【叮!攻略目標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25。】
    “小糖兔。”
    “小糖雪絨。”
    朝暈又遞出去兩個糖畫,桑霽照單全收,溫聲誇說活靈活現。雪絨一開始是在旁邊睡覺,可能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醒了,湊上來試探著舔舐它自己的糖畫,興奮地直蹦噠。
    朝暈估摸了時辰,跳下床榻,直接隔著衣裳拉上桑霽的手腕,看著他彎眉笑:“快放煙花了,我們出去看看。”
    她根本就不是在和他商量,說完便要拉他下床,桑霽被扯得猝不及防,鞋都套得匆忙,腳步淩亂地跟著她出門。
    等到呼吸漸穩,他開口道:“師妹,做事要穩重。”
    朝暈扭頭衝他吐舌頭:“對你這種人就不行。要是老老實實地和你講,你又要拒絕,外加東扯西扯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白白浪費時間。”
    桑霽……桑霽無可反駁,隻能閉了嘴,跟在朝暈身後。
    小兔子被他滋養得有了幾分靈氣,也和雪絨一起好奇地跟上來,邁著小短腿跟在後麵。
    他們一開始站定在木橋上看著牆外的天等,隻是等了一小會兒,朝暈就有點不耐煩了。
    她百無聊賴地踩著腳下的雪,忽然靈光一閃,轉身眨弄著眼睛看桑霽:“我最近還在努力練習我的啞炮兒,我感覺進步很大,給你看看。”
    桑霽淡笑著立在她身側,悠悠道:“拭目以待。”
    “等著啊!”朝暈深吸一口氣,運起氣來,聚精會神,打響指的同時,清喝道:“啞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