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師兄(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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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暈摸上唇角,不滿道:“我可沒笑,你就是好看。”
桑霽笑著搖頭:“師妹還沒見過真正好看的人。怎麽會覺得我好看呢?”
朝暈被他反駁得暴躁了,皺了眉,磨了磨牙,直接道:“我怎麽沒見過?我就特別好看啊。因為喜歡你,所以覺得你好看。”
桑霽果然沒了下文,啞口無言,瞪圓了眼睛,清絕的麵容上盡是錯愕,幾次張口都說不出話來,隻能愣愣地看著她。
他不反駁了,朝暈的火氣泄了出去,又笑嘻嘻地往他發間插上幾朵小花。
桑霽突然有想要握上她手腕的衝動,雙拳攥得越來越緊,連呼吸都帶著一絲顫意。
天簌簌地撒下了小小的雪花,還沒落上發頂,已然被桑霽布下的護罩屏隔了開。
畫地為圓,隻有他們兩人,她探出來的手宛若春天的柳枝條,總有些點冬成春的魔力。
他要拂開她的手,認真地告訴她,不能胡言亂語,那些話不能亂說,她還是個小孩子,不曉得自己說的話有多麽深的歧義。
看著她的盈盈指尖,讓雪花暗淡,讓梅花失色。
話像被開水煮沸了徐徐上蒸,說不出來。手有萬斤重。他緩緩閉上眼,微乎其微地垂首,發絲滑過肩頭,把那些絲絲縷縷酥酥麻麻的心意也勾了出去。
他任由朝暈把花別在他發側,點綴一片蒼雪色的荒原。
像打了敗仗,像服輸,像投降。
【叮!攻略目標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48。】
後來的幾天,朝暈收到了大師兄傳來的信,大意是他這陣子有要事在身,讓她不要上山,去了也是白跑一趟。還叮囑她認真上課,不要搗亂。
跟家長似的。
朝暈可聰明了,大師兄和她說過的所有事,她都不會告訴其他人,就自己偷偷守著;大師兄說的重要的事,她也一定會努力地執行。
所以朝暈在很長的一段日子裏(也就兩天)都沒有惹是生非,就乖乖地去上課——雖然頭發也沒梳好,鈴鐺也丟了一隻,鞋也穿錯了一隻,但是好歹也算是好學了。
烈虹場的弟子老師紛紛大吃一驚,擔心地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朝暈沒有不舒服,隻是好些天見不到大師兄,覺得心裏煩,她心裏一煩,就忍不住給自己找點事做。
她又找上竹清比試,單方麵揍了對方一頓,然後又贏來了一隻小兔子回去。
現在已經是冬天,天暗得快,朝暈自己炒倆菜,吃光光後天已經是霧蒙蒙的灰了。
她點了一盞燈,拿出自己在山上采的紫玲羅搗成醬汁,對著小兔子嘿嘿直笑:“乖寶寶,我現在把你染成紫色的乖寶寶。”
她一邊哼著歌一邊給小兔子上色。不知不覺,外麵的天已經完全黑了。起初外麵是深深的寂靜,不知怎的,中間忽然狂風大作,吹得人心尖顫,空氣裏無端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腥味,有種黑雲壓城,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朝暈停下動作,認真地想——
是不是要下雨了?下雨了好啊,下雨了明天就不用上室外課了。
像是要印證她的猜測一般,下一秒屋外電閃雷鳴,由遠及近,突然有震耳欲聾的一聲巨響炸開,聲音大到令人毛骨悚然,聽著像是烈虹場方向傳來的聲音。
這麽一聲巨響之後,天在悶滾了幾聲轟隆聲後又猛地靜下來,恍然間,有種屠盡蒼生後的殘寂與凋敝。
朝暈想了想,還是沒出去,拍了拍手上瑟瑟發抖的小兔子,安慰道:“不要害怕,我們這裏又沒事——”
她的窗子忽地被吹得吱呀作響,劈裏啪啦地磕著窗簷。朝暈望過去,在一開一合的窗戶縫隙裏看到了沉沉壓過來的黑天,夜色如鐵。
她剛要起身去把窗封好,一道殘影滿身溺著潮氣從窗戶越進來,重重地跌在地上,倚在牆角,再也動彈不了一下,喘氣聲沉得像石頭滾山。
來人讓溫度驟降下去,寒似冰河,燭火淒慘搖曳撲簌,光無端暗下了七分,整個房間便如朦朧虛度的殘夢廢境。
他咬緊牙關,試著坐起,剛一用力,全身拆心折骨的疼痛如和鳴般共振,又讓他頓時失力,隻能粗重地喘息。
素白的衣袍早已被血浸透,濕淋淋地黏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形。
他把頭垂得很低,生怕人認出來似的。額前血水交雜,借著模糊的火光,朝暈看到他左額前突出一隻金黃龍角,上麵掛著斑駁血絲。右額前的龍角已然斷裂,隻有一節骨頭凸出來,觸目驚心。
屋外雷光一閃,刹那照亮他破碎的衣襟下縱橫交錯的傷口——有的已經結痂,有的還在滲血,暗紅與青紫交織,猙獰如鬼爪。
他胸前起伏的弧度已然微弱,眼前一陣失魂的恍惚。
他沒想到那妖孽還有後手,鎖玄塔有雷震針鎮守,那是夔牛一族的寶物,族內無主時才會聽從人命。
這證明,夔牛一族也已絕代,無一幸存。
想到這裏,他雙眸猩紅,滔天巨浪在胸中翻滾。
可心底還有一塊兒地方在隱隱陣痛——他有些後悔起逃到這兒來。
還有就當時的情況來看,他隻有這麽一個機會,這麽一個去處,然而他真的,真的不想來,不敢來。
太狼狽了,太難看了。
這偷來的光陰短慘得像命。
明明一切剛剛向好,他要的不多,他就這麽一個在意的……朋友,別的都沒想過,隻想在有限之年,聽聽她的聲音,看看她的模樣。
想給她一些給得起的東西,保護、引導,什麽都好,隻想做她心裏那個不染纖塵的大師兄。
但是一切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被打破,他甚至不敢看她的臉、她的眼,怕眼睜睜地看著讓他心悸絕望的情緒翻滾。
他以最難堪的姿態出現在她麵前,這麽狼狽,這麽醜陋,苟延殘喘著。
他甚至天真地祈禱著,她沒有認出他。
再長一秒,一秒,再一秒,再多幾朵梅花綻放的時間可以嗎?
“桑霽。”
他聽見了這一聲,心如死灰。
梅花紛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