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夏天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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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更進一步?”沈珠楹忍不住摸了摸耳朵上的助聽器,懷疑是它出現問題了。
    然而傅斯灼的視線沒有移開,重複道:“嗯,更進一步。”
    沈珠楹感覺自己的腦子被攪成一鍋粥了。
    “是……當朋友的意思嗎?”她結結巴巴地問。
    傅斯灼挑了下眉,倒是沒想到她會這麽解讀:“先當朋友也可以,按你的進度來。”
    “那……”沈珠楹看上去要哭了,她一刻不停地扯著車門,“那我就先走了。”
    好在傅斯灼這回把車門打開了。
    “不用這麽有壓力,我隻是問問,沒有逼婚的打算。”他語氣裏帶點調侃。
    “我沒有壓力啊,哈哈。”她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傅斯灼盯著女孩跌跌撞撞上樓的步伐,忍不住開始反省自己。
    他是不是太直接了?
    好像還是嚇到她了。
    而他在當下的想法也很簡單。
    假如她已經接受了好幾次相親,正好迫不及待地想找一個人談戀愛或者結婚的話。
    那麽那個人,為什麽不能是他呢?
    沈珠楹一刻不停地跑回了自己的小窩,仿佛後麵有野獸在追。
    “沈珠楹。”她跌坐在地毯上,拍了拍自己的小臉蛋子,“叫你平常少熬夜。”
    “這下好了,熬出問題來了。”
    “睡覺睡覺,睡醒了就不會有這種幻覺了。”
    沈珠楹馬不停蹄地洗漱完畢,正打算上床睡覺時,突然發現那輛熟悉的黑色商務車仍然靜靜地停在樓下。
    她想了想,把客廳的燈打開了。
    果然,不到半分鍾,車子就慢慢駛離了小區。
    沈珠楹當天晚上翻來覆去了好久,過往十年遇見他的一幕幕在腦海裏盤旋,怎麽也睡不著。
    失眠最直接的後果就是第二天一早在店裏犯困。
    更直接的後果就是——她今天已經包錯好幾束花了。
    幸好都是老主顧,沒有責怪她什麽,沈珠楹很感激,給他們每個人多送了一束洋桔梗。
    小春和小桃看不下去了。
    這也太敗家了。
    她們聯手把她趕進了休息屋內。
    於是沈珠楹坐在藤織椅上,百無聊賴地盯著窗外隨風作響的風鈴,慢悠悠地蕩起了秋千。
    她腦海裏反複回蕩著傅斯灼的那句話。
    “沈珠楹,我想跟你更進一步。”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機會。
    一個她八年,或者說,是十年暗戀成真的機會。
    她沒問自己要不要抓住這個機會。
    而是在心底反複地拷問自己。
    沈珠楹,你還喜歡他嗎?
    沈珠楹,十年過去了,你還喜歡傅斯灼嗎?
    對現在站在你麵前的,截然不同的傅斯灼,你還有心動的感覺嗎?
    沈珠楹的思緒不自覺隨著風鈴飄蕩,慢慢又回到了十六歲那年的仲夏夜。
    那天,沈珠楹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把手裏的石榴花一一送到她的朋友們手中。
    等她真正回到天鵝湖時,台上的煙火演唱會已經接近尾聲了。
    她氣喘籲籲地擠進去:“幸好……幸好還趕得上煙花表演。”
    “你腦子裏怎麽隻有煙火表演??”同桌黃奕萱恨鐵不成鋼,“台上馬上要出場的校草本草關心一下吧小姐姐。”
    “我的腦子裏麵還有你啊。”沈珠楹樂顛顛地把手裏的最後一支石榴花遞給她。
    “謝謝。”黃奕萱臉紅了,她接過,忍不住用手揉她的小臉蛋,“可愛死了沈珠珠~”
    沈珠楹剛要回話,耳邊就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尖叫,幾乎要把她的助聽器震掉。
    她趕忙把助聽器摘下,世界安靜下來的那一刻,她呼出一口氣。
    然後她抬起頭——
    冷白的燈光正好灑在身處舞台中心的少年身上。
    他穿著白襯衫,神色倦懶,似乎什麽都沒放在心上。
    他調整了一下黑色耳麥,鼓棒在他手裏轉了一圈,落在鼓麵的那一刻——
    少年驀地勾出了一抹散漫笑意,唇角的酒窩若隱若現。
    自信張揚的少年氣幾乎要溢出。
    現場的尖叫聲大概是很大的,前排甚至有不少女生誇張地掏出了熒光棒。
    然而沈珠楹把助聽器摘了,什麽都聽不到,世界很安靜。
    直到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追隨著少年在鼓麵上流暢有力的節奏,一下一下的,越來越劇烈。
    哦,原來這就是姐姐說的,心動的感覺。
    這種感覺也太棒了。
    當時十六歲的沈珠楹仰望著站在舞台上閃閃發光的少年,這樣篤定地想。
    她完全不懂姐姐為什麽會在深夜小聲啜泣,哭著跟她說暗戀很苦。
    沈珠楹直到表演快結束時才終於反應過來,把助聽器戴上。
    “黃奕萱,他叫什麽名字啊?”當時現場的氣氛很嗨,沈珠楹不得不湊近黃奕萱的耳邊問。
    台上有一整個樂隊,當然每個人都在閃閃發光。
    但是在十六七歲,那樣一個青澀的,蠢蠢欲動的,風聲鶴唳的年紀,傅斯灼好像就是一個代表了青春少女們心動的符號。
    以至於沈珠楹沒有給予更多的修飾詞,而僅僅隻是問台上的“他”是誰時。
    黃奕萱也能篤定地答出他的名字。
    “傅斯灼,他叫傅斯灼。”
    “傅、斯、灼。”沈珠楹仰著頭,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喊出少年的名字。
    而台上意氣風發的少年正好把架子鼓停了。
    他靠近麥克風,低聲哼唱著最後幾句歌詞。
    “夏天的風我永遠記得
    清清楚楚地說你愛我
    我看見你酷酷的笑容
    也有靦腆的時候
    夏天的風正暖暖吹過
    穿過頭發穿過耳朵
    你和我的夏天風輕輕說著”
    而現在,在沈珠楹二十六歲的當下,夏天的風似乎已經過去了。
    可她記得十六歲那年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地,強勁又有力地跳動,與當下見到他的每一麵都重合。
    於是她不得不承認——
    沈珠楹拿起手機,低頭給傅斯灼發消息。
    【木字滿盈】:傅斯灼,你有空嗎?我們現在見一麵吧。
    消息發完,沈珠楹鬆了一口氣,晃動著秋千,她輕輕哼著那年仲夏夜的歌。
    於是她不得不承認——
    “夏天的風我永遠記得,清清楚楚地說我愛你。”
    過了幾秒。
    “叮咚——”一聲,沈珠楹低頭,視線落在亮起的手機屏幕上。
    【a同學】:好,我來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