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長樂坊，晉王府。
    “舅父，先生。”
    年僅十三歲的李治剛剛接到宮中的聖旨，還沒來得及收拾，就被送來了這座從未入住過的王府，神情不免有些忐忑，微仰著小臉，一臉怯生生的看著長孫無忌、褚遂良。
    “晉王殿下。”
    “這對你來說，不見得是壞事。”
    “東宮有腿疾，行事荒誕不羈，朝堂屢有抨擊之聲，陛下對他能否接任皇位一直都存在懷疑。”
    “魏王之所以能夠得到陛下的另眼相待跟東宮的失勢有很大的關係。”
    “在這個時候，陛下讓你開府建衙，目的就是希望你可以代替東宮，拉攏關隴門閥。”
    “因為魏王背後已經站著四家關東士族，這是陛下絕對不想看見的局麵。”
    長孫無忌對自己的小外甥很有耐性，這主要是他覺得了李治年歲尚幼，什麽都得聽他的。
    “大兄，四兄。”
    李治臉上露出天真的表情：“阿耶為什麽一定要讓他們爭鬥呢？”
    “晉王殿下。”
    剛剛升任晉王長史的褚遂良鄭重解釋道：“陛下是我大唐開拓之主，高祖太武皇帝打下的江山有一半都是陛下策馬揚鞭、浴血疆場而得來，陛下英明神武，蓋壓秦皇、漢武。”
    “正因為陛下珍視來之不易的江山，他非常清楚大唐的未來決不能交給一個有瑕疵的繼承人。”
    “天下可以允許一個瘸腿的太子，卻不能允許一位瘸腿的天子，這對大唐而言，決不能容忍。”
    “天可汗是萬王之王，享受著來自四夷賓服的榮光，他的繼承人必然需要具備相應的特質。”
    “魏王一味的招攬山東士族，刻重文治，忽略武功，並不能完全得到陛下的青睞。”
    “否則，太子之位早就落在了魏王手中，何至於等到現在。”
    “您與太子、魏王同為文德皇後所出嫡子，法統上具備接位的可能性。”
    “陛下之所以命你開府建衙，這就是為了給予百官乃至天下人一個信息，殿下也能夠爭奪東宮之位。”
    “可”
    李治小臉上露出不忍之色，似乎是在為這樣的爭鬥而擔心。
    這一幕清楚的被長孫無忌、褚遂良看在眼裏，愈發覺得他們選擇李治是正確的，一個心軟懦弱的君主才能夠聽從臣子的意見，任由他們擺布，主導朝堂。
    關隴門閥需要的並不是一個英明如李世民的太子，而是一個可以讓他們的權利進一步膨脹的太子。
    李淵時期，關隴門閥尚且占據朝堂主導權，可玄武門之變以後，李世民攜山東士族、庶族登頂，朝堂一下子湧入了兩股力量，還有蠢蠢欲動的江南士族，這讓關隴門閥想要獨攬大權的夢想為之破滅。
    太子李承乾立下後，李世民讓出自秦王府的一幹勳貴擔任東宮屬官，又一次斷絕了關隴門閥想要投資的欲望，曾經的西魏八柱國、十二大將軍後裔逐漸泯然眾人矣。
    魏王李泰本來是關隴門閥嚐試著又一次投資的對象，誰能想到李世民一道聖旨開文學館，李泰竟然選擇傾向於士族，現如今更是一麵倒向山東士族。
    所以，不管是從哪個角度，關隴門閥都必須有一個站在朝堂上的代表人物，晉王李治脫穎而出。
    “殿下請放心。”
    “山東士族固然強橫，可我們也不是沒有製衡之力。”
    “臣會聯係宇文家、獨孤家、侯莫陳氏、於家，共同在朝堂支持殿下。”
    麵容嚴肅，長孫無忌一字一句的說道。
    “趙國公。”
    “難道就不能獲得隴西李氏、天水趙氏的支持嗎？”
    褚遂良一聽這話，立馬目光渴望的看著長孫無忌。
    關隴門閥首推西魏八柱國、十二大將軍，八柱國分別是宇文泰，元欣，李虎（李淵祖父），李弼（李密曾祖父），趙貴，於謹，獨孤信（楊堅嶽父，李淵外祖父、楊廣外祖父），侯莫陳崇。
    隨著朝代更迭，元氏早已湮沒在曆史中，李弼家族同樣因為李密的身死而寂寥，剩下的宇文家、獨孤家、於家、李家、趙家、侯莫陳氏，實力最強的還要屬李家、獨孤家。
    李家本就是隴西李氏一支，隴西李氏是五姓七望之一，天水趙氏是天水郡望，根深蒂固。
    “趙節是太子賓客。”
    “隴西李氏不會支持任何一個皇子，包括太子，他們支持的是當今陛下。”
    長孫無忌搖了搖頭，吐出了兩句話。
    ‘咯噔！’
    不單單褚遂良聽明白了，旁邊的李治眼底掠過一抹不為人知的異色。
    天水趙氏已經有人進入了東宮，便不會再下注其它人，畢竟，趙節可是皇親國戚。
    而隴西李氏與皇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才不會在乎誰當太子，他們隻支持皇帝，或者說他們隻支持勝利者，隻要大唐還在，隴西李氏的榮光就會一直存在。
    “稚奴不懂這些，一切就拜托舅父和先生了。”
    李治小臉上透著茫然，真摯的行了一禮。
    “晉王殿下放心。”
    “一切交給我們。”
    長孫無忌、褚遂良對視了一眼，帶著重任離開了王府大殿。
    在他們走後，一道身影出現在了李治身旁，正是大唐監察禦史、晉王隨扈官的李義府，眼神陰鷙，似老梟一般。
    “殿下。”
    李義府注視著二人離去的方向，麵無表情。
    “嗬嗬。”
    李治嘴角露出了一抹自嘲之色：“舅父和褚先生隻當本王是一介稚子，什麽都不懂。”
    “那個位置當真有這麽大的魔力，讓大兄、四兄拚殺到如此地步。”
    “父皇此時此刻將我推出去，莫不是認為這朝堂還不夠亂。”
    “殿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李義府肅然起敬，正色道。
    隻有他才是晉王李治的唯一親信，也隻有他知道這位13歲的晉王殿下胸有韜略，智計不俗，在沒有成長之前就已經知道如何遮掩自身的才華，這才有了長孫無忌、褚遂良將其視作可以操控的棋子，傾力相助。
    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是真正的棋手，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