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仙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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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副將的聲音沉穩冰冷,空中的血霧沒有靈力保護,被大風一刮,便消散無蹤。
    方才三個生龍活虎的築基境修士,如今已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三人連一絲反抗的餘地都沒有,頃刻之間便化了。
    眾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驚駭欲絕。
    金丹境!?
    那股威壓如同山嶽壓頂,雖已收斂大半,但殘留的氣息依舊讓在場的築基修士們感到呼吸遲滯,靈力運轉艱澀。
    那幾個煉氣修士更是麵色慘白,幾乎癱軟在地。
    死寂令人窒息,籠罩了巨大的校場,唯有高台上戰旗獵獵作響,顯得格外刺耳。
    零星血霧,隨風灑在那戰旗上。
    眾人終於看清了那個古樸的字。
    秦。
    修士隊伍一時混亂,卻又被迫安靜下來,宋宴站在其中,眼眸深處除去驚悸,還有疑惑。
    “這個羅副將,金丹境的實力,竟然僅僅是副將……”
    這個念頭閃電般劃過。
    他所展現的壓倒性力量已經叫眾人驚駭,但更令宋宴心中凜然的是他口中提到的“白將軍”。
    能讓一位金丹戰將屈居副職,那位白將軍的境界……
    這處仙朝古戰場遺跡的變故,遠超想象啊。
    遺跡內竟然有活著的金丹,甚至……可能存在元嬰境修士麽?
    這完全顛覆了他和盛年等所有入內探秘修士的預判。
    尋常遺跡,遇到的皆是死物機關、殘靈或資源。
    活生生的的軍隊,這是頭一遭。
    幻境?
    若說哪個幻境能瞬間鎮殺三個築基境後期修士,那得是何等階位的陣法。
    神識掃過周遭同被傳送至此的修士們。
    除了少數人勉強維持表麵鎮定,大部分人的臉上多少都流露出茫然和恐懼。
    麵對一位能隨手抹殺他們的金丹,還有其背後那個摸不透境界的統帥,任何反抗都是沒有意義的。
    原本是來此尋覓寶物,沒成想,如今似乎成了戰場上的兵卒。
    此刻,羅副將的氣息緩緩收斂,手中那長槍的虛影也隨手散去。
    銳利目光再次掃過這一支十幾人的“雜牌軍”,眉頭皺得更深了。
    人數不多,隻有十幾個,除了零星幾個煉氣後期,勉強入他眼的隻是幾個築基中期和初期。
    整體來說,其實是不弱的。
    隻是一來人數太少,二來他根本信不過,也不願意分出心神帶他們。
    “哼!”一聲悶哼,鄙夷和不耐不加掩飾:“歪瓜裂棗。”
    羅副將隨手一揮,轉身走向前方,沉聲喝道。
    “聽好!”
    “此處乃虎狼軍前鋒營點兵校場!吾乃前鋒營副將羅錚!奉白將軍之令,開拔討逆平叛!”
    “爾等不管來自何地,是何等雞鳴狗盜之輩,既被征召至此,便是兵卒。”
    “軍令如山,違令者斬!”
    他緩步走到了宋宴等人的麵前,沉聲看去:“姓甚名誰,修得甚麽,境界如何?”
    被他注視著的那名修士心中一時七上八下,不知是福是禍。
    “陳笠,道門煉氣,築基境中期。”
    “鄔彩蝶,道門煉氣,築基境中期。”
    “衛誌,道門煉氣,築基境中期。”
    羅錚的目光在三人身上刮過,那審視仿佛能夠穿透他們的皮肉骨骼,三人的資質根基無所遁形。
    羅錚麵上的表情愈發不滿。
    一個根基虛浮,顯然是靠丹藥堆砌。
    一個聲音舉止柔弱,像是沒吃飽飯。
    最後一個勉強還行,但眼神閃爍,心思難定。
    他微微搖了搖頭走向下一個人。
    這個年輕人身形修長,姿態挺拔,身後背著什麽東西。
    “你?”
    “宋業聲,劍修,築基境初期。”
    宋宴原本是想直接報個假名的,可在這詭異莫測的古戰場裏,麵前站著的是一尊金丹修士。
    任何不合適的舉動,都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乃至殺身之禍。
    倘若有所隱瞞被其察覺,恐怕落得與那三人一樣的下場。
    於是,他便幹脆報了表字,這樣也不算是隱瞞。
    隨著話音落定,引得那十餘修士矚目。
    他們雖然戰戰兢兢,此刻不敢交頭接耳,但也將目光落在那個年輕人身上。
    羅錚的目光掃過,這次在宋宴身上似乎多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
    如此年輕的築基境修士,未來不可限量。
    他本能地覺得這個年輕人眼神相當平靜,與周圍人的驚惶截然不同。
    不過,他也沒心思深究,隻當是嚇傻了或是心性尚可。
    “我們虎狼軍的小廟,可容不下你們幾尊大佛。暫且受不得,你等便自成一伍。”
    “偏將缺員甚多,爾等……雖資質粗劣,根基淺薄,卻也聊勝於無!”
    羅錚的聲音裏竟然有一種無奈的感覺:“暫授築基中期,‘偏將’之職!若有差池,即刻撤換,貶為苦役!”
    然後他又將目光投向了包括宋宴在內的築基初境修士:“爾等,授‘校尉’之職!”
    “煉氣修士,編入各校尉麾下,為步卒!”
    命令冰冷地傳達下去。
    那些煉氣修士臉色煞白,在金丹修士的威懾之下,連大氣都不敢出。
    隻能瑟瑟發抖,各自站到被指派的築基初期校尉身後。
    “本將可沒有時間給你們適應,去,各自領了身份銘牌和軍需物品!”
    “半個時辰後,於此地集結!遲誤者,鞭刑三十!”
    說罷,羅錚不再理會這些在他看來如同累贅的新兵蛋子,轉身走向邊上齊整的軍陣。
    眾人如蒙大赦,卻又不敢真的放鬆,立刻湧向那石屋。
    石屋內頗為簡陋,隻有一個神情麻木,氣息晦澀的老兵卒負責分發物品。
    “校尉,宋業聲。”
    宋宴報上姓名,那老兵卒眼皮都沒抬,丟給他軍牌以及幾樣東西。
    所謂的身份銘牌,是一塊灰撲撲、不知名金屬打製的粗糙令牌,正麵刻著猙獰的“虎狼”二字,背麵則簡單鐫刻著姓名與職務。
    入手冰涼沉重,隱約透著一股子煞氣。
    一件迭好的布甲。
    一個小小的布袋,裏麵是五顆烏黑發亮的丹丸,略微一聞,氣味怪異。
    不過宋宴卻隱隱察覺到其中蘊含著的暴躁能量。
    “行軍丹。”
    似乎是比較劣質的補充靈力和氣血的丹藥。
    最後還有一卷粗糙的獸皮,上麵以古篆書寫著簡略得令人發指的《虎狼軍行軍律》。
    字少,但其嚴苛程度令宋宴這等心誌堅定之人也不禁暗自咋舌。
    “仙秦,虎狼軍……”
    宋宴口中喃喃。
    怎麽好像,有些熟悉,在哪兒聽說過。
    ……
    一處峽穀,臨時駐地。
    夜色沉沉,篝火搖曳。
    全由宋宴這些外來修士組成的臨時小隊十餘人,被安排在此處駐守。
    他們並不參與剿滅叛軍,隻是跟隨其他隊伍,駐守這一處峽穀。
    此處相較於峽穀關口,也比較偏僻,恐怕基本上不會有什麽情況。
    雖然羅錚嘴上說沒工夫管,但還是派了一個親隨,“盯著”他們。
    “王將軍,這叛軍是什麽來路啊?”
    那個名叫陳笠的修士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問道:“竟然叫羅將軍親自來走一趟……”
    那羅副將身邊的親隨也隻是個偏將,名喚王勝光。
    這位王親隨,自然是沒有羅副將那麽威嚴,一路接觸下來,反倒是個相當親和的人。
    他連連擺手:“我可擔不起將軍的名頭。”
    王勝光思索了片刻:“那叛軍頭子,原本是羅副將的同僚,也是白將軍的左右手之一。”
    “後來因為某一次戰役,與白將軍決策不合,也與羅將軍發生了些爭執,心生嫌隙,帶了些兵卒叛逃出去。”
    “這些我也隻是聽軍中老兵提及,個中原委,並不太清楚。”
    陳笠恍然:“原來如此……那叛軍頭子,也是金丹境麽?”
    王勝光卻搖了搖頭:“從前是的,但在其叛逃之前,似乎已經戰意受損,僅有假丹境的戰力了。”
    “從前戰事緊張,再加之白將軍和羅副將念及舊情,一直沒有對他動手。”
    “現在……”
    這外來的十幾人,一一坐鎮臨時駐地四周。
    “阿姐,現在不要提什麽尋覓寶物,我們該如何離開這裏?”
    這虎狼軍隊之中的氛圍實在窒息,叫鄔雲有些難以忍受。
    他的目光在周圍的幾人之中掃視。
    鄔彩蝶手中正捏著一枚玉簡說道:“阿雲,不要心急。”
    “此番遺跡變故,任誰也沒有想到,我等至少需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危才是。”
    衛誌憨厚一笑:“是啊阿雲,聽你姐的,急也沒用,不如靜觀其變。”
    鄔雲衝著衛誌不屑地切了一聲。
    望向不遠處的一道身影。
    口中喃喃:“我倒是沒想到,楚國這等蠻夷之地,竟然也有如此年輕的築基境修士。”
    鄔彩蝶和衛誌聞言,也望向營地邊緣的那人。
    鄔彩蝶搖了搖頭:“你也不必把讓人家看的太差。”
    “即便是越國那等蠻荒,傾盡一宗之力,用丹藥靈物堆出一個‘天才’來,也不是難事。”
    “楚國有一二個,也不奇怪。”
    宋宴獨自盤坐於一處角落,手中摩挲著那枚劍宗玉章。
    “竟然沒法傳送……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他心中思索,望向那位王勝光偏將,眼中徐徐湧現出金色光芒。
    觀虛。
    “這些人的肉身,沒有什麽生機,但靈力流動卻很精純……”
    “除了這一點,與尋常修士沒有區別。”
    真是奇妙。
    也不知狗盛那邊如何了。
    同樣被卷入了這片戰場麽?
    還是說,另有一番際遇。
    對於這仙秦虎狼軍,宋宴的確是聽說過的。
    在長平的時候,曾經聽幾位本地的修士,說起鬼山的傳說。
    傳說長平靈氣汙濁,便是因為古時候曾經發生的仙朝大戰。
    那時的幾座仙朝,想要互相吞並,大戰頻繁,殞沒修仙者無數。
    但最令人咂舌的,還是長平的戰鬥。
    具體情形也都隻是一些老人口口相傳,隻知當時兩方血戰,一方大敗,一日之內,在屍骨淵被坑殺了四十萬餘敗降的修者。
    這也叫那敗方的仙朝一蹶不振,很快就滅亡了。
    若是一些心地良善之人初聽此事,恐怕會覺得屠殺降將,有傷天和。
    但在戰場上,其實也隻有勝者活敗者亡這一個道理。
    如果宋宴沒有記錯,那做出如此行徑的似乎就是仙秦虎狼軍。
    “仙秦……”
    根據盛年這些年來的調查,此處戰場原本應當是三支隸屬於不同仙朝的軍隊曾經在此交鋒。
    其中一座仙朝是隋,而自己如今身處的這虎狼軍,隸屬於秦。
    也不知第三座仙朝,是什麽名諱。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與自己一同進入此處遺跡的修士身上。
    算上自己在內,築基境修士有七個人。
    剩餘的八人都是煉氣。
    原本的那三個築基境後期修士已經被羅副將一槍鎮殺,現在修為最高的是築基中期的散修,陳笠。
    但宋宴關注的重點並不在他,而是在那個三人小團體的身上。
    此前羅副將點兵時,知曉了幾人的姓名。
    方才從軍營到此峽穀的路上,又聽陳笠在與他們對話,大致知曉了幾人的關係。
    那女修與那個年輕的修士是姐弟,另外一人則是好友。
    鄔彩蝶和衛誌兩人都是築基境中期的修為,鄔雲則是初期。
    讓宋宴最為在意的是,這三人應當都不是楚國本地的修士,卻千裏迢迢趕到這裏。
    這三人對此處遺跡,定然是有一些了解。
    說不定這幾人會知道如何破解當前這個古怪的局麵。
    正當他思索著,卻聽聞遠處傳來響動。
    還沒等眾人回過神來,便聽聞遠處傳來沉悶的號角聲。
    營地邊緣,宋宴從岩石上站起來。
    其餘眾人也都進入了戰備狀態。
    一股濃烈的殺氣,正朝著此處狂湧而來。
    “敵襲!”王勝光臉色一變:“是叛軍!”
    在這樣強大軍力的圍困之下,倘若這峽穀之中的叛軍想要突圍,那最合適的,自然就是他們這裏。
    兵力薄弱,守衛不嚴。
    這倒是極為正常。
    真正讓眾人感到疑惑的是,那位羅副將親自出手,怎麽還會讓這樣一小撮叛軍流竄出來。
    “殺!”
    “衝破這裏,回家!”
    “擋我者死!”
    咆哮聲迅速貼近,人影綽綽,霧氣被狂暴的靈氣流動攪散。
    一支叛軍殘部,約莫百人。
    周身浴血,盔甲殘破,眼神卻燃燒著瘋狂和求生欲。
    如同凶獸,正不顧一切地向此處衝殺而來!
    他們顯然是發現了這個新兵駐守,防禦力量薄弱的敵方,便孤注一擲,要從此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