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奪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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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氣息強橫無比,僅是氣息的餘波掃過,就叫峽穀邊緣許多煉氣士卒如遭重錘,氣血激蕩。
    連帶著宋宴這些築基境修士,也呼吸為之一窒。
    鄔雲和衛誌兩人同時向前一步,將鄔彩蝶護在了身後。
    假丹境?!
    莫不是叛軍頭領麽?
    隻是,那氣息並未停留,隻是速度極快地擦著那剛剛成型的陣法邊緣,從峽穀深處激射而出,朝著天邊飛遁而去。
    沙塵漸起,宋宴催動些許劍氣,環抱周身,與此同時,一抹金色湧上雙眸。
    觀虛!
    對方無意逗留,便給了宋宴觀察的間隙。
    這道流光的氣息,帶著濃重的煞氣,隱約間竟有一絲金丹修士的氣象,正是假丹境界。
    然而觀虛之下,這股氣息無比虛弱,仿佛狂風之中,搖曳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
    也許正因此,有一股瀕死之際,極速衰敗和求生欲燃燒的混沌感,令人心悸。
    氣息劇烈波動,忽強忽弱,在高空之中極速飛遁,直撲峽穀之外。
    看來此人便是叛軍頭領不假了,可他怎麽能夠從羅副將這個金丹境的手中脫逃……
    羅錚心軟了?
    不太可能。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
    這是一位強弩之末,命懸一線的假丹境叛軍。
    他不知道峽穀之中發生了什麽,隻是在猜測,倘若能夠借機斬了此人,能夠讓那金紅古符吸納多少靈氣呢?
    此人是真正的危在旦夕,連維持遁光似乎都極為勉強。
    那滔天煞氣有許多紊亂暴虐,恐怕不僅來自從前戰場上殺戮的積累,
    還摻雜了強行激發靈力、獻祭生命之流的秘術,所帶來的反噬。
    此刻這些煞氣如同附骨之疽,加速衰敗著他本就虛弱的氣息。
    千頭萬緒,腦海中閃過卻隻在一瞬。
    一個念頭生出,宋宴周身的劍氣便已經開始迅速湧動。
    其身形微微一晃,便如水中倒影,消失不見。
    “宋道友……不是,宋校尉!”
    李岩麵上似乎有些六神無主,幾人麵麵相覷。
    “哼,他想找死,便讓他自己去吧。”
    鄔雲冷笑了一聲:“年紀輕輕便築就道基,我原以為是個聰明人。”
    “沒想到如此不自量力,自尋死路。”
    “諸位!”陳笠的眼中閃過一絲精芒,不再猶豫,當即開口說道。
    “王親隨離去時,嚴令我等死守此地,峽穀之中突生變故,敵人許是有接應。”
    他挺直了腰板,環視眾人:“宋道友也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他不會貿然追擊,或許是另有打算,但我等職責在身,不可擅離職守!”
    然而他話鋒一轉,語氣帶上了一絲憂心忡忡的味道:“不過宋道友孤身追擊,恐遭埋伏,陳某心中實在難安!”
    “這樣吧,諸位繼續嚴守此地,務必不可再出岔子,陳某前往接應宋道友,若遇險情,也好及時示警回報,總強過宋道友孤身犯險!”
    他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仿佛完全是為宋宴和眾人安危著想。
    不等其他人有所反應,陳笠便身形一晃,馭使法器,追了上去。
    等到離開了臨時營地很遠,他周身氣息忽而變得有些模糊不定,如同蒙上了一層流動的陰影。
    循著空中殘餘的血腥煞氣,悄無聲息地沒入了峽穀東側的山林之中。
    “真是天助我也……”
    他當然不是來幫忙的,宋宴的戰力還是讓他有些忌憚。
    他的目標是藏在暗處,做那隻伺機而動,坐收漁利的黃雀。
    ……
    “咳咳……咳!”
    那道血煞遁光越來越不穩定,也越來越遲鈍。
    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形一個不穩,周身的遁光崩散。
    但從金丹境的手中勉強遁逃,此刻他渾身的傷勢極其恐怖。
    甚至已經無法控製自己停下來。
    嘭!
    隻見得一道黑影轟然墜入山林之中,砸斷了好幾棵樹,又翻滾了一陣,才勉強停了下來。
    激起一片塵土。
    “咳……”
    鮮血從他身上的每一個地方流溢出來,簡直把他染成了一個血人。
    喉嚨幹澀,咳了幾口鮮血,又牽扯傷口。
    雄壯的身軀上布滿了被槍意絞碎的猙獰傷口,深可見骨。
    最為嚴重的是他胸口略微偏左的位置,一個碗口大的血洞幾乎貫穿了他的整個上半身。
    生機和靈力瘋狂泄露流失。
    渾身劇痛,萬蟻噬心。
    但比劇痛更甚的,是那無窮無盡,要將他靈魂燒穿的滔天怨恨和不甘心。
    他隻是稍微緩了口氣,便勉強爬起身來,搖搖晃晃站起,一手扶住了樹,回望峽穀的方向。
    他雖然感知不到,但卻能夠想象,自己那些部將的氣息,正在一道一道地消失。
    “羅錚……”
    “我徐端,誓要殺你!”
    他搖搖晃晃,一步一步,向著遠處走去,緩緩調整自己的呼吸,盡力讓自己快速恢複狀態。
    然而神識卻越來越恍惚。
    從前的人生,簡直像是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放映起來。
    我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
    忽然,徐端的心中浮現出了這個問題。
    但是這個怪異的念頭僅僅出現了一瞬間,他就有了答案。
    “全都怪羅錚!”
    他是仙秦虎狼軍的凝丹境武將,隸屬於王齕將軍,可等到後來白將軍掌兵……
    那羅錚定然是溜須拍馬,得了白將軍許多青睞。
    對外,他宣稱自己叛逃的原因,是與白將軍理念不合。
    可真正的原因,隻有他自己知道。
    “憑什麽……羅錚,他算個什麽東西。”
    “一個隻會拍馬逢迎的牆頭草,小人!”
    徐端的神智已經有些恍惚,從心中鬱結,到口中開始咒罵。
    “就因為……他懂得迎合將軍的心思嗎?我徐端,為虎狼軍出生入死多少年?”
    “斬將奪旗,浴血沙場!哪一點不如他?!”
    “憑什麽……他羅錚就變成了你的得力副手,升賞不斷!”
    這妒賢嫉能,這被忽視的不甘與怨恨,才是他內心深處,叛變仙秦的真正原因。
    那所謂的理念相悖,所謂有傷天和,不過是他煽動人心,標榜自我的遮羞布罷了。
    為了報複,為了證明白將軍和羅錚的錯誤,他幾乎搭上了自己的全部。
    “燕國人……言而無信的狗東西!”
    徐端猛地咳出一大口帶著內髒碎塊的黑血,對燕國人的恨意也攀升到了頂峰。
    他與燕國的那位將軍,也有往來。
    他早知這些時日,虎狼軍會來此平叛,故而豁出性命布置了一切。
    就是要請君入甕,殺秦軍一個措手不及。
    可是燕國沒有來人。
    那位白將軍,也沒有來。
    隻來了一個羅錚。
    似乎,這世上沒有人在意他的行動,沒有人看得起他。
    巨大的憤怒和羞辱,加上強行爆發秘術突圍造成的重創,使得徐端的氣息再次衰弱下去。
    意識開始模糊,眼前的世界時明時暗,生命之火,搖搖欲墜。
    “我還不能死,要逃,要去燕國……我就能東山再起……”
    窮途末路,困獸猶鬥。
    驀然間,他渾身一顫,側目看去。
    羅錚?不,不可能,大陣還沒有被破啊!
    此刻的他,已經是草木皆兵。
    耳際傳來一些模糊響動,他猛然轉身,望向來人。
    隻見一年輕修士,身著黑袍,臉上戴一覆麵。
    周身劍氣洶湧澎湃,眼中滿是戒備。
    從他的方向上來看,應當是虎狼軍的追兵了。
    隨意一掃,築基初期的境界。
    徐端先是一愣,隨後忽然笑了出來。
    他真是被氣笑了。
    真的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嗎?
    如今連這區區築基境界,也敢來找自己的麻煩,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我與你可有仇怨?”
    宋宴輕輕搖了搖頭。
    他也並沒有立即出手,毫無疑問,羅錚羅副將應當已經將其重傷,並且這傷勢還在繼續加重。
    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那你可知道我是誰?”
    宋宴原本想要點頭,但想了想自己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於是又搖了搖頭。
    徐端那張被鮮血溢滿的臉上終於湧現出了一抹惱怒。
    “你不過是個築基境的修士,也不知我究竟是何人,為何要孤身追到此處?!”
    宋宴想了想,同他解釋那古符的事有點太費勁了,於是便隨口一說:“羅副將有令,不放走任何一個叛軍。”
    徐端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宋宴察覺不對,麵對假丹,即便對方重傷垂危,也根本不敢大意。
    幾乎是察覺到殺氣的一瞬間,渾身瞬間湧現出了紫色的氣機,與劍氣交匯。
    合虛。
    與此同時,劍府之中,滾滾劍氣頃刻湧出,在不係舟的劍身之上匯聚。
    金色眼眸之中的那一抹色彩愈發濃烈,他的腦後,凝聚出一團夢幻般的輝光。
    灰雲黃土,靄洚無際。
    忽來長風,沙塵之間,寶塔浮屠雲中幻滅。
    不係舟懸於身前,周身無數劍氣湧動。
    紫氣合虛,鏡花水月。
    徐端心中的怒火愈發澎湃,再加之重傷瀕死,意識逐漸混沌。
    可就是這樣的狀態,卻讓他的戰意重新燃起。
    這怒火熾熱瘋狂,如同投入滾油的一點火星。
    “吼——”
    他雙目赤紅,死死盯著宋宴。
    充滿了痛苦的嘶吼從徐端的喉嚨深處爆發出來。
    右手上徐徐凝聚出一柄巨大的陌刀:“隻是羅錚手下的一條狗……”
    “也配覬覦我的項上人頭?!”
    那柄陌刀在他手中發出嗡鳴,鏽跡與血痂在刀罡之下片片剝落,顯露鋒芒。
    沒有技巧,沒有章法,隻有最原始的殺意,瀕死時的搏命一擊。
    徐端雙手緊握,將殘存的靈力,毫無保留地地灌注於手中陌刀,猛然斬下!
    刀光乍起,怒海狂瀾。
    刀氣呈扇形,鋪天蓋地地爆發,所過之處,空氣撕裂,發出巨響。
    以無可匹敵的凶悍姿態,將沿途的一切吞沒。
    宋宴的想法非常清楚,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對方已經重傷瀕死,也還是個假丹。
    所以他出手便是最強殺招,紫氣合虛真訣配合鏡花水月劍意。
    甚至連劍陣都沒有去催動。
    為了使得這一劍的威勢達到真正的頂峰,不願浪費一絲一毫的劍氣。
    一輪大日,映照身後。
    錚——!
    雲中浮屠,重重迭迭,合入一道鋒銳難當的光華之中。
    那劍光所過,血色刀罡劇烈波動,向兩側分開。
    不係舟如同在暴虐的海洋中開辟出一條筆直向前的道路,直指徐端!
    此刻的徐端真正是油盡燈枯,然而見此一劍,徐端那被混沌充斥的腦海,清醒了一瞬。
    “這是什麽妖法!”
    徐端渾濁瘋狂的雙眼,閃過一絲駭然。
    直至此刻斬刀束手,他的心中才生出了一抹恐懼。
    難道我徐端,要死在羅錚部下的一條走狗手中!?
    然而,清醒隻有刹那。
    耗盡一切的刀已經斬出,舊力全盡,新力未生,加上瀕死的傷勢與精神的巨大消耗,他的身體動作已經完全跟不上這電光火石間的反應。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道劍光在瞳孔中急速放大,逐漸遮蓋自己的全部視野。
    “吾命……”
    嗡——
    這道劍光瞬間貫穿了他的頭顱。
    徐端臉上的表情凝固在清醒與駭然的交錯瞬間。
    緊接著,那具殘破身軀,便如同被砸碎的琉璃燈盞,砰然炸裂開來。
    崩碎的徐端身軀,化為漫天猩紅色靈氣。
    與此同時,宋宴身形劇顫,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
    那刀氣洪流狂暴無比,劍意雖能乘風破浪,但無法將之完全抹除。
    刀氣湧來,渾身瞬間出現了無數刀氣血痕。
    宋宴在劍氣的抵禦之下,向後狼狽地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後方一棵僅剩半截樹樁的巨木殘骸上。
    勉強穩住身形落下,癱倒在地麵上。
    “呼……”
    紫氣消散,一股虛弱感從內心深處湧現出來。
    此刻劍氣耗盡,鎮道劍府之中空虛無比,臉上浮現出一種病態的潮紅。
    “咳咳……”
    假丹境界,即便是這種半死不活,強弩之末的瀕危假丹,垂死掙紮之下,也險些要了自己的命。
    加上此前的辛山散人,兩次與假丹境界的交手,都叫宋宴明白這境界差距,大到難以想象。
    說是交手,恐怕都有些高看自己了。
    他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取出了金紅古符,漫天猩紅靈氣,緩緩向著宋宴匯聚而來。
    這假丹境的叛軍頭子,足足分裂出了一百二十八道猩紅靈氣,湧入古符,那紅色已經開始有些泛黑。
    正當此時,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山林之間的陰影中湧現出來。
    “嗖——”
    它沒有言語,就在那猩紅靈氣完全被古符吸收的一刹那,對宋宴悍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