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章 友情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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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藥血一旦取出就要立即給人用上,否則會流失。
    可這一刻,她還是忍不住生出了一絲真真切切的酸澀之意。
    看來這位黎姑娘對於夫君真的很重要……
    她卻莫名不甘心。
    如果有一天她如此,夫君也會如此上心嗎?
    可沒有答案,她隻能眼睜睜看著那藥血被龍床上的女子一點點喝盡,而她也真真切切感覺到自己虛弱的身體更加匱乏,像是一瞬間枯萎的大樹般。
    她忽然感覺眼前一片漆黑。
    疼痛蔓延出強烈的幻覺。
    又要夢魘了嗎……?
    她看見狂風而起,將宮殿的大門吹得四散逃開。
    瞬間整個梧桐宮染成了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她好害怕……孟連玉曾經被雲州國的人俘虜,被關押在暗無天日的地界整整一年,終日取血,所以她無比的害怕天黑,這種害怕足夠要了她的命。
    孟連玉慌張地顫了唇,“夫君,夫君!”
    可是沒有回應,那帶著狂風是刀片似的,一點點割著她的身體,疼痛與恐懼交織。
    她爬起來踉蹌,試圖向前摸索著方向。
    可是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
    就當她以為自己會死在這當中時。
    那風沙像是潮水般迅速褪去。
    幻覺消失。
    一切恢複如常,而她茫然恐懼地站在原地,看著那醒過來的女子正緊緊的抱著陸宸,貼在他的懷中,眼裏盡是淚水與惶恐。
    “我好怕…阿沅,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女人嬌聲可憐的聲音道。
    孟連玉說不清那一刻的感受,可此間五餘年,都是陸宸將她護在身後,此刻他懷裏抱著另外一個女人,全然忘記了她。
    黎玥說著,這才注意到了遠遠站著的孟連玉,看著那相似的臉,微頓,“她是……”
    陸宸抬眸。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相交。
    他看見了她身上被染紅的血衣,但因為是藥族,所以傷口已經愈合。
    孟連玉無聲,也在等著陸宸開口,在等他如何介紹她。
    少頃,男人矜冷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遠遠飄來,“你先下去,讓司言為你診治。”
    孟連玉心忽然塌了下去,抿唇,一如從前般的乖巧,忍著眼淚點點頭,撐著劇痛的身體轉身而去。
    她忽然覺得好疼。
    心疼。
    比方才剜心取血還疼。
    ……
    走出梧桐宮,她想著方才那一句‘你先下去,讓司言為你診治。’,心髒就抽痛得厲害。
    此刻梧桐宮下起了傾盆大雪,她正茫然的不知道如何回去,卻遠遠地見到一道身影用大袖甩動,穿過風雪,朝她走來。
    麵容逐漸清晰。
    鋒銳的五官輪廓,深邃狹長的狐狸眼。
    還有緋薄的唇。
    是司言。
    他和陸宸截然相反,如果說陸宸是冷漠無情的神祗,那他更像是慈悲悲憫的佛,溫和儒雅,走到她的跟前,雙手一捧,那雙漆若點墨的狐狸眼看起來危險詭譎,可他的嘴角始終噙著笑意,道:“娘娘,王上讓臣為你診治。”
    顯然陸宸已經早就做好了準備,司言也早早在外麵候著。
    大概是往日病痛經常得他的照顧,孟連玉這會兒看到她,身上的疼痛突然像是忍不住了,可她疼得說不出話,隻氣音喊了聲:“司言大人……”
    男人的眉眼一抬,看不出情緒。
    隻是目光落在她已經難看到了極點的臉,驀然伸出一隻修長如玉的手,用素帕裹著她的腕部,診斷了脈象。
    那一刹,不隻是男人的神色更冷了,還是天地更冷了。
    她渾身有些發寒。
    想要收回手,被男人攥住了,他的眼眸依舊笑著,手上的動作不輕不重,卻仿佛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讓她不能動彈半分。
    素帕剛好被風掀起。
    裸露在外的纖細腕部,和男人溫熱的指腹,毫無遮擋的接觸到。
    孟連玉微微一詫,心頭有些慌。
    這還是她第一次被除了陸宸以外的男人觸碰到肌膚。
    這個人還是心細如發的司言。
    他給她醫療身子,從未沾到她一絲。
    而司言像是並未察覺到,淡淡道:“娘娘還是不要亂動。”
    他嘴角噙著笑,聲音溫和醇厚,仿佛在安撫,可與此同時,一劑銀針紮入她的穴位,刺膚的疼痛過去後,一股熱流從四肢百骸蔓延,緩解了她身上殘留的劇痛。
    “這一針足夠娘娘緩上半日了。”
    司言慢條斯理地收回了手。
    “多謝司言大人。”孟連玉長睫翕動了一瞬,蒼白一笑,就連司言都看出來了,她的餘力已經不足夠她走出這梧桐宮。
    可那個姓陸的卻絲毫都不顧她……
    他的眼裏似乎掠過什麽意味不明的情緒,看著乖巧跟隨著他朝著主殿而去的女人,又看向這肆意殘留的大雪,忽然笑道:“看來雪日要來了,娘娘要多保重身體。”
    隆冬是商州最冷的日子,大雪會下上整整月餘,而這個季節是孟連玉最難捱的日子,無窮無盡的寒冷讓她夢魘加劇。
    孟連玉像是驟然想起了什麽,忽然頓步。
    司言向來六感異於常人,立馬察覺,回頭看她。
    那雙狐狸眼好像捎著點疑惑。
    孟連玉咬唇,“司大人我可能不能醫治了,我得去見豆娘。”
    司言眼睛輕眯了下,好像才想起了豆娘是何許人。
    那個被封為公主,代替昭姮姬替嫁南州,結兩國聯姻的普通官眷。
    哦,今日是隆冬,她替嫁的日子。
    司言有些驚異,她這番虛弱的模樣居然還想著別人,他道,“娘娘你身子虛,若不及時治,恐怕會留下病根。”
    “來,來不及了。”孟連玉忍著痛,就往另一個方向走,“司大人,你晚些來吧。”
    司言看著孟連玉的身影消失,眼眸泛起了一絲奇異的漣漪。
    不自量力……
    明明隻是一個小小的藥族人。
    待在商州五年,竟然還學不會商州人的心狠毒辣,為了一個區區的假公主,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顧了。
    但他沒有製止。
    天拔秀骨的身子站在大雪裏,無端地裹挾了濃烈的寒意,很快又被吞沒。
    仿佛那一刻的寂寥肅殺,隻是所有人的錯覺。
    他依然是溫和謙敏的太醫。
    孟連玉在商州年無聊,與商州人性格難以融合,所以能說話的人鮮少,唯有這豆娘是五品官員之女,她不似大多數的商州人般冷漠,反而能說善道。
    是她為數不多的至交,豆娘不知曉她的身份,卻依舊將她平等對待。
    如今豆娘出嫁,她送嫁是應該的。
    孟連玉坐馬車到了風峽口。
    隻見那零星的送嫁隊伍,比不正規公主那般奢華,而徘徊在馬車邊上的身影,似乎在等人。
    “豆娘——”她喚了一聲。
    豆娘的目光立馬看了過來,目光裏的焦急轉為欣喜,咬了唇,“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你再不來,我便要走了。”
    孟連玉靦腆地笑了笑,致歉地看著豆娘。
    豆娘這才發覺她的臉色比她這個那鬼魂還蒼白,“你……你怎麽了?”
    孟連玉看著豆娘,忽然被問及,心裏泛起了刺痛,“無礙。”
    “你夫婿又讓你傷心了?”豆娘歎氣,一眼就看穿了。
    孟連玉一愣,“你……”怎麽知道。
    “心思都擺在臉上了,還當我不知?”豆娘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她拉住了孟連玉的手,“你不如和我一道走吧,商州淒冷,你又何苦待在這裏,我看得出來,你根本不喜歡這個地方。”
    那一刻孟連玉說不出來心中感受。
    待在商州五餘年。
    這是第一次有人看穿了她的心思。
    生長在溫暖如春的藥族人又怎會喜歡這陰冷潮濕的商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