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下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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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家提親來得突然,但兩家對兒女結親這件事是互相通過氣的,再說秋獵回來以後又相處了一段時間,故而永寧侯府的長輩們對此不算意外。
    隻是陸家的夫人沒有提前派人知會霍氏一聲,讓霍氏有些猝不及防。
    “提親的媒人都上門了,外麵這麽多人看著咱們家,誰都知道這是陸家來提親了,連拒絕都不能,跟架在火上烤有什麽分別呢?”
    在一眾歡歡喜喜看熱鬧的女眷中,唯有謝挽瑜麵色淡淡,眉頭輕蹙著。
    “說什麽呢,這都是早晚的事,你小妹還在這裏呢,別亂說話。”霍氏一聽就急了,怕虞寧因為這話多想什麽,連忙說了謝挽瑜兩句,然後指使謝挽瑜回院子裏待著去,沒事少說話。
    謝挽瑜無奈攤手,給虞寧一個帶有笑意的眼神,轉身離開了裏屋。
    虞寧一直坐在正堂後麵的裏屋,聽著前麵幾位長輩與陸家媒人寒暄。
    既然陸家都來提親了,虞寧也覺得陸承驍這個人隻得托付,這婚事,永寧侯府就應下了。
    黃昏時,虞小寶從集賢院下學歸家,虞寧騰出時間去接小寶,並在馬車上說了陸家今日來提親的事情。
    “所以,阿娘過段時間就要成婚?!”
    虞小寶撓撓頭,倒是沒有什麽驚訝的感覺,因為她曾聽外祖母說過阿娘將要成婚的事情,她瞪圓了眼睛,長長的睫毛撲扇兩下,問:“那……阿娘成婚以後,最愛的人也是小寶嗎?”
    終歸,虞小寶還是想起了皇帝叔叔跟她說過的話。
    “小寶,阿娘最愛的人,永遠都是你。”
    小寶的出生,讓虞寧擁有了第一個與她血脈相連的人,小寶就是虞寧最重要的親人,她視之為命的珍寶,這點毋庸置疑。
    虞小寶最懂撒嬌,一把撲在虞寧懷裏,“嘿嘿,我就知道阿娘是最愛我的。”
    “對了,阿娘成親以後,我是不是要改口管陸叔叔叫爹?”
    虞寧拍拍小寶的頭,語氣柔和,“小寶想叫就叫,不想叫就算了,都隨你。”
    陸承驍知道虞寧最在乎的就是孩子的想法,所以表示過會將小寶當做親生女兒一般看待,也會給小寶適應的時間。
    虞小寶點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又問:“阿娘,我好像沒怎麽聽你提起過阿爹,他是什麽樣的人呀,有沒有陸叔叔好看?”
    小寶以前從來沒問過有關於沈拓的事情,虞寧說什麽就是什麽,可能是因為虞寧要成親了的緣故,她第一次對親生父親起了好奇心。
    “好看,你爹他……是我心中,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
    虞寧不知道怎麽對小寶描述沈拓這個人,唯有“好看”這詞是確定的,其他的……其實虞寧也不太清楚。
    當年強壓著沈拓成婚的時候,她不知道沈拓的身份,隻看中了那張臉。
    現在知道了沈拓的身份來曆,但依舊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沈拓這個人。
    通過家中長輩口中偶爾透露出的話語,能猜到天子不是個好脾氣的人,甚至手段淩厲,不近人情。
    但重逢這麽久,沈拓都沒來找麻煩算賬,看樣子還挺喜歡小寶的……
    這麽看來,他對她已經很寬容了吧。
    *
    應了提親,交還了庚帖,若是沒有意外發生,謝家和陸家就是板上釘釘的親家了。
    沒兩日便是花燈節,陸承驍再度邀請虞寧賞花燈遊船,有了未婚夫妻的名號,兩人出去便不用刻意帶著家中弟姐妹一起了,單獨相處不用避諱什麽。
    花燈節當日,虞寧沒帶任何姐妹,自個出門了。
    約定的地點是煙柳湖邊,花燈節最美不過湖上夜景,帶到入夜後,湖麵上飄著不計其數的花燈,各式遊船花船漂泊在湖麵上,每艘船上都掛著精美絕倫的宮燈,放眼望去,美如畫卷。
    虞寧和陸承驍都是夕陽日暮才從家裏出來,等到湖邊時,正好是天色剛剛暗沉之時。
    “神悅,那艘遊船是我提前定下的,遊船馬上就靠岸了,我們一會可以就上去。”
    陸承驍與虞寧並肩而行,往那艘遊船即將停靠的岸邊走去。
    然而,就在他們登船之際,後麵傳來急促的呼喊聲,“副統領,等等,有急召。”
    虞寧轉身看過,隻見一名年輕男子跑過來,將手中的令牌遞到了陸承驍手上。
    那年輕男子附在陸承驍耳邊小聲說了幾句,隨即,陸承驍神情凜然,有些歉意地看向虞寧,“神悅,我可能有些急事需要去處置……”
    虞寧:“公務要緊,將軍快去吧。”
    陸承驍再沒說什麽,急匆匆地走了,看他走得這樣急,應是真有什麽要緊事等著他去辦。
    相伴的人走了,虞寧卻沒有離開,她獨自上了遊船。
    這遊船很小,隻能容納幾人乘坐,比不上旁邊的官船和花船龐大繁華喧囂,但卻悠閑清淨,別有風雅滋味。
    就這樣坐在船上吹吹風,看看景色也是好的。
    湖上飄蕩了些許,遊船從一座花船旁邊經過,絲竹管弦與鼎沸人聲混雜著傳過來,窺見了花船上的繁華一隅。
    擺渡的船夫胡子花白,聲音蒼老,“果然是浮雲樓,無論何時都這樣熱鬧。”
    “浮雲樓?”虞寧從靠在小船的窗邊,抬眼往旁邊的花船上望去,“老伯,你說的浮雲樓就是這艘大船?”
    “是呀,這位娘子應該來京都不久吧,不然怎麽連浮雲樓都不知道。”
    “嗯,今年才到的京都。”
    “這浮雲樓啊,其實就是常年漂浮在湖裏的酒膳坊,船上有酒有菜有茶,還有歌姬樂師,絕色佳人……”船夫說了一通,最後道:“不過啊,浮雲樓裏的美人,都是賣藝不賣身的,身價高的很,好些王孫公子爭著搶著去一度芳容呢。”
    “倒是處好地方。”
    虞寧托腮望著浮雲樓上的燈籠,心想這樓看起來確實繁華,改天她也要上去玩一玩。
    “嘩啦!”身畔似有水聲,好像是什麽東西破水而出的聲音?
    虞寧掀起簾子船尾看,接著柔和的月光,終於看清了外麵的情景。
    她立馬揚聲道:“老伯停一停,船尾哪裏有人,好像有人落水了。”
    虞寧從湖裏救了個年輕貌美的姑娘上船,秉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念頭,她就好人做到底,帶著這個落水的姑娘上岸,送到了醫館裏。
    “三娘子,我們可算找到你了!”
    虞寧剛從醫館出來就被凝香抓住了胳膊。
    凝香神色焦急道:“出事了三娘子,大小姐拎著棍子往煙花巷那邊去了,侯爺不在家,大夫人攔不住,隻好讓我來尋你,娘子快去勸勸大小姐吧,別真的在外麵鬧出事來。”
    煙花巷就是京都的秦樓楚館聚集地。
    虞寧疑惑,“阿姊往煙花巷去幹什麽?”
    “說是六公子與七公子在那邊喝酒招妓,與之一起的還有小王爺……。”
    上次謝遇恪和小王爺沈膺去青樓晃悠一圈,還沒等幹什麽呢就被武纓抓回,被沈拓一頓罰跪,連著永寧侯府也沒討到好。
    結果這次又去?還添了謝遇棠一起?
    虞寧:“……”青樓有那麽好玩?
    永寧侯府越發沒落,謝挽瑜在朝堂上沒有助力,一步步穩紮穩打,不能出錯,她的家風名聲尤其重要,所以知道謝家兄弟又去那種地方才如此生氣,直接去抓人了。
    虞寧沒有耽擱,立馬往煙花巷去了,追著謝挽瑜的腳步進了一座名為玉人閣的青樓中。
    樓中珠簾錦繡,彩絛飄飄,如此美妙,很難想象這裏竟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
    虞寧無奈歎氣,目光在大堂掃了一圈,沒看見人,隻好往上走,她剛登上二樓,就見謝挽瑜擰著謝遇棠的耳朵,掐著謝遇恪的領子從一間廂房裏出來。
    緊接著出來的還有捂嘴偷樂的小王爺沈膺。
    出了廂房的門,謝挽瑜就鬆開了謝遇棠和謝遇恪,在眾人麵前給兩個弟弟一些麵子。
    虞寧扶額掩笑,實實在在被都逗樂了。
    姐妹倆帶著兩個弟弟往家裏走,小王爺沈膺則是愛去哪就去哪,她們不管。
    “真的啥也沒幹,我們倆就是舍命陪君子啊,小王爺非要找我們倆去,總不能直接拒了吧。”
    “阿姊我們正是因為知道家裏光景不如從前,所以才與小王爺交好啊,陛下膝下連個孩子都沒有,又如此看重沈膺,說不準……”
    謝挽瑜冷眸掃過去,謝遇棠和謝遇恪立馬閉嘴了。
    她緩了緩神色,平靜說:“你們能想到的,別人就想不到,沈膺心裏也清楚,以後什麽樣還未可知,你們倆現在好好讀書是正途,別搞些歪門邪道。”
    虞寧不知道永寧侯府與天子有什麽過節,但看謝挽瑜這個樣子便知情勢不好。
    “除了太後娘娘與陛下不和,府上與陛下還有其他仇怨?”虞寧問。
    謝挽瑜揉了揉眉頭,“不僅是太後娘娘與陛下不和,還有三叔,當年陛下親政時,雍王叛亂,三叔是雍王部下,他與雍王一起死在了雍州,雖因太後娘娘力保,沒有殃及謝家,但終究是不如從前了……
    還有,大哥要回京了,柔儀郡主久居郡主府,等大哥回來,她必然要提和離的事。”
    柔儀郡主沈知柔出身晉王府,卻不是皇室親生血脈,她是王府養女,與天子青梅竹馬長大,當初,京都世家都默認,未來皇後必是柔儀郡主,結果因為宴會上的一次意外,沈知柔嫁給了謝家世子謝遇瑾……
    沒人知道天子是否對柔儀郡主存有私情,萬一有,等沈知柔和離,天子迎娶她進宮,到時候永寧侯府該如何自處?大哥謝遇瑾的顏麵又置於何地?
    虞寧聽了謝挽瑜講述侯府往事,震驚之餘,也更加心虛了。
    長姐說少了,永寧侯府不止有謀反罪臣,天子情敵,還有一個強壓天子做夫君生孩子的女兒呢。
    這麽看來,永寧侯府的未來當真堪憂啊。
    “馬車上可是永寧侯家眷?”
    馬車行到半路被攔住,清冷如玉的聲音傳來,“請諸位下車,配合大理寺盤查。”
    “大理寺?”
    謝挽瑜深吸氣,狠狠瞪了謝遇棠和謝遇恪一眼,“你們又闖什麽禍了?”
    謝遇棠和謝遇恪麵麵相覷,俱是無辜。
    外麵的人又催促一遍,謝挽瑜無法,隻得帶著弟妹下車。
    “原來是崔大人,敢問崔大人夜攔永寧侯府馬車,可是有什麽要緊事?”謝挽瑜問。
    對麵的人是大理寺少卿崔淮,天子心腹,也是謝挽瑜在朝堂上的老對頭了。
    “捉拿嫌犯。”崔淮神色清冷,目光掠過謝挽瑜,落在旁邊的虞寧臉上。
    “謝三小姐,你本名謝神悅,流落民間時,名虞寧,我說的可對?”
    虞寧有種不好的預感,“沒錯。”
    崔淮拿出逮捕令,展示在幾人麵前,“謝三小姐,今夜您在煙柳湖邊救了一名敵族女刺客,由於您過往種種不詳,無人可作保你的清白,所以,在大理寺找到證據前,還請配合大理寺調查。”
    不就是要抓她下獄麽,說的那麽好聽幹什麽。
    虞寧:“……”
    她一年到頭也就發一回善心,結果那女子是敵族?還是刺客?!
    作保?她曾經,可是個山匪啊,誰能給她的過往作保呢,怕不是自尋死路。
    在謝挽瑜要殺人的目光中,崔淮客氣地指了指身後的馬車,對虞寧道:“謝三小姐,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