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章 山雞: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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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旬尾,傍晚,銅鑼灣銀座大廈泊車坪。
山雞從一台黑色的奔馳車裏走了出來,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的氣場仿佛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昔日一頭白毛已經剃掉,改成了一個淩厲的子彈頭。
黑色緊身西裝,哪怕是在晚上,也鍾意在鼻梁上架一副墨鏡。
幾個馬仔簇擁在他身後,挽起衣袖,一隻顯眼的大金勞赫然在目。
山雞睇了眼時間,現在已經是晚上六點四十五分。
隨後又抬頭望了眼銀座大廈周邊招展的霓虹,山雞兩手揣兜,大步朝著銀座大廈的一家夜總會走去。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回想幾個月前,山雞還帶人在這一帶做代客泊車。
人挪活樹挪死,也就是前往台島的這幾個月時間,山雞的身份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九天夜總會的一處包廂裏,陳浩南早已帶著大天二一群人在此等候多時。
“誒,雞爺!”
隨著包廂門被推開,山雞出現在門口,以往經常和山雞廝混的包達二(苞皮)立馬起身,迎向山雞,投去了一個擁抱。
陳浩南也跟著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一眼就睇到山雞身後幾個表情嚴肅的打仔,心中莫名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和包達二擁抱完畢之後,山雞望了陳浩南一眼,向其伸出了右手。
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而後便聽到山雞朝著身後幾個馬仔招呼道。
“叫南哥!”
“南哥!”
一行人齊刷刷向陳浩南鞠躬。
隨後該裝的也裝的差不多了,山雞招手示意幾個跟自己從台島過來的馬仔,自行去夜總會消遣。
關上房門,山雞搭著陳浩南的肩膀坐了下來。
“我一聽你需要人手,馬上就帶著人從台島那邊趕了過來!
後續的人手還沒辦好簽證,等著吧,這次你去濠江幫社團做事,我一定幫你打點的風風光光的!”
陳浩南有些感激地望了山雞一眼,剛想說些什麽,卻被大天二搶先開口了。
“山雞,你真是夠犀利的!
去了台島幾個月,就做上了台島三聯幫的堂主。
我現在就很好奇,你表哥在三聯幫到底是做什麽的?”
大天二這番話算是問到山雞的心坎裏去了。
“雞爺我要出頭,還用得著靠誰的關係嗎?
我跟你講,台島的幫派和我們港島是不一樣的,他們那些做大佬的,可以出來從政,去選立法議員!
當初我幫三聯幫的幫主雷公幹掉了他的競爭對手張定坤,雷公一高興,就直接賞了我一個毒蛇堂主的位置去做,比起在銅鑼灣做事,台島那邊不知道好了幾多!”
這番話聽得陳浩南心裏著實感覺有些怪怪的。
他歎了口氣,朝著山雞講道。
“山雞,怎麽說我們之前也是跟B哥的。
B哥生前,也經常向我念起你,那次他不是有意給你難堪。
如果得閑,到時候去慈雲山給B哥上柱香吧。”
山雞不免覺得有些掃興,但礙於情麵,還是點頭應允了陳浩南的請求。
不過他也一改話鋒,開口問道。
“我在台島這段時間,沒日沒夜不在惦記一件事情!
就是何耀宗那個撲街,我一定要收咗他的皮!”
山雞此話一出,陳浩南幾人的臉色當即有些難看。
就連一向跳脫的包達二,此時也默不作聲地栽低了腦袋。
還是大天二先接的話茬。
“山雞,你可能不知道,何耀宗他……他……”
大天二在那吞吞吐吐,不禁讓山雞有些急切。
“他怎麽了?難道已經被人斬死了?”
“他現在是和聯勝的龍頭……”
山雞一時間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大天二,你什麽時候也學會開玩笑了?
丟,浩南他不會說的是真的吧?”
陳浩南也跟著點了點頭。
“大天二說的沒錯,何耀宗成為和聯勝的龍頭,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而且這次洪興在濠江的賭廳生意,就是與和聯勝合作的。”
在確認陳浩南沒有和自己開玩笑之後,山雞一張臉瞬間垮了下來。
他頓時感覺自己這個三聯幫毒蛇堂堂主的身份不香了。
他也想不明白,何耀宗到底做了些什麽,居然能在幾個月的時間內當上和聯勝的龍頭!
“丟!和聯勝的龍頭沒有含金量的。
有錢就能做,做兩年就換莊!”
為了掩飾尷尬,山雞也隻得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給自己找補。
陳浩南也跟著訕笑一聲,拍拍山雞的肩膀。
“山雞,再有不到三天,我和大飛就要去濠江幫賭廳睇場。
蔣先生前段時間發咗話,誰在那邊把事情做的漂亮,到時候誰就回來做銅鑼灣的摣fit人。
銅鑼灣這塊地盤我幫B哥打理了這麽久,實在是不想便宜了別人,做兄弟在心中,你務必要幫我一次!”
“來的時候我都說了,這次一定撐你到底嘍!
隻是不知道大飛這撲街是怎麽想的,銅鑼灣和他一根毛的關係都沒有,他點解好意思厚著臉皮和你來爭!”
陳浩南搖了搖頭。
“他就算不爭,也會來惡心我一番。
前年我斬死了他的結拜兄弟小唐,至今他都耿耿於懷。
隻是他不知道,他那個細佬是差佬插在他身邊的針,整個柴灣都知道,就他傻乎乎的被蒙在鼓裏。
蔣先生顧他麵子,怕他手底下的人笑話他這個做大佬的是傻仔來的,才讓我去不聲不響斬死這個內鬼,不想他還記恨上我了!”
“丟!”
山雞擺了擺手:“這種傻佬,混一世都混不明白。
讓他做銅鑼灣的摣fit人,早晚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對了浩南,我還有點正事要和你聊。”
“乜事?”
“我現在在三聯幫幫雷公做事嘛,雷公知道蔣先生在濠江搞定了一家賭場,又知道我這次要回港島幫你,於是囑我過來帶番話。
他也有興趣入股濠江的賭廳生意,想問問你,能不能替他引薦一下,到時候和蔣先生在濠江見個麵,談一談合作的事情。”
陳浩南有些為難的搖了搖頭。
“我哋在蔣先生麵前沒有什麽話語權的,不過多個朋友多條路,我倒是可以和蔣先生打聲招呼。
至於蔣先生願不願意和雷公合作,我就說了不算了。”
山雞點頭:“行,總之你幫我把話帶到就行了。
如果蔣先生願意和三聯幫合作,保不齊到時候我還能帶人去濠江和你一起打點那邊的生意。
我哋慈雲山幾兄弟,什麽時候都要聚在一起嘛。”
陳浩南發自內心的笑了一聲,抱住山雞的肩膀,旋即朝著一旁的包達二喊道。
“苞皮,還傻坐著幹什麽?
去給雞爺叫幾條女過來,一會坐這裏幹喝啊!”
晚八點半,西九龍的一處A貨工廠裏邊,吉米仔的辦公室。
何耀宗帶人來到這邊,揮手製止了守在門口,準備向他打招呼的馬仔。
而後讓陳洛軍等人留在外邊,自己朝著吉米仔的辦公室走去。
“你好,你好!”
“我叫李家源,木子李。
介個係我的名片……”
辦公室內,吉米仔正拿著一個筆記本,對照上麵的字眼,用國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念讀。
不得不說,他的國語水平真是爛到爆。
“吉米!”
何耀宗忍住笑意,推開了房門。
見到何耀宗進來,吉米仔趕緊把手中的筆記本放下,有些尷尬地朝著何耀宗笑了笑。
“龍頭,大晚上找我神莫事情哦?”
他剛才國語念的順口,一時間忘了改換口音,與何耀宗交談的第一句,也不由自主用國語講了出來。
二人相視,當即哈哈大笑。
“吉米,你的國語水平真是越來越好了!”
“不好不行的,郭生已經答應我,出資讚助我去大陸那邊發展發展。
到時候和大陸那邊的阿公打交道,我總不能帶個翻譯在身邊吧?”
吉米仔說著邀請何耀宗在辦公室裏的沙發上落座,旋即又趕緊去給他泡茶。
何耀宗揮手攔住了他。
“不用了,我過來陪你聊兩句就走。”
吉米仔坐了回來。
“聊點什麽?”
“準備在大陸那邊做點什麽生意?”
“物流嘍,這幾年鵬城那邊的發展勢頭愈來愈猛,如果能在那邊拿塊地,建個物流園,一定有賺頭!”
何耀宗繼續問道:“物流園?養幾百號員工,裝卸貨運全部搞定的那種?”
“不是,拿著郭生的錢過去試水,我仲不敢搞大。
隻是先建個物流倉庫,租給別人做貨倉用先。
後續勢頭好,再考慮擴大規模。”
“那我建議你就先不要搞了,不多造幾個飯碗,你早晚被人灰溜溜的趕回來!”
“不是吧,鵬城那邊現在到處都在招商,沒道理被人趕回來的。”
眼見吉米仔執迷不悟,何耀宗也懶得再和他解釋下去了。
“行,你要是鍾意,可以先投筆錢過去試試水先。
不過今晚我來找你呢,也是想和你談筆生意。”
吉米仔當即來了興趣。
這段時間,何耀宗把和聯勝各區堂口都關照了個遍,唯獨沒有關照他這邊來。
雖然說何耀宗是為了收買各區堂口的人心,但總歸自家人沒得到好處,吉米仔心中也不是個滋味。
“龍頭,你又要搵什麽生意給我做?”
“前段時間,我和洪興那邊談妥了一筆濠江的賭廳生意。
但是我覺得,洪興那邊想的太過理想,濠江的疊碼權他們一定沒有這麽容易拿到手的。
所以到時候我去濠江,首先要養起一批得力的疊碼仔!
想來想去,你去幫我打理社團的疊碼權,應該是再合適不過了。”
吉米仔聞言,一張臉當即苦澀下來。
“你也知我現在一門心思在撈正行,如果大陸那邊有搞頭,A貨生意我都不鍾意再做了。
替你去打理社團的疊碼權,我怕那些老板不鍾意支持我……”
“癡咗線,濠江的賭場不是正規生意,什麽才是正規生意?
有授權的,正的不能再正!”
“可是……丟,我也沒接觸過疊碼生意啊。”
“你當初出來開雞竇,賣翻版VCD的時候,有沒有接觸過這一行啊?
你做A貨皮包,皮鞋這些東西的時候,之前有沒有接觸過啊?
沒接觸過就去學,去打理疊碼生意還有一行好處,每天都陪那些大亨打交道,多認識幾個有錢人,以後你做起自己的生意來,也是如魚得水嘛!”
之前的話都沒有打動吉米仔。
最後這句話,直接叫吉米仔眼前一亮。
“有道理!明天我就去荃灣那邊的字花檔找幾個疊碼仔,好好向請教一下個中門道!”
“請教個屌!跟著大D養的那群在濠江混不上一口飯食的撲街仔學,你當是去做字花檔幾十蚊的小生意?”
“生意都是從小做到大的嘛。”
吉米仔是有資格講這句話的,他從幾蚊利的翻版光碟做起,一路做到深水埗無人不識的地步,也算是頗有一番心得。
不過何耀宗卻不喜聽他講經。
“濠江那邊,我已經安排人過去探過底了。
水房和號碼幫養了不少的疊碼仔,這兩家社團最近又在打得火熱,不少疊碼仔在兩家社團中間反複橫跳,到時候我會拉攏一批過來。”
不同於社團的打仔,一個合格的疊碼仔,在濠江地界都被視作是生根的搖錢樹。
更有甚者手裏搵著不少豪客資源,就有資格去和那些字頭談條件。
濠江的社團打翻天不談,卻是非常默契,誰都不會去為難一個能為他們帶來暴利的疊碼仔。
故而有些夠資曆的疊碼仔,在兩大社團之間東食西宿,也是見怪不怪的事情。
又同吉米仔在這邊多聊了幾句,約莫二十分鍾後,該交代的交代妥當,何耀宗起身離開了這邊。
來到樓下,坐進車內,一路往九龍城寨那邊駛去。
自從幫王建軍等人搞定了身份問題之後,他就在城寨那邊開了家武館,算作他們短期的立身之所。
這些人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跟自己開工了。
濠江那邊,未來必定還有硬仗要打,是時候把這群猛人拉出來,活動一下拳腳了。
不過何耀宗是有分寸的。
要想在濠江立足,比不得在港島地界大開大合,須得講究一個細水長流。
豢養一批屬於自己的疊碼仔,便是他涉足濠江的第一個打算。
以後生意怎麽做,濠江那邊會有什麽反應,這些都是後話。
沒有疊碼仔負責引客,賭場的生意用不了一個月就得黃了。
隻有把生意做起來,他才有資格在濠江和人一較長短!
……
廟街,金巴喇夜總會。
烏蠅走進舞池大廳,吐掉嘴裏的香口膠,隨後順手從一個卡座的果盤裏拿起條蕉。
食埋條蕉,便看到阿華叼著煙,從舞池後邊朝自己走來。
“喂華哥!”
將蕉皮丟在地上,烏蠅一邊咀嚼,一邊朝著阿華揮手。
阿華不禁皺眉,走過來拾起地上那隻蕉皮,朝著烏蠅晃了晃。
“烏黢黢,有客人踩到摔倒,醫藥費你陪?”
“我陪!”
烏蠅笑著奪過阿華手中的蕉皮,丟進了一旁卡座上的一個空酒杯裏。
隨後拉著阿華在這處閑置的卡座上坐低。
“華哥,今番下午,我聽人講耀哥和你講妥,後天帶你去濠江那邊開工,是不是真的?”
阿華夾著煙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我挑,點解不帶我去?!”
“為什麽要帶你去?這次去是做事的,不是去玩嘢!
濠江地界的社團個個凶得很,你這麽囂張,我怕你第一天去就挨黑槍!”
這是阿華的心裏話,他知道烏蠅這人生平最受不得氣。
自從入了和聯勝的海底冊,又被越捧越紅。
難保到了濠江地界,還是那副鼻孔朝天的姿態,到時候替社團惹到什麽不該惹的麻煩,自己都不知道怎麽跟何耀宗交代。
烏蠅隻當阿華是睇不起他。
“丟!我知道耀哥囑你做事,我沒有多嘴的資格。
隻是盼你在耀哥麵前講幾句好話,到時候也帶我去濠江見見世麵,權當放我兩天假,過去玩兩天不行嗎?”
阿華瞪了烏蠅一眼,直接一巴掌拍落在烏蠅頭上。
“那就都放假了,整條街都收工,一齊去濠江玩嘢?
傻乎乎的,都走了陀地誰來照看?!”
被阿華打痛,烏蠅也隻得捂著腦袋,有些委屈地看了阿華一眼。
“不去就不去嘍,我現在怎麽也算個大佬,幾百兄弟跟我開工食飯的。
以後在外邊動手,可不可以留點麵子,不要打頭啊?”
正當烏蠅插科打諢之際,阿華冷不丁瞥見一群人浩浩蕩蕩朝著這邊走來。
為首的那個帶著三分醉意,大晚上在舞廳裏,仲架著一副墨鏡,兩手插兜,臉上表情絲毫不輸烏蠅昔日那副姿態,正朝著這邊走來。
阿華推了推烏蠅,臉色不由得凝重。
“喂,好像有人來搞事了!”
帶人來到金巴喇這邊的正是山雞。
他自從得知何耀宗已經是和聯勝的龍頭之後,心中暫時打消了去搵他麻煩的念頭。
但阿華昔日打得他好慘,這筆賬,他也是一刻沒忘。
走到這邊桌前,山雞沒有意外止住了腳步。
順勢拿起隔壁桌的一個酒瓶,舉過頭頂,隨後鬆手。
啪嚓——
酒瓶摔碎在地,山雞擦了擦手,立在阿華跟前。
“不好意思,沒有拿穩,這支酒我賠。”
挑釁之意,當即溢於言表。
烏蠅也認出了麵前的來人,當即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屌你老母的,還嫌上次打得你不夠?”
“你們打開門做生意,就是這樣和客人講話的嗎?”
山雞說著朝著身後的幾個馬仔甩了甩頭,幾個馬仔當即會意。
三三兩兩走到隔壁桌前,將一群客人桌上的酒水全部掃落在地。
同時山雞舒展喉嚨,朝著舞廳的一群人喊道。
“今晚金巴喇所有的酒水,都由雞爺我請了!
叫他們上點夠檔次的,潲水一樣,你哋飲咗不嫌惡心?”
烏蠅正待發作,卻被阿華一把拽住胳膊。
瞥了山雞一眼,阿華旋即向身後招手,示意跟班的馬仔遞來手提電話。
沒有任何遲疑,他當即撥通了何耀宗的號碼。
電話接通之後,打聲招呼,阿華便直接問道。
“耀哥,當初銅鑼灣的那隻瘟雞,好像從台島回來了。
他現在好像想在我哋場子搞事,要不要賞他一酒瓶?”
“什麽叫好像想在場子裏搞事?”
阿華笑了笑:“他剛才在大喊大叫,說是今晚金巴喇所有的酒水由他來埋單。
穿的人模狗樣,身後跟了十幾個馬仔,好像確實是發跡了。”
“你管他發不發跡,搞不搞事的!
睇他不順眼,直接收皮不就行了?這點事情還要特地打電話來問我?!”
何耀宗暴躁的聲音,當即從聽筒裏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