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帶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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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間,霧氣濕冷,幽暗不見天光。
趙懷安踩著皮靴將山道上的腐葉碾碎,順帶起一腳的紅泥,走到了一棵參天巨木麵前。
單木成林。
趙懷安從下抬頭仰望這棵樹,巨大的樹冠仿佛一個車蓋,將周遭籠罩得一團黑。
這麽大一棵樹,也不知道得長多少年。
隻是此時趙懷安,一點沒有探究好奇的意思,反而滿臉的沮喪。
因為這是趙懷安第三次走到這裏,看到這棵“熟悉”的參天大樹。
是的,趙懷安他迷路了。
之前,他就來到了這裏,可在林子裏繞了一圈後,他發現又回到了原處。
趙懷安不信邪,換了個方向繼續走,再然後他就又到了這裏。
直到趙懷安把三個方向走完,依舊沒能走出這片密林,他這才死心。
真邪門了。
披著甲,背著行囊走了這麽多的路,饒是趙懷安體質變態,這會也氣喘籲籲。
他走到巨木前,選了一條突出地麵的樹根坐了下來,開始思考下一步該怎麽辦。
尋著太陽的方向走?
可趙懷安抬了抬頭,氣餒了,這密林遮光蔽日的,哪看得到太陽?
按照樹林生長的方向?
以前趙懷安也學過一點野外求生知識,聽說優秀的野外生存者可以從樹木生長的情況來辨別方向。
比如樹木哪一側生長的更茂盛,那一側可能就是南方。
但此時的趙懷安隻想問問,哪家好人能在原始老林中看出哪邊樹木更茂盛?
剛剛他就賭了一下,選了一處看著茂盛的地方走了,可最後不還是又回到這裏?
現在,趙懷安隻能另想辦法了。
不過除了迷路這樣的“小麻煩”,趙懷安卻有更大的發現。
那就是他的這具身體堪稱體能魔鬼。
他之前披著全套鐵甲,上下加在一起少說有六十斤,再背著裝備和行囊,八九十斤是少不了的。
而趙懷安呢?背負這麽重的負擔,卻可以在森林裏走這麽久,直到現在才感覺到累。
這是什麽?這是天生做牛馬的好材料啊。
這樣的體能再加上趙懷安學過的一些器械技擊,才有安全感嘛。
……
坐在粗壯的樹根上,趙懷安順手就從腰間解下黃皮葫蘆。
這是唐軍武士的標配了,專門用來裝水的。
趙懷安稍微晃了晃葫蘆,卻聽不到聲音,馬上心裏一沉。
他還不死心,又把塞子打開,舉著葫蘆張著嘴就要喝水。
可嘴巴張的老大,葫蘆裏滴下的卻隻有可憐的三兩滴。
趙懷安恨不得給自己來上一嘴巴,自己怎麽就不知不覺把水給喝光了呢?
其實林子裏也不是沒水潭,就剛剛他走的一路,就看到幾處小水潭。
但這些水,趙懷安可不敢喝一點。
在這密林中拉了肚子,得了痢疾,那是真要丟命的。
歎了一口氣,趙懷安心裏涼涼的。
現在他隻有最後一個選擇了,那就是冒險去附近的河流取水。
這還有另外一個好處,那就是河流旁邊總有河穀,這些蜿蜒的河穀是天然的通道。
隻要沿著河穀地往上走,不愁遇不到聚落地。
但偏偏有一點,那就是太危險了,走河穀地太容易撞見敵軍了。
本來他走森林就是為了繞開那些敵軍,但現在這個情況,看來也隻能冒險走河穀道了。
將葫蘆裏的最後兩滴水抿完,趙懷安抄起陌刀,扛著行囊轉道向右。
……
水聲越來越響,趙懷安加快了腳步。
陌刀掃過林邊的古藤,掃下一陣敗葉,等趙懷安走出林子時,正看到眼前一幕:
隻見陡峭的懸壁上,一道白練懸空而下,激昂起的瀑布濺起無數水氣直撲趙懷安的臉龐。
本來就走得滿頭大汗,這會被水汽一激,趙懷安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看著大瀑布,趙懷安暗道:
“怪不得老遠就聽到水聲呢,沒想到這還有個大瀑布,這可比我以前去廬山看的那個瀑布大多了。”
帶著一點對前世的小怨念,趙懷安抹了把臉,指縫間滲出的不知是水汽還是汗水,濕漉漉的。
看著這麽一大片河流,趙懷安感覺更渴了,但他沒有直接下去灌水,而是躡手躡腳地爬上了高處。
那裏有一塊巨石,正好可以擋著趙懷安的身形,他趴在石頭上,來回眺望著,確定附近沒有人後,才放心退了下來。
越是這個時候,腦子裏的弦就越要繃緊。
趙懷安七拐八拐的下到河邊,將葫蘆取下,背對著河,將葫蘆按在水裏。
他繼續東張西望,確定真的沒有危險後,才取下兜鍪,隨手將陌刀、角弓、行囊放在左手邊,這才轉過身去。
趙懷安捧著沁涼的河水,不斷揉搓著臉。
從死人堆裏爬出來,趙懷安臉上的血漬都結殼了,直到這個時候才好好洗了一把臉。
看著水中倒影著的臉,趙懷安咧嘴一笑。
不錯,好一個周正的少年郎。
正當趙懷安小樂的時候,忽然從上遊傳來一陣嗬罵聲。
“個哈慫,不要臉,看著額老實,好欺負哈,三個追額一個。”
在罵罵咧咧中,一個包著頭巾,穿著粗麻青袍衫的男的從前麵的河穀道跑了下來。
趙懷安在聽到動靜的第一時間就伏在了地上,他沒抓旁邊的陌刀,而是將係在右腰上的橫刀抽出了半截。
趙懷安冷靜觀察著前方,聽著那熟悉的關中方言,心裏有了計較。
但看著看著,心裏又不免一陣古怪。
沒錯,那關中漢子的確是被追殺,在他衝出來沒多久,就有三個穿著皮甲的武士追了上來。
這些人操著趙懷安聽不懂的話,但隻是看這些人的神情就知道是在罵人。
到這裏都對著呢。
可等那關中漢子一個勁地往趙懷安這邊跑時,趙懷安看清了那漢子手裏的東西。
那是個啥?一個嗩呐?
可不等趙懷安繼續觀察,就見那抓著嗩呐逃命的關中漢子衝著他這邊大喊:
“鄉黨,拉額一把,後麵是南詔蠻子,哈慫毒得很,不會放過額們的。”
趙懷安被這句話打得措手不及,還沒想明白自己是哪裏暴露了,就看見對麵追殺關中漢子的三個皮甲武士停了下來。
其中一個手指著趙懷安這邊,正和邊上的夥伴嘰嘰喳喳說什麽。
一邊是熟悉的關中話,一邊是完全聽不懂的鳥語,是敵是友豈不是一目了然?
於是,趙懷安再不隱藏,抓起放在一邊的角弓,一箭射向對麵。
從起身到拉弓,趙懷安整套動作行雲流水,角弓作為唐軍製式硬弓,威力巨大,拉滿能射二百步。
而那三個南詔武士距這也就百步,活活就是靶子。
也確實如此,那三個南詔武士在看到趙懷安起身拉弓時,皆呆住了。
但下一刻,箭矢並沒有射中任何一個,反而穩穩地落在了旁邊的河流裏,消失不見。
呆了一會,三人哈哈大笑,然後直奔趙懷安。
殺了這個樣子貨。
……
趙懷安也被自己的這一箭弄尷尬了,明明射得人,怎麽偏了那麽遠?
看著手舉短刀、鬱刃、鐸鞘的南詔武士衝了過來,趙懷安並沒有害怕,而是將橫刀抽出。
這個時候,他還好整以暇地對旁邊喊了句:
“老兄,岸邊有一把陌刀,你持著為我壓陣。”
可哪有什麽人回應趙懷安啊。
隻見那個關中漢子,頭也不回就往後麵跑,一點沒有要和趙懷安並肩作戰的意思。
趙懷安愣了一下,這就是民風淳樸的老秦人?這就是咱的大唐老祖宗?
想到自己才來一天,就嚐遍人情冷暖,趙懷安心裏就委屈。
但這會已經顧不得罵人了,那三個南詔武士已經衝了過來。
三人明顯是南詔軍的精兵,和趙懷安一樣,也是全副武裝,就是沒鐵甲。
三武士腳步迅捷,其中一個舉著矛劍衝正麵,兩個拿鬱刃、短刀的從兩翼,戰術非常清晰。
趙懷安深呼了口氣,後腳一彈,刀隨人走,接著一刀劈向了最前頭的南詔武士。
此人手持長兵,威脅最大。
那人沒想到趙懷安披著鐵甲速度還這麽快?下意識用矛劍去擋。
但下一刻,木製的矛柄齊矛而斷,接著銳利的橫刀就斬在了他的脖子上,飆出滾熱的鮮血。
斬斷一敵的脖子,趙懷安沒有停留,反而向著前頭狂跑。
兩側的南詔武士沒想到趙懷安會跑,扭頭就追。
可下一刻,前頭的趙懷安猛然一停,接著一個扭身,原先拖在右側的橫刀就這樣反劈了過來。
這一下子太快了,趙懷安右側的那個南詔武士完全沒有防備,被一刀劈在了顱骨上。
廝殺還未四個呼吸,三名南詔武士就死了兩個。
而這一切都落在了後麵的關中漢子眼裏,此人當即就有了決斷。
……
正殺著人,趙懷安就聽到這樣一句話:
“鄉黨,別慌,額來了。”
接著,他就看到那關中漢子又跑回來了,這下子他是真的被氣笑了。
將最後一個南詔武士斬首,趙懷安毫不猶豫,一刀劈向了那個“淳樸”的關中人。
但下一刻,那漢子一個滑跪,抱著趙懷安的大腿哭道:
“鄉黨,額找的你好苦啊!”
趙懷安愣住了,看著真情流露的關中漢子,竇疑:
“這人認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