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入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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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懷安在思考,鮮於嶽為何要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還拔了刀。
    在他看來,阿奇墨沒有動機出賣他們。道理很簡單,這人就在自己身邊,他要是敢賣自己,他能活?
    這個道理,鮮於嶽不會不清楚,卻依舊要誣殺老墨。
    原因何在?
    但現在,他隻能將這個疑惑壓在心底,主動走到阿奇墨的麵前,扶起他:
    “老墨,我信你。”
    阿奇墨哭了,囁嚅著要再次解釋,但被趙懷安給製止了。
    趙懷安轉過身,冷冷地看向鮮於嶽,質問道:
    “老嶽,你知道老墨是不會賣我們的,你要是想殺老墨何必找這樣的托辭?你直接殺好了,但我告訴你,老墨,我保定了。不信,你問問我的刀。”
    說完,趙懷安將腰間的橫刀衝向了鮮於嶽三人,再不說話。
    鮮於嶽的臉上明顯有了怒氣,但囿於趙懷安,他還是耐心解釋:
    “趙君,這一路上我看這夷人幾次於林中留有痕跡,形跡可疑,實難信任。現在又將我們引到這裏,要用言語誆騙我等入營,一旦信之,你我必死。”
    鮮於嶽說完,邊上的任通也煩躁地對趙懷安道:
    “恩公,管那麽多作甚,這等夷人殺了便行。彼輩豬狗,多年來於我大唐、南詔與吐蕃三方之間,反複無常、首鼠兩端,他嘴裏說的話,我一字不信。”
    宋遠也溫言勸趙懷安:
    “恩公,夷人的確不可信啊!再且後麵的路我們曉得,也無需用到此人,何必冒險。”
    甚至,趙六也靠了過來,小聲哼道:
    “他們說的沒錯,那幫山裏的瓜慫,之前就給南詔人帶過路,都是一夥滴。趙大,要不還是殺了吧。”
    這下子趙懷安算明白怎麽回事了。
    這些夷人所在的邛淶山區是南詔、大唐、吐蕃的緩衝帶,諸多夷人部落常遊走在三方之間,今個幫南詔,明個幫吐蕃,手上肯定有唐人的血債。
    鮮於嶽他們三個肯定早就想殺光這些個雜夷了,隻是應該不知道山路,才一直隱忍著。
    現在終於到了銅山關,而他們曉得後麵的路,所以就想在這卸磨殺驢了。
    但趙懷安豈能讓他們殺了老墨。
    老墨被殺,那些夷人肯定要跑,甚至自己剛收的三個門徒也要離心,那自己剛搞的小團體不就散了?
    等等?這鮮於嶽是不是就是要翦除自己的羽翼,讓自己沒個勢力?自己這一路和他聊那麽多,肯定是讓他給惦記上了。
    片刻間,趙懷安想起了那段話:
    “請客、斬首,收下當狗。”
    這孫子,我要拿你當兄弟,你竟然把我當狗?這幾個老祖宗,人心太惡了。
    電光火石之間,趙懷安忽然想到了辦法。
    他對鮮於嶽道:
    “老嶽,要回邛州,是不是必須過這銅山關。”
    鮮於嶽歎了一口氣,點頭:
    “不錯,去邛州,必須要穿這銅山關,然後沿河向東。我知道你意思,但你真的要信這些人?”
    趙懷安拍著胸脯,正色:
    “我信,如這些夷人真賣我,我手殺之。但現在,不要因為猜忌,就自相殘殺,後麵要走的路還很遠。”
    說完,趙懷安扭頭對阿奇墨:
    “老墨,你都聽到了。我信你,但你也需要讓他們信,所以你要給大夥立下投名狀。”
    阿奇墨沒聽過投名狀這個詞,但猜到了意思,堅定回趙懷安:
    “恩主,你放心,老墨什麽都願意幹。”
    趙懷安點了點頭,他先扭頭看向退到一邊的孫泰、趙虎二人,嗬斥道:
    “我這人最恨別人不誠心。你們要是有多餘想法,我不攔你們,趕緊走。但要是還想追隨我,就別讓我見到下次。”
    孫泰、趙虎兩個人慌了,慌忙跪地,其中孫泰大著膽子,解釋:
    “趙師,我二人不敢有二心,剛才隻是……”
    趙懷安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隻說了一句:
    “我不聽這些,我隻告訴你們,有下一次你們就給我滾!現在就給我起身,到我後麵。”
    兩人一抖,磕了頭後,連忙到了趙懷安身後。
    穩定了兩個三心二意的門徒,趙懷安對阿奇墨道:
    “老墨,你先和楊茂還有那些夷人們解釋,知道該怎麽說吧。”
    阿奇墨連連點頭,然後將楊茂拉起,又和剩下的夷人們說著話。
    雖然不知道阿奇墨如何勸說的,反正效果很顯著,其中幾個夷人甚至還對鮮於嶽不好意思的笑了。
    眾人紛紛收兵,氛圍好似回到了之前。
    趙懷安也不動聲色,對鮮於嶽道:
    “老嶽,現在必須眾誌成城,要想通過銅山關,靠我們幾個人是不夠的,我們需要這些夷人。這樣,你不是不放心老墨嘛,一會我帶著他先去前麵營地看看。你和眾人一起留在這裏,等我消息。”
    鮮於嶽思考了一會,同意不針對那些夷人,但卻不同意趙懷安去犯險,如果真要去探查,他可以去。
    這番話讓趙懷安心中的芥蒂去掉了不少。這老嶽還是念恩情的,願意代自己犯險,就是不知道為何這麽恨夷人。
    不是說大唐都很包容的嗎?
    趙懷安心裏舒服不少,但還是搖頭拒絕了:
    “這裏麵熟悉兩邊話的隻有老墨,老墨哪敢和你一起去營地,這事就隻有我能做。”
    趙懷安說的太在理,鮮於嶽無言以對,隻能同意,不過他在言語中暗示,一旦趙懷安真的回不來,他必然是要殺了這些夷人的。
    對於這個暗示,趙懷安完全無所謂,畢竟他都死了,還管得了這些?
    安撫完鮮於嶽他們,趙懷安又對趙六吩咐:
    “老六,機靈點。以後重建咱們黎州軍,不還得有人?這些就是咱們以後的家當,給咱護著點。”
    說著,趙懷安又給趙六畫了個餅:
    “老六,跟著我,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對此,趙六猛猛點頭,顯然很吃這一套。
    然後趙懷安又把孫泰、趙虎喊到一邊:
    “我很看好你們,能從西域活到這,說明你們是有份氣運在的,現在就差了點實力,所以收收心,就在我身邊好好學。等我回來,就教你們義社絕學,好好幹,不要讓我失望。”
    這番話是又拉又打,孫泰、趙虎被哄得連連點頭,他們向趙懷安保證會聽六哥的話。
    六哥?
    趙懷安愣了一下,然後看向了趙六,暗罵:
    “這個老六,挖我牆角倒是快,回來收拾你!”
    搞定隊伍中的夷漢矛盾,趙懷安就帶了把橫刀,連甲胄也不穿,就和阿奇墨走向了前方的銅山關營地。
    ……
    走在阿奇墨後頭,趙懷安心裏也有點顫。
    他也不太確定這老夷會不會賣自己,但他沒得選,這世道手裏要是沒自己的力量,那就真的隻能給鮮於嶽這樣的世家當狗了。
    此刻,趙懷安是真的有點累,收小弟怎麽就這麽難?
    那鮮於嶽三個也就算了,明顯已經是一個團隊了,但連自己收的三個門徒,也都是各有心思。
    也叫趙六勉強跟自己一路,剛剛衝突的時候是站在自己身後。
    不過累歸累,趙懷安卻並不氣餒,他對自己有信心。
    無論是和他們,還是和這個世界,他趙懷安都會建立起羈絆的。
    ……
    二人很快就來到了營地的外圍,這裏的確如老墨說的那樣,是一個集市,有不少攤位都擺放著一些山貨。
    這個時候,阿奇墨低頭對趙懷安小聲道:
    “恩主,我看到了熟人,我去問問這的情況。”
    趙懷安點頭,回道:
    “好,我和你一起去。”
    阿奇墨帶著趙懷安來到了一處攤位,這裏有個老漢在賣柴,看到阿奇墨走來,還熱情地打招呼。
    隨後阿奇墨就和這人聊了起來,而這個時候,趙懷安小心打量營地。
    營地的防禦很薄弱,紮的木柵也很淺,能看出是臨時紮的。然後沒有崗哨,沒有巡邏,連這個集市也沒有人在看守,看來這支兵並不是常駐這裏的。
    在趙懷安打量的時候,那邊阿奇墨已經問清情況了。
    他和那人寒暄完,拉著趙懷安到了一處人少的地,小聲解釋:
    “恩主,問到了,這裏的兵是一群吐蕃兵,說是最近才來的,但不知道原因,隻是控製住了這裏的關口。”
    趙懷安問了一個要緊的:
    “知道營地裏有多少吐蕃兵嗎?”
    阿奇墨回道:
    “那人不知道這些,不過和我說,之前營地裏已經有一波人走了,就在昨天。”
    趙懷安眉頭緊皺,正要和阿奇墨說下麵的話,忽然看到前麵有人聚在了一起,聲音還越來越大。
    看到這裏,趙懷安也拉著老墨擠了進去。
    ……
    趙懷安和老墨剛擠進來,就看到三個執刀武士毆打著一個老叟。
    這三人看著像是夷人,頭發梳著小辮子盤在頭上。別看凶橫,但人估計不富裕,渾身上下除了一把刀,就是一身洗的發白的衣服一雙草鞋。
    而被揍的老叟,頭發束在一起用黑布包著,像是個唐人。
    三個落魄夷人武士後麵還有一群幫閑,他們一邊笑,一邊搬老叟腳邊的竹筐,裏麵是滿滿的山貨和稻米,還有幾塊臘兔肉。
    那老叟向三個武士哀求著,但手卻抓著竹筐死不鬆手。
    這把其中的矮個武士惹惱了,草鞋重重的踩在了老叟的手掌上,一邊碾,一邊用土話大罵老叟。
    忽然,一句話從後麵傳來,卻是趙懷安指著那人,對身邊的老墨問道:
    “老墨,他在噴什麽糞?”
    聲音很大,所有人都看向了趙懷安,包括那三個夷人武士。
    而趙懷安同樣地盯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