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行有行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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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呐,我知道了……那秀娟你忙吧,我再去別家看看。”
    被拒絕的宋雅琴眼神忽然就黯淡了下來,臉上滿是尷尬,窘迫的笑了笑,扭頭就要走。
    “別去借了,我再給你拿兩個土豆吧,就這一次了啊。”
    “誰家也不是欠你們的,哪有那麽好借啊……”
    胡小娟撇了撇嘴說了一句便轉身走了回去。
    剛一進屋,躺在床上的男人就迫不及待的拉著她的手。
    “誰啊,是不是隔壁的雅琴妹子又來借糧食了!”
    “你給人家多拿點,好歹你們兩個也是姐妹來著,一起嫁到咱們村,她也挺可憐的……”
    “關鍵是孩子是無辜的,也要跟著遭罪,咱們能幫就幫幫吧。”
    趴在炕上被窩裏的王建國咧著嘴笑著說道。
    一看麵相就是很踏實能幹那種的忠厚老實人。
    為人也和善,在護林站人緣也很好。
    隻是他剛說完這句話,就被媳婦白了一眼。
    “憑什麽幫她,該她的還是欠她的,自己家男人沒有出息,那怪得了誰?”
    “咱們家的糧食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全村都在貓冬,除非這點過冬的糧有那麽容易嗎!”
    “我說王建國,你是不是看上人家長得俊,就想用點吃的去討好人家,好趁著機會鑽人家被窩啊。”胡秀娟咬著牙一把揪住了王建國的耳朵,看起來很是潑辣的模樣。
    “哎呀呀呀,快鬆開,疼死我了!”
    “你在這白話啥呢,把我想成啥人了,你可別扯這亂七八糟的,要是傳出去我王建國還要不要臉了。”
    王建國一把推開媳婦的手,呲牙咧嘴的又鑽回了被窩,幹脆不管這事兒了。
    本來就心想著媳婦的好姐妹,淪落到這個下場,能幫也就幫一點。
    “把你那點小花花心思給我收起來,別曬臉嗷王建國!”
    “仗著自己有把子力氣,就跟村裏的女人眉來眼去,要是讓我知道你跟誰家的娘們搞破鞋,信不信我把你下麵給你閹了!”
    胡小娟看到丈夫服軟,那更加得意了,這才從自家的地窖裏麵摸出了兩個土豆,慢悠悠的朝著外麵走去。
    要知道,這東北農村的冬天一到晚上氣候就又是一個分界點,白天的零下20度,至少還能夠看到太陽,見到點熱光……
    可這一到了晚上,零下三十七八度的冰寒能把人活活凍死!
    就為了借兩個土豆,宋雅琴凍得渾身發抖,滿臉通紅,那風刮在臉上就好像刀子一樣生疼!
    但是聽到屋子裏麵傳來的對話,宋雅琴隻感覺打心底湧上一股恥辱,默不作聲的就回到了家裏。
    所以等胡秀娟拿著土豆晃晃悠悠走出來的時候,卻發現大門口早就已經沒影了。
    “嗬嗬,不要拉倒,省下了呢,要是真有那個骨氣都別開口啊,前幾次借的還沒還呢……”
    胡秀娟翻了翻白眼叨咕了一句,就直接把大木門給插死了,看了一眼隔壁的院子一片昏暗,就又回到了家裏鎖死了房門。
    而宋雅琴根本沒有回家,在家門口轉悠了半圈,就又跑到了村東頭老根叔家的柴禾垛,上下翻找!
    因為上麵都覆蓋著雪,就隻能用手把雪掃下去,凍得宋雅琴幾根手指就好像僵硬了一樣通紅。
    她知道老根家種的是玉米,這裏麵都是苞米柑子,全都是用來冬天燒火取暖用的。
    眼下四處借不到糧食,又不能讓女兒挨著餓,宋雅琴幾乎是想盡了一切辦法!
    即便自己的肚子也傳來咕咕叫聲,餓的前胸貼後背,卻還在努力的在柴火垛裏翻找一切能夠吃的東西。
    總算是在柴火垛裏那些苞米杆子的節骨上找出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這玩意兒在東北叫呼泯(烏米)!
    它是由一種名為玉米黑粉菌的真菌引起的。
    這種真菌感染玉米後,在玉米棒上形成黑色或灰白色的瘤狀物,外觀看起來像是“黑色毒瘤”!
    但實際上它可以作為一種食物和藥材使用。
    捧起了一團呼泯,宋雅琴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僵硬的笑容,看著看著就哭了。
    就是在這時,老根叔家傳來的動靜,嚇得宋雅琴掉頭就跑,直奔家中而去。
    回到了家裏,先是點著柴禾,把屋子裏燒的熱一些,然後又把從柴和垛裏麵找到的呼泯拿出來一些,放到了水裏麵煮。
    很快水就變成黑色!
    又把剩下的放到了一個破爛的紅公雞碗裏,這才把一碗幹的和稀的全都送到了屋子裏,擺放到了桌子上。
    乖巧的妞妞,看到熱氣騰騰的,還以為媽媽端上來大碴粥,畢竟之前在姥姥家,一直都在喝大碴粥這種粗糧。
    可是當看到媽媽送上來兩碗黑乎乎的東西時,妞妞撅著小嘴兒問道:“媽媽,這是什麽呀!”
    宋雅琴臉上劃過一抹無奈,歎了口氣說道:“妞妞,天兒都抹黑了,媽媽沒有找到吃的,你先湊合湊合把這玩意吃了,很好吃的,不信你看。”
    宋雅琴說到這的時候就端起了碗,喝起裏麵黑乎乎的烏泯!
    這東西本來就是粉狀的,煮了之後也不凝固,合起來就像是和草木灰一樣。
    什麽味道都沒有……
    但是嘴和牙齒裏麵都變成了黑色。
    妞妞看到之後也揉了揉挨餓的小肚子,也捧起了另一個碗用手挖著裏麵的黑糊糊吃了起來。
    這一吃就滿嘴都是!
    看到女兒跟著自己受苦,宋雅琴遮著臉,淚水劈裏啪啦的往下掉。
    心裏別說有多疼了。
    可又有什麽辦法?
    娘倆湊合著解決了晚飯,就早早的鋪好了被子,躺在火炕上。
    好在炕還是熱的,總算是有了一絲溫暖,摟著女兒的宋雅琴把油門燈給熄滅了,卻始終都睡不著。
    這樣的日子,到底過到什麽時候才算完?
    她真的沒有太大的奢望,哪怕一天隻能吃一頓飽飯,讓女兒能夠待在家裏,就已經十分的心滿意足了。
    可就是這麽簡單的要求,丈夫陳樂也不會滿足她……
    越想越是絕望,而且還能聽到女兒即便睡著了,肚子還在傳來咕咕叫聲,就連自己也是餓的渾身無力,隻能抓緊腰帶,不敢脫衣服躺著睡覺。
    睡著了就好了,睡著了就什麽都不用想了……
    ……
    而此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已經到了晚上八點多鍾,放在農村早就已經早早的熄了燈睡覺了。
    但是陳樂卻從外麵剛走進村子裏,渾身都掛滿了冰晶,眼睫毛也變成了白色,就連狗皮帽子也都掛上了霜。
    這一路走回來,折騰了一個多小時,進了村之後就直奔著老王叔家裏走去。
    老王叔家早就熄了燈睡覺了,而陳樂卻一個翻身跳進了院子裏,並把抄網隨手放到了窗戶旁,用手輕輕的敲打了一下窗戶。
    “老王叔,睡了沒呢!”
    陳樂這麽輕聲一喊,裏麵就傳來了一陣動靜!
    “哪個雜宗草的啊,大半夜的不睡覺,上我們家來爬窗戶!”
    “缺不缺德!”屋子裏麵先是傳來了一陣咒罵,然後陳樂便看到裏麵的煤油燈亮了起來。
    “老王叔,是我啊,陳樂!!”
    “我趕上剛回來,就把抄網給你放到窗戶跟前了。”
    “你出來一下子唄,我給你帶點好東西。”
    陳樂咧著嘴笑著說道。
    雖然這一次沒有打到野雞,但好歹也算是有點收獲,借了人家的抄網,弄了幾條鯽魚瓜子,怎麽的也得放下一條。
    這也是打獵人的規矩,雖然他不是真正的獵戶,但是從小父親就把這些告誡過自己,有些規矩不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