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7章 敢情是邀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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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高躍民老臉一紅。
確實啊,自己對這個小弟的關心太少了。
他記起來,想當初還是自己閨女率先響應的號召,主動要求去北大荒插隊。
三弟放心不下小雅一個人去到那麽個荒涼的地方,連招呼都沒打就去街道辦報了名。
在過去的四年裏,其實是三弟一直在充當著父親的角色,護小雅周全。
從這點上來說,自己對弟弟是有虧欠的,是欠了弟弟好大情分的。
高躍民剛想張嘴跟弟弟道聲歉,張雪梅先開口了。
“高老二,你有點過分了啊。”她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直視著自家男人,憤憤然說道:“在家裏,你擺什麽大學老師的譜啊?再說老三做錯什麽了嗎?
要不是有老三護著,小雅還不知道要多遭多少罪!
你不念老三的好也就算了,弟弟剛回來,屁股都沒把椅子捂熱,就先被你劈頭蓋臉地罵一頓,你咋那麽大能耐啊?”
見自己一句話不僅刺激到了三弟,也成功點燃了老婆的怒火,高躍民如坐針氈,一句辯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高雅也補了一刀,她輕聲說道:“爸,這四年裏,要沒有小叔在我身邊,我真的連頓飽飯都吃不上的。小叔每月的口糧,有多半進了我的肚子。
為了讓我吃飽飯,小叔把能想的辦法都想了。
他自個兒卻經常餓得眼珠子發綠,但強忍著。
還有,咱京城去北大荒插隊的男知青都壞得很,欺負女知青是常有的事兒。
我一次也沒被欺負過,就因為剛到的時候,有個男青年跟我起膩,被我小叔拎著菜刀追了二裏地,追上後把他暴卒瓦了一頓。
打那以後,男知青們都知道我是個有靠山的,就沒人再敢跟我呲牙了。”
高遠聞言對小叔說道:“叔,謝謝您啊,保護姐姐,本是弟弟應該去做的事情,這些年,辛苦您了。”
高躍林夾口牛肉,咽下後笑著說:“一家人說什麽兩家話,讓外人聽見了笑話。再說了,我好歹是你倆的長輩,當叔的護著點侄女,不讓外人欺負她,那不是應當應分的嘛。”
高躍民這才端起酒杯,鄭重其事地對弟弟說道:“老三,哥對不住你,也沒站在你的角度上去考慮問題,二哥給你道個歉,對不起了。
這杯酒二哥敬你,二哥也不說那些感謝的話。
就像你說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出門在外,你護小雅周全是應該的。
來,咱倆幹了!”
高躍林端起酒杯,跟二哥重重碰了一下,嗓音低沉,說道:“幹!”
兄弟倆仰脖幹了一杯酒,頗有些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江湖味道。
張雪梅跟高雅頭碰頭低聲交流著。
高雅的雙眼猛地瞪大了,然後不可思議望著高遠,“真的假的?媽您說,我小弟是今年京城的高考狀元?”
張雪梅起身把報紙拿過來遞給她,眉開眼笑道:“這還能有假,丫頭你看,《人民X報》上都刊登了你弟這次的高考作文了呢。”
高雅接過來,從頭到尾認真讀了一遍,再抬頭,還是感覺到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欣喜,“小遠子,你牛氣啊,這可太讓姐意外了。
不過姐真為你高興。
我弟是高考狀元誒,作文還被報紙上刊登了,說出去多有麵兒!”
高躍林一伸手,急切地說道:“我看看我看看。”
高雅又把報紙遞給了他。
“寫得不錯啊,言之有物,立意也高瞻遠矚,站在考生的立場上描寫過去的一年中學習有多麽緊張,複習有多大難度……遠子,這寫的是你嗎?”小叔笑眯眯瞧著高遠。
高遠臉紅了,“那個啥,文學作品嘛,來源於生活但高於生活。”
一家人全笑了起來。
高躍民也擠兌他道:“我初看完這篇作文,跟你小叔是一個感覺,這好像不是我兒子過去一年的生活狀態啊。
我兒子在過去的一年裏,不是今兒去偷隻雞,明兒去摸條狗麽,啥時候刻苦學習過?
後來一想,大概我兒子比較善於觀察別人的生活吧。”
“所以說,這麽一想,你通順了?”老媽笑嗬嗬問道。
“嗯,通順了。”老爸點頭說道。
桌子底下但凡有條縫的話,高遠都得鑽進去。
他一瞧,雖然是紅磚地麵,但磚與磚之間的縫兒卻被水泥抹得那叫一個平整。
高雅端起水杯對高遠說道:“小弟,姐祝賀你在恢複高考的第一次考試中取得優異的成績。”
高遠今天沒喝酒,也把水杯端了起來,跟姐姐碰了碰,說道:“姐,弟弟也提前祝賀你被大學錄取,上了大學後,咱姐弟倆一起努力學習,等將來畢業了,走上了工作崗位,也好為早日實現四個現代化做出我們的一點貢獻。”
姐弟倆笑著喝了口水。
這儀式感有點強啊。
“謔,幾年沒見,遠子這境界可是提高了不少。”高躍林又跟高躍民碰了一杯,挑著眉說道。
“我兒子嘛,嗬嗬。”
張雪梅看高躍民一眼,也不知道他嗬嗬啥。
高遠想起一件事兒來,這會兒趁大家都在,就對老爸說道:“您明天去學院報到,別忘記跟領導們提一提咱家房子的事兒啊。我小叔和我姐都回來了,這一間半房子就不夠住了。”
高躍民笑著說:“不用你操心,就算你小叔和你姐沒回來,我也想著這件事兒呢,我今天已經跟院領導提過了,院領導答應會認真考慮的。”
認真考慮也得需要一個過程。
高遠決定再添把火,“爸,學院裏跟咱家這種情況差不多的教師有不少吧?”
高躍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嗯,大概有三十多人吧,你們也知道,前些年整風,老師們是重點照顧對象。
別說我們學院了,其他高校被打倒的老師們人數更多,教師住房也全被收回去了。
你怎麽想起來問這茬了?”
“現在不興搞串聯了,但也沒說不允許遭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教育工作者們一起去向領導反映家庭實際困難不是?”
高遠出主意道:“您一個人向領導反映問題,力度肯定不如大家夥兒一起反映大,您說是這個理兒吧?”
“不行不行,照你說的,那跟搞串聯有啥區別啊?”高躍民想都不想就拒絕了高遠的提議。
他這是被整怕了。
張雪梅也不同意兒子的建議,她說道:“你就別瞎出主意了,爸媽都是從那個惡劣的環境中走過來的,知道人心的可怕。你爸這好不容易才恢複了工作,可不能再因為給自己謀私利被人告發丟了工作了。”
高遠笑著說:“不用我爸出麵跟老師們挨個打招呼的,隻要放出風去……是吧小叔。”
高躍林壞笑道:“言之有理,二哥二嫂,這事兒你倆甭管了,收拾好鋪蓋卷?等著搬家就是了。”
這叔侄倆一唱一和的,讓兩口子苦笑連連。
但一想到家裏多了兩口人,實在是住不開。
高躍民和張雪梅對視一眼,也就默許了他倆的餿主意。
吃完這頓午飯都快兩點鍾了。
“躍民在嗎?小遠在家嗎?”
外麵忽然有人喊。
“在呢,您老進來吧。”高遠一聽就知道秦大爺過來了。
果不其然,秦大爺打頭,街道辦周大媽、李大媽、鄭大媽聯袂而至。
一進門,秦大爺四下裏一瞧,謔了一嗓子:“躍林和小雅回來了啊,你家今兒可是雙喜臨門。
我和街道辦的幾個同誌聽說小遠的作文被《人民X報》刊載了,特地過來祝賀一下,沒打擾你們一家子團圓吧?”
“沒有沒有,嗐,這點小事兒怎麽還把您老幾位給驚動了,小遠也是運氣好,寫的作文被選中了,真不是他肚子裏有多少墨汁。您幾位快坐,小遠小雅給幾位領導倒杯水來。”
張雪梅一疊聲張羅著,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
就差對幾位說:誇啊,你們別停,繼續誇啊,我可愛聽了。
趁倒水的工夫,高雅低聲問高遠道:“咱媽這性格變化有點大啊,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浮誇了?”
高遠沒忍住,樂了,“好像是打我刻苦複習那會兒變的吧,姐你沒瞧著,你回來前,咱們已經在院子裏炫耀過一輪了,還差點兒和劉嬸吵吵上。”
高雅也抿著嘴笑,“為你感到驕傲了唄,老媽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姐弟倆把水分別遞到四位來客手中。
高遠又得到了四位的一頓猛烈誇獎,說他是什麽文曲星下凡,早看出來這孩子有狀元之才巴拉巴拉。
誇得他都不好意思了,一直說著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雪梅啊,我們幾個今天過來,還有一事兒。”街道辦話事人周大媽笑嗬嗬對張雪梅說道。
“周主任您說。”
“我們知道,前些年你一直在延陵農村為治療解除廣大百姓的病患忙碌,工作上兢兢業業,從來不叫苦叫累,贏得了當地百姓的一致好評。
這些,我們也都看在了眼裏。
現如今,雖然還沒正式公布高考成績,但我們覺得,小遠考上大學是板上釘釘的了。
作文都被報紙刊登了嘛,這就是一個非常明確的信號了。
今後小遠上了大學,生活沒人照顧可不行。
耽誤了孩子的學業,往小了說是埋沒了一個人才。
往大了說,耽誤的可是國家四個現代化的建設。
所以,經過我們街道辦認真討論,鄭重向你們醫院提出,把你從延陵調回醫院工作。
院方領導考慮到你們家的實際情況,爽快地答應下來。
我們過來,就是跟你知會一聲,過完元旦,你就可以回院裏報到上班了。”
高遠都聽笑了,這四位敢情是來邀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