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葉家共三個兒子。
    老大葉常安會農會獵，但並不出眾。
    老三葉常文之乎者也，是個有臉麵的秀才。
    而老二葉常武，強壯靈活、專擅打獵。
    雖曾被猛獸咬傷腿成了跛子，可對付一麵石牆還是不在話下的。
    兩柄小刀如同他的左右手，不斷在石縫穿梭，片刻功夫，已攀了一半。
    眼看目標就在眼前，他朝葉青禾咧嘴一笑：“好侄女兒，就在那兒別動，二叔馬上就能抓住你了。”
    葉青禾聳聳肩，抬起手來。
    手中持的，儼然是宰殺獵物時的寬刀。
    左右揮幾下換成趁手的姿勢，她眯上一隻眼睛對準葉常武比劃著：“二叔可要快些。”
    瞧見那鋒利的刀刃對著自己的雙手，葉常武心頭跳了跳。
    這丫頭比劃刀時，眼神中透著漫不經心。
    像是……在比劃著如何宰殺一隻畜生。
    可她的對手明明是人啊，難道人命在她眼中，竟與畜生無異麽？
    令人膽寒。
    “老二，停住做什麽？”地麵上的孫氏怒氣未消：“她隻是個女娃，怕是雞都沒殺過，莫非你怕了她？”
    “二哥呀，怕的話就下來吧。”葉常文仍是一身長袍，手中的扇子還是搖個不停。
    不過此時，他那雙吊梢眼中有精光閃爍。
    要他說，娘和二哥都是目光短淺的。
    教訓二丫頭有什麽用？糧和水才更重要。
    他麽，不做便不做，做了，就要一針見血。
    勸於是大手一揮，十幾個孩子應聲，笑著一齊扛起一根木頭衝向了石頭屋的大門。
    石頭屋牆壁難攻，門卻是木門。
    加之近年未有人居住，大門缺乏修繕，並不堅固。
    隨著“砰”的一聲響，門動了動。
    “好！”孫氏高興地雙手一拍：“不愧是我的秀才兒，聰明呀！”
    “三叔，門快撞開了，到時候記得分肉湯給我們！”撞門的孩子們不忘叮囑。
    葉常文敷衍著：“到時候找你們葉老奶奶，她不會虧待你們。”
    孫氏的笑容凝固了：“肉湯？老三，你怎麽能隨便應承？”
    葉常文剜了她一眼：“隻要撞開門，擺在麵前的就是三十斤糧和兩大瓶水，孰輕孰重，你仔細想想。”
    說著，又壓低聲音：“再說了，我隻答應給他們肉湯，卻沒說是多少，到時候，還不是由你說了算？”
    孫氏恍然，重新堆起笑：“不愧是我的秀才兒，聰明呀！”
    有了自家老娘支持，葉常文笑容更甚，語氣也帶了挑釁：“二哥，別白費力氣了，快下來吧。”
    眼看著那群孩子就要比自己先一步進入石頭屋，葉常武的眼紅了。
    他沒老三那麽多心眼，卻實打實記得娘的承諾。
    隻要抓到葉青禾，就有肉吃。
    頭一抬，盯住悠哉悠哉的葉青禾，攀爬的速度更快了幾分。
    眼看就要抓到葉青禾的腳踝，寒光一閃，那柄寬刀毫不留情，直直砍向自己手腕。
    刀的速度很快，饒是再怎麽躲避，也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切開一個口子。
    猩紅的鮮血立刻流了出來。
    他心驚膽戰地抬頭：“你想砍了我的手？”
    得來的隻有一句“犯我者，必誅之。”
    接著，寒光再閃。這次的寬刀竟是奔著他腦袋來。
    若被砍到，必然沒命！
    驚恐之下，葉常武鬆開手任由身子直直墜落在地。
    狼狽起身朝上望去，葉青禾仍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二叔，躲什麽？”
    “是啊！你躲什麽？”孫氏恨恨地朝他肩膀來了一掌：“連個女娃也怕，真是沒用！”
    葉常武卻顧不得反駁，埋頭匆匆離開了。
    肉和命，他知道怎麽選。
    隻是走了一半，又折返回來。
    他想瞧瞧那個聰明弟弟能不能破了石頭屋。
    偷摸地藏到人堆裏，卻見葉青禾壓根看也不看撞門的小子們，反而朝著看熱鬧的人群高喊：
    “各位叔叔嬸嬸，我家剛買了院子，卻沒屋子，有空的請來幫忙蓋蓋屋。”
    “管一頓固定份量的飯，若不想吃，可以帶走。”
    看熱鬧的村民們還震驚在葉青禾揮出去的那幾刀。
    聽到這句話，驟然回神。
    管一頓飯！還能帶走！
    這話是從葉青禾這丫頭嘴裏說出的！
    要知道，葉老大買屋的糧就是葉青禾賺來的，既是她發了話，一定能成。
    反應快的村民紛紛上前高喊著願意。
    “不過。”葉青禾笑了笑：“撞我家大門的，不要。”
    話音剛落，便有人衝出去拽回了自家不知好歹的小子。
    霎時，門口隻留下孤零零一根木頭。
    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葉常文目瞪口呆，不甘心地質問人群：“你們怎麽跑了？不想喝肉湯了？”
    沒人說話。
    肉湯當然比糧有誘惑力。
    可是，肉湯不管飽啊！
    何況葉青禾承諾的是一天一餐飯，隻要能為她蓋房，從第一天到最後一天，天天有飯。
    傻子才會為了一碗肉湯放棄天天有飯的日子呢！
    葉常文急了：“你們覺得她能做到嗎？她是騙你們的！她的糧已經用來買房，哪兒還有閑糧養你們？”
    “錯了！”
    這時，一刺耳的尖銳聲音從人群中傳來。
    二嫂王秀梅扭著身子緩緩走近，怨恨地盯住牆頭上的葉青禾：“她在山裏挖了根參，去何五那裏換了五十斤糧，除去買屋的，還剩二十斤呢！”
    “五……五十斤？”孫氏吞咽著口水，眼睛都直了。
    “是啊。”王秀梅扭到孫氏身邊：“娘，您可別被騙了，咱該向葉常安要五十斤糧，而不是三十。”
    “你別太過分。”旁的村民終於看不下去：“葉老大已經被你們趕出老葉家，況且參是青禾丫頭挖的，人家的糧，你們憑什麽要？”
    王秀梅冷笑幾聲：“葉青禾剛回來，沒進過山，知道怎麽挖參麽？依我看，那參根本就是葉常安早就挖到的，隻是想據為己有，所以才急著分家。”
    孫氏恍然，一步一步走到門前大罵：“你個白眼狼，竟想獨吞，給我把糧交出來！”
    門內，趙月娘氣得臉色漲紅：“你為老葉家付出了多少，他們不是不知道，秀梅怎麽能這樣汙蔑你？”
    葉真兒雙拳緊握：“參是青禾挖的，我們問心無愧，隨她怎麽說。”
    唰！
    蹲在角落一言不發的葉常安忽地起身。
    三步並作二，他來到門前，伸手摸上門栓。
    “常安！”趙月娘大驚失色：“你想做什麽？”
    葉常安頭也不回，打開了門。
    無視滿臉怨恨的孫氏，他走到村長麵前：“我要斷親，請村長做個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