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拳怕少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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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掣雙唇緊閉,右腳往前閃電般一踏,身形如鬼魅般瞬間消失。眨眼間,已欺至陸沉舟身前,聲音還未傳出,右拳便裹挾著滾滾熱浪,自下而上,如同一發熾熱炮彈,直朝陸沉舟腹部猛轟而去。
    陸沉舟躲避不及,隻能雙臂迅速交叉,橫於身前。“轟”的一聲,他硬生生接下這剛猛雄渾的一拳,整個人被熱浪包裹,如斷了線的風箏般,瞬間懸空十幾米。
    韓掣體內真氣如洶湧浪潮般奔騰流轉,雙腳深深陷入青石板路,石屑飛濺。緊接著,他如同一枚蓄勢待發的炮彈,向著空中的陸沉舟疾射而去。轉瞬之間,他的拳頭如暴雨傾盆,劈裏啪啦地朝著陸沉舟瘋狂砸落。
    然而,麵對這密不透風的攻擊,陸沉舟竟總能夠巧妙的招式,恰到好處地格擋住韓掣的每一拳,讓韓掣始終難以傷及他的要害。
    見此情景,韓掣一聲低喝,手臂之上瞬間燃起熊熊紅色火焰,火焰如靈蛇般遊走,氣勢陡然間暴漲。刹那間,陸沉舟隻感覺砸在身上的拳頭愈發沉重,每一擊都仿佛攜帶著千鈞之力。
    於修士而言,最忌諱被武夫近身。尋常修士,若是被武夫一套淩厲拳法近身攻擊,恐怕早已性命不保。即便陸沉舟身為劍修,憑借多年修行,體魄堅韌程度堪比武夫,但一味防守而不反擊,待體內那一口純粹的真氣耗盡,最終也難逃一死。好在陸沉舟在純陽殿修行的漫長歲月裏,沒少被師父純陽真人用這種近乎嚴苛的方式磨煉。純陽真人正是通過一次次的“教訓”,將純陽化勁的精髓,毫無保留地傳給了陸沉舟。也正因如此,陸沉舟才能在這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下,巧妙地抵擋住韓掣的致命拳頭。
    “老頭兒!是不是沒吃飯?這拳頭軟綿綿的,跟撓癢癢似的!”陸沉舟一邊抵擋,一邊戲謔道,“要是老了,就老老實實歇著,可別一個不小心閃了腰,到時候又琢磨著怎麽訛上我!”
    韓掣不怒反笑,笑聲中帶著幾分調侃:“年輕就是好啊!挨了這麽多拳,居然還有力氣耍嘴皮子。我倒想知道,跟娘們上床的時候,你是不是也這麽多話?”
    兩人的身影如流星般,在半空中交錯翻飛,片刻後重重落地。一時間,青石板上碎石飛濺,二人的身影在青石板上來回碰撞,激起一道道氣浪。
    但凡事皆有極限,隨著時間的推移,陸沉舟隻覺得渾身上下的骨頭仿佛都要被碾碎了。每一次抵擋,都像是在承受一座大山的重壓。若是繼續任由韓掣的拳意瘋狂侵襲,勢必會傷及根本。
    暴雨傾盆而下,韓掣周身拳風滾燙,雨滴尚未落地,便在熾熱拳勁中瞬間蒸發。刹那間,水汽彌漫,如一層朦朧的紗幕,將二人隱匿其中。
    又是一記激烈碰撞,拳勁四溢,水汽漸漸消散。韓掣與陸沉舟各自向後分開,穩穩站立。韓掣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嗤聲道:“沒想到你拳意竟如此渾厚,隻可惜,空有一身本領,卻隻會被動挨打!”
    這一次,陸沉舟不再防守。他身形如風中荷花,搖曳生姿,左右靈動地搖擺;又似飛雲流水,連綿不絕。腳下步伐變幻,踩步懸足間,暗合天地韻律。他一邊運氣養性,將周身氣息緩緩凝聚,一邊慢勁快打,環套八法。隨著陸沉舟動作,四周氣息如百川歸海般向他匯聚,最終,他以一個精妙的拳架收尾,渾身氣勢攀升到了極致。
    “這次,我站著不動,讓你打!”陸沉舟目光如炬,高聲喊道。
    韓掣聞言,臉上閃過一抹獰笑。他深吸一口氣,換了一口純粹真氣,重新擺開拳架。刹那間,全身被紅色火焰籠罩,熱浪滾滾,仿佛要將整個天地點燃。地麵上淤積的積水在高溫下劇烈沸騰,“咕嚕咕嚕”冒著泡。
    韓掣一步踏出,如猛虎撲食般近身,拳頭裹挾著熾熱火焰,如密集的炮彈,一拳接著一拳砸向陸沉舟。拳風呼嘯,如怒雷轟鳴,一百拳!五百拳!一千拳!攻擊如狂風暴雨,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
    陸沉舟緊閉雙眼,三圓六部之法行於外,純陽真訣運轉於內,內外合一。韓掣每一次攻擊落在他身上的力道,連同他體內丹田中翻湧的內勁,全都被他巧妙地融入到即將遞出的一拳之中。這一拳,要讓天地變色!
    韓掣正瘋狂攻擊時,突然頭皮一陣發麻,一種強烈的危機感湧上心頭,甚至讓他忘記了思考。就在這時,陸沉舟猛地睜開雙眼,一拳轟然遞出。強大的拳勁如洶湧的海嘯,瞬間將韓掣擊飛出去。韓掣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重重地摔在地上。
    陸沉舟在發出這一拳後,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仿佛被抽幹了力氣,跪倒在地上。
    許久之後,一陣爽朗的笑聲打破了短暫的寂靜。陸沉舟抬頭望去,隻見躺在地上的韓掣正放聲大笑。“痛快!真痛快!不打了,打不過。果然是拳怕少壯,我老了,老了!”
    韓掣站起身來,周身熾熱的真氣瞬間將被雨水浸濕的衣服蒸幹。他大步向著陸沉舟走去。陸沉舟見狀,強撐著起身,迅速擺出防禦架勢,警惕地提防韓掣出手偷襲。然而,韓掣卻一把摟住陸沉舟的肩膀,臉上笑意盈盈,說道要請他喝酒,接著便拉著他往酒鋪走去。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陸沉舟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腦袋裏一片混亂。他眉頭緊皺,滿心疑惑,心想:“這到底唱的哪一出?剛才還大打出手,恨不得置我於死地,這會兒又要拉我去喝酒,這老頭兒莫不是腦子糊塗了?”腳步不自覺跟著韓掣挪動,眼神中卻仍透著警惕。
    這場激烈的打鬥動靜極大,幾乎驚動了整座醽醁城。很快,不少人聞訊趕來圍觀,將打鬥現場圍得水泄不通。“嘖!都該幹嘛幹嘛去!”韓掣冷著臉,目光掃向眾人。眾人感受到韓掣身上散發的威壓,慌忙散去。隻有店小二還在酒鋪門口呆愣著,一時沒能回過神來。
    “東……東家!不不不,韓宗師!”店小二結結巴巴,臉上滿是驚慌,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韓掣才合適。
    “傻愣著幹嘛!去,拿兩壺汝陽來!”
    老人拎著店小二的後衣領,猛地一轉,緊接著一腳踹在其屁股上。店小二一個踉蹌,連滾帶爬應了聲,慌慌張張小跑進後院搬酒去了。
    兩人在酒桌旁相對坐下,陸沉舟齜牙咧嘴,雙手不停揉搓著酸痛的胳膊。
    “瞧你這熊樣!想當年,老夫像你這般年紀,就算麵對五位窺星境高手,也絲毫不懼,三兩招便能……”
    韓掣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喉頭一甜,一口老血“噗”地吐了出來。
    “行了行了,一大把年紀還逞強!”陸沉舟撇了撇嘴,對眼前這個老瘋子實在懶得搭理。
    韓掣倒也沒往心裏去,畢竟這次確實輸在了拳法上。陸沉舟最後一拳遞出時,他心裏已然萌生退意。可在武道一途,心氣高昂者才能勇攀巔峰,隻要心不死,便能奮勇直追;一旦心死,拳法必敗!
    不一會兒,店小二費力地搬來兩壇汝陽酒。韓掣一把撕開泥封,將一壇扔給陸沉舟。兩人各自抱著酒壇,仰頭猛灌起來。
    酒漿剛入體內,瞬間化作兩股暖流。一股湧入丹田,滋養氣府竅穴;另一股沿著全身筋脈奔騰橫流。隨著酒壇裏的酒水逐漸見底,兩人因決鬥消耗的真氣,竟已恢複了半成。
    陸沉舟眼中閃過一絲對酒水的驚歎,這一幕被韓掣盡收眼底。
    “話說,你們這些天外來客,不都是衝著我們這兒的寶貝來的嗎?小子,我釀酒用的酒蟲,你想不想要?”韓掣臉上掛著壞笑,緊緊盯著陸沉舟,等著他回應。
    陸沉舟沒有接話,而是話鋒一轉:“韓老頭,你說之前遇到過不少謫仙人,他們後來都咋樣了?”
    “除了二十年前頭一回碰到的那個讓他給跑了,其餘的都被我打死了。說實話,你們這些人,除了會些仙人術法,肉身實在太脆弱,連我一拳都扛不住。當然,你小子是個例外,實打實的怪物。”
    聽了韓掣這番話,陸沉舟心中疑惑叢生。這福地已經開啟過好幾次,各仙家弟子雖然都有傷亡,但從未聽聞福地中有窺星境武夫。難道見過韓掣的人都死了?可不是還有一個跑掉的嗎?
    陸沉舟急忙追問:“跑掉的那個人,你還記得啥?穿什麽衣服,叫啥名字?”
    “你問這個做什麽?模樣早記不清了,名字嘛……好像叫於飾?”
    “那廝可惡的很!城南有戶四口之家,父母兄長全被他殺害,就連繈褓中的嬰兒都被擄走。老夫當年一時疏忽,讓他給跑了。從那以後,但凡見到謫仙人,我見一個殺一個……”
    於飾?於宗主?怎麽會是他!等等,二十年前……二十年前於飾確實進過葫蘆山福地,還帶回了尚在繈褓的楊靈樞。這麽說來,是於飾殺光了楊靈樞全家!這未免也太
    陸沉舟沒再追問,腦袋裏像被一團亂麻死死纏住,又悶又脹。他分不清,這究竟是因為喝多了酒,腦袋昏沉,還是於飾的真相太過驚人,讓他一時難以接受。
    韓掣見他不再言語,又把話題拉了回來,臉上帶著幾分狡黠,咧著嘴笑道:“怎麽樣?隻要幫我辦件事,這酒蟲就歸你了。”
    陸沉舟抬眼,就瞧見韓掣那副不懷好意的模樣,他心裏“咯噔”一下,沒來由地忐忑起來,暗自忖度,這老狐狸指定沒安什麽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