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東臨早已習慣崽崽們的區別對待，認命地提著東西進廚房。
    這麽一耽擱，食堂飯菜有點涼了。
    寧寧跟孩子們腸胃不太好，入口的東西要再三小心，霍東臨時刻記著醫囑。
    他快速點燃灶火，把食材重新加熱一遍，又快手做了個紫菜蛋花湯。
    先喝湯再喝湯是南方這邊的吃法，聽說對胃也好。
    眼看著一盤盤菜重新出鍋了，薑寧寧帶著兩個團子過來幫忙擺飯。
    滿滿發現爸爸的大海碗，足足是自己的三倍。
    “媽媽，如果我要鍛煉得很強壯，以後也要吃這麽多飯才行嗎？家裏有兩個飯量跟豬一樣的大男人，一個月得賺多少錢才能養家糊口？”
    霍東臨忽然覺得碗裏的韭菜雞蛋不香了。
    “我問過校長，滿滿和夏夏這樣的小朋友可以去學校旁聽。正好下個月學校報名，要不要送他們去？”
    讓崽崽們在學校發泄精力，晚上就能睡得熟一點。
    可憐滿滿不知道大人的邪惡用心，舉手讚同道：“我要去二年級！”
    年紀小，口氣卻很大。
    薑寧寧不是掃興的家長，溫聲鼓勵道：“你們想要插班，必須要接受考試。這幾天好好在家裏看書，還要練字，爭取努力實現目標。”
    這話說完，就連一向文靜的夏夏，幹飯速度更快了。
    等兩個團子吃完飯，幫大人收拾完，手牽手乖乖去午睡。
    距離下午的上班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薑寧寧也打算眯一會兒。
    誰知道霍東臨居然真的端盆水過來，鋁盆磕在青磚地上的脆響驚醒了她的睡意。
    “你靠在椅子上眯會兒，我給你按按腳，不然明天會更疼。”
    薑寧寧拗不過他，隻好在椅子上坐下來。
    剛坐好，霍東臨已經蹲在地上，軍綠背心下的胸肌擦著她膝蓋壓下來，連空氣都變得逼仄兩分。
    愣神間，他直接把她的右腳拽起來。
    這雙拿過槍、拆過啞彈的手正捏著她的鞋，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鞋帶纏在虎口舊傷疤上，像給粗糲套了圈柔絲。
    “我自己來.……”
    “別動！”
    薑寧寧腳趾蜷起往後縮，卻被卻被鐵鉗似的手掌扣住腳腕，掌心槍繭擦過她冰涼的腳踝，放入熱水中。
    她抿緊唇角，盯著他頸後隨動作滾動的汗珠，水波晃碎他眉骨陰影。
    這個冷得跟鐵似的男人，冷峻眉峰化開的溫柔，比陽春的雪還軟。
    雙腳在水裏泡了一會兒，便被他重新拿起來放在膝蓋上，後腳跟淌下來的水漬泅濕了他的軍褲。
    按揉腳底的動作比拆引信還輕。
    “這手法又是跟誰學的？”
    薑寧寧覺得氣氛莫名有些灼熱，忍不住開啟話題。
    “新兵蛋子每天都要訓練到很晚，腳底起泡是常有的事情，久而久之就會了。”
    霍東臨說的輕描淡寫。
    軍人的辛苦，遠遠是外人想象不到的。
    “你……”尾音突然變調，薑寧寧猛地揪住他頭發。
    隻見他拇指抵著湧泉穴猛然施力，打著旋往腳心揉，酸麻如電流竄上尾椎。
    這手法的確專業！
    等霍東臨按完兩隻腳，酸脹感瞬間去了大半，身心漸漸放鬆下來。
    等霍東臨倒完洗腳水回來，薑寧寧已經在椅子上歪著頭睡著了。
    長而卷的睫毛上還擰著沒幹的淚珠。
    他心裏半點旖旎的心思也沒有，打橫將她抱進臥室去睡，唯有滿腔的心疼。
    其實他希望薑寧寧可以過得輕鬆點，自己津貼完全夠養活他們娘仨。
    可惜薑寧寧是個獨立又能幹的新時代女性，他不能那麽自私地抹滅她的夢想。
    啊！妻子太愛工作怎麽辦？
    霍東臨又是苦惱的一天。
    這種苦惱在文頤齋突然出現在自家院子跟前時斂得幹淨。
    以前文頤齋不是沒見過霍東臨，能力卓絕，性格與作風比槍管還冷硬。
    可要是換成“疑似”外孫女婿看待，哪哪都不順眼。
    個子太高了，不行！身材練得那麽健壯做什麽？黑眸那麽冷冽，嚇到寧寧與兩個乖乖曾孫怎麽辦？
    太有責任感也不行，寧寧很容易守寡。
    聽說霍家虐待寧寧……
    扣分，必須扣分！
    總結下來一無是處，全部為負數。
    霍東臨抬起那雙征詢的黑眸，前一晚還對他大力誇讚，怎麽今天看他不順眼了？
    他幾乎都要懷疑，老爺子手裏杵著的拐杖，下一刻就砸到他頭上。
    “老爺子，是不是狗蛋出事了？”
    這對夫妻倆想到同一個地方去了。
    警衛員守在門外，不用擔心談話泄露出去。
    文頤齋從懷裏掏出相片遞過去，“你先瞧瞧這照片上的人像誰？”
    這是一張十分老舊的黑白相片，周邊都已經泛黃了。
    照片裏是一對夫妻倆，女人挺著個大大的肚子，估摸著差不多六個月大了。
    在她旁邊，穿著西裝的男人微微側著頭，頰邊有個淺淺的梨渦。
    這麵龐、這梨渦……
    霍東臨呼吸微頓，黑眸落在相片底下那行龍飛蛇舞的顏體上——“記1952年3月，長女文秀華與女婿韓其琛攝。”
    他麵無表情地把照片還回去，壓低聲音：“一張照片說明不了什麽？我聽說韓同誌跟文秀華同誌也長得很像。”
    一個是被迫下放的父母，一邊是烈士遺孤，哪個對妻子來說更好，霍東臨心裏還是明白的。
    再說了，就憑長相憑什麽就能斷定血緣關係？未免太過兒戲了點。
    太陽躲進雲層裏，天光暗淡下來。
    霍東臨站在樹蔭底下辨不清神情，那雙黑眸沉沉凝霜，一點光澤都無。
    “老爺子，我敬重您為國家做的貢獻。但我不希望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前，文家的家務事牽扯到我妻子身上。”
    老爺子要認親，那是人之常情。
    可憑什麽薑寧寧就要為了滿足他的私欲，在政審上留下汙點，從而毀掉自己的前途呢？
    如果老爺子真是為了薑寧寧好，其實今日就不該出現在這裏。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霍老爺子未嚐不知道這個道理。
    他大女兒下放那麽久，好不容易找回來大孫女。韓青青除了臉蛋跟大女兒像，其他沒有半點繼承文家基因。
    一想到她有可能鳩占鵲巢，導致真的外孫女流落在外，文老爺子這顆心揪得不行，恨不得把所有東西全部補償給她。
    “我就是想要問問寧寧她是什麽血型？你放心，這件事除了在場你我二人，無論是什麽結果，絕對不會泄露半分。”
    然而，他麵對的是比鋼鐵心腸更硬的霍東臨。
    “老爺子您真要毀了寧寧嗎？”
    開什麽玩笑？
    軍區內部有體檢檔案，老爺子為何非要親口問薑寧寧？把這件事情告訴她有什麽用？
    退一萬步來說，假如薑寧寧不是韓家人，被攪入這場認親戲碼裏豈不是很尷尬？
    直截了當的一句問，讓這位老科學家仿佛瞬間蒼老好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