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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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掌櫃帶四人拐過兩道小巷,走到第三個小巷的最後一戶,仔細卸了鎖,推開吱呀的木門,院裏邊雜草叢生,枯黃的草葉在微風中搖曳,看樣子是許久未曾有人居住了。錢掌櫃做了個請的手勢,一行人邁入大堂。

    一股子黴味伴著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於時久被這股子氣息,鬧得連連咳嗽嘔吐,半夏和秦韻在旁邊忙的手忙腳亂,一個拍著後背,一個捂住她的口鼻,然而並沒有什麽太大的用處。

    商盛禎走到她麵前,遞過來一個香丸“將它包在帕子裏,捂住口鼻,感覺可能會好一些。”

    於時久伸手接過包在帕子裏,出去緩了一會,片刻後才重新返回。

    錢掌櫃衝兩人拱拱手,從右邊的一顆擺件上按了一下,一道暗門在牆上往裏翻開。暗門之後是一條狹窄而幽長的石階,石階兩排隔幾步就點著微弱的油燈,亮堂堂的。相較於外麵的荒涼,這裏顯得幹淨許多,但空氣中卻彌漫著一股寒意。

    商盛禎跟著率先踏上石階,步伐穩健,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於時久隨其後半夏和秦韻則緊緊跟在於時久身後,,臉上因為咳嘔,一點血色也沒了。隨著他們的深入,矮窄的空間,漸漸變得寬闊,也更加寒冷。

    盡頭是一間寬敞的地下室,裏麵擺著一口寒冰棺材,四周也有一桶桶的冰塊。在棺材附近守著一位婦人,眼裏滿是戒備。

    錢掌櫃走到她身邊“這位是荊州刺史肖大人,另一位是於家娘子,大人這是內子。”

    錢夫人聞言,微微屈膝行禮“民婦見過大人,見過女公子。”

    商盛禎微微頷首以示回應,而於時久卻顯得異常虛弱。她嘴角顫抖著,艱難地挪動步伐來到棺材旁。一滴眼淚悄然滑落,因室內溫度極低,瞬間凝結在她的臉頰上。

    她閉上眼睛,手覆上棺材蓋子,用力往前一推,蓋子滑下去,掀開蓋在屍體上的白布,看清沈執安臉的一瞬間,於時久沒能撐住,商盛禎見人不對勁,趕忙過去把人扶住,於時久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來。半夏跑到過去,把人接了過來摟在懷裏,此時的於時久已經沒了意識,眼中淚流不斷。事至此,錢掌櫃夫婦也慌了。

    “還愣著做什麽,還不送你家娘子見醫。”秦韻將人背起來,先一步離開,半夏和錢夫人也跟著跑了出去,留下錢掌櫃和商盛禎收拾殘局,商盛禎盯著棺材思慮良久,不知在想謝什麽。

    等於時久再醒來,已經次日醜時,她撐著床沿,坐起身來,腦中混沌不明,緩緩站起身來,哪知腿部僵硬不堪,壓根邁不了步子,跌落在地。商盛禎在外麵桌子上聽到動靜,走進來將人帶回床上坐下來。

    “身子還弱著,怎的能起身?”商盛禎輕聲責備道。隨即轉身去倒了一杯水遞給她。

    於時久接過水杯,手指微微顫抖,水杯中的水泛起層層漣漪。她抬頭望向商盛禎“多謝肖大人相救,給您添麻煩了。”

    “不打緊,這些都是小事,隻是這沈小娘子,你打算怎麽辦?。”

    於時久緊緊捏住杯子“回家!我會帶她回家。”

    “好,那便一起吧,我剛好要回京述職。”

    商盛禎的話讓於時久微微一愣,她沒想到這位會提出同行“可否容我再想一想。”

    似乎早料到她沒那麽容易答應,他麵不改色應了。

    “這雖未過暑熱,可也算躲過了大暑,若是每天拿這些冰塊,也有些難度。再者,這裏的情況,貌似與往年上報的不一樣,女子結伴而行,難免不方便。”

    於時久盯著手裏的杯子,細細思索著,是了,如今天氣漸漸涼爽,若是每天搬運這麽多的冰塊,卻是讓人懷疑。她微微垂眸,掩去眼中的複雜情緒,心中暗自盤算,這位肖大人突如其來的提議,難辨真假。目的何在?是真心相助,還是這件事有他想要知道的東西?

    她輕抿了一口杯中的水,水波蕩漾間,她笑了,“肖大人,您的提議我感激不盡。”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戒備與試探,“隻是,這一路山高水長,又多有不便,我實在不願給您添更多的麻煩。”

    商盛禎的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娘子客氣,我既然提出了同行,自然是有備而來。這一路的風險,我自會盡力護你們周全。”

    於時久暗暗思量間,看來人是經過仔細揣摩過的,看來人是甩不掉了,隻是究竟有什麽秘密,讓他做到如此,此人身份定不簡單。

    此時,商盛禎笑了,那笑容中似乎藏著千回百轉的心思,在沒有任何勢力相助的前提下,挑釁朝廷官員,她的身份一定不似眼前看起來的那般簡單。

    於時久輕輕舉起手中的杯子,目光堅定“肖大人,我決定了,我願意與您同行。”

    商盛禎同樣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碰了一下於時久舉起的杯子,“多謝娘子信任,以茶代酒,敬你。”

    “肖君晟”

    “於時久”

    於時久看他一口幹了自己也沒客氣,一杯茶見底,協議達成,兩人各懷心思,不顯山不漏水。

    具體人心如何,目的如何,日後自有分辨,何須急於一時。

    兩人在商量如何將人運回去時,錢掌櫃急匆匆推門而入“大人,娘子,大事不妙,城門和城中多了兩隻巡邏的隊伍,凡是出城都必須出示文牒,若拿不來直接入官府。”

    兩人麵麵相覷,空氣中仿佛瞬間凝固。於時久眉頭緊鎖,目光如炬,心中暗自盤算著對策“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顯然是有人故意為之,想要將我們困在此地。肖大人,你對此可有解法?”

    商盛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眼神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娘子果真慧心,越是如此,越說明我們手中握有他們想要的東西,至於文牒之事,雖看似棘手,卻也不難解決。”

    “願聞其詳。”

    他們開始低聲細語,籌劃著如何繞過這突如其來的障礙,將計劃中的“人”安全運出城去。

    經商的人哪是簡單的,一聽有主意半分沒敢耽擱,立馬去辦了。

    秦韻她們端了藥和飯菜進來了,半夏見商盛禎離人這麽近,眼都快瞅出刀子來了,商盛禎權當沒看見,繼續做自己的。半夏看人沒有絲毫離遠點的意思,直接賽他倆中間去了。

    於時久此時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眼神直勾勾盯著那碗黑乎乎的藥,熟悉感湧上來,眉頭皺的能夾死一隻蚊子,此時的空氣又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見秦韻拿起勺子就要喂她,半夏的眼神也是直直的,於時久左看看右看看,大腦在飛速加載怎麽逃藥時,蒙圩進來了。

    商盛禎見人回來了,立馬嚴肅起來“打聽的如何?”

    “不容樂觀,新增的巡邏隊伍不像是官府派遣,倒像是哪家的私兵。”

    商盛禎點點頭,心中了然,“正好我們剛才吩咐了掌櫃一點事,你也別出去了,以免打草驚蛇,你就去幫幫掌櫃,把馬車趕出來。”

    於時久靈光乍現,“你倆也別閑著了,一同去看看,我們的時間很趕最遲明天一早,就得趕快往回趕,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

    蒙圩得了令趕快離開了,於時久見兩人還站在那呢,有些急了“快啊!我這沒事,有肖大人呢不要緊,我倆在仔細商議一番,你們快去。”

    沒辦法,於時久催了,兩人雖然不放心,卻也知道此時的緊急,立馬跟著去了。

    於時久鬆了一口氣,剛想端起藥碗來,心裏琢磨著怎麽“處理”這碗藥,半夏卻中途折返了,嚇得她心髒猛地頓了一下。

    “娘子,先把藥喝了,在吃飯,不然藥涼了。”半夏一臉認真地說道。

    “哎,好去吧。”

    於時久又停了一會,見沒動靜了這才安心,又看到商盛禎略帶玩味的看著她,暗暗白了他一眼,心中暗自腹誹。“大人,民女腿腳不便,勞您去把茶水拿來。”

    商盛禎歪著頭,嘴角噙著一抹笑意,起身去拿茶壺。就在這時,隻聽“啪”的一聲脆響,商盛禎趕忙回頭看,發現藥碗已經碎了滿地,而某人正假模假樣地整理著裙擺,一臉無辜地說道“哎呀,這下壞了,沒端穩。”

    雖是這樣說著,但她眉眼間的愉快卻是怎麽也裝不出來的,也沒有半點心虛的感覺。商盛禎挑眉,心中已然明了,這是不愛喝藥啊。他慢吞吞地把壺拿過去,然後蹲下來把碎碗片全部撿了起來,用布包好擱在了桌子上。

    “大人,啥都沒看見對嗎?”於時久眨巴著眼睛,一臉期待地問道,試圖蒙混過關。

    “嗯,你喝完了,碗是我不小心碎掉的。”商盛禎麵不改色地說道,嘴角那抹笑意卻更深了幾分,配合她演這場戲。

    於時久聞言,心中暗自竊喜,麵上卻裝作一副惋惜的模樣“哎呀,真是可惜了這藥碗,怎麽這麽不小心呢。”說著她伸手將桌子上用布包起來的碎片係好,還故意用力緊了緊布條,往床底下丟了過去。

    然而,沒喝藥的後果馬上就到了。於時久隻覺得腦袋愈發沉重,眼皮也開始打架,盡管她努力想保持清醒,可那股困意卻如潮水般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身子一歪,便沉沉睡了過去。

    商盛禎看著她這副模樣,又好氣又好笑。他輕輕走到床邊,將人放躺,還貼心的替她掖了掖被子,確認她睡得安穩後,這才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

    下了樓,商盛禎在客棧的後院找到了蒙圩。此時,蒙圩正和掌櫃的低聲交談著,看到商盛禎來了,兩人趕忙迎了上來。

    “大人,順利的話再有一個時辰就能完工,方才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廝來報,他們已經在清查人口了,現在城西。”

    商盛禎略加思索,吩咐著“馬車趕在半個時辰之內完工,然後趕快收拾東西,把東西全部裝在馬車上,弄三桶冰塊,兩桶放在下麵隔間,另一桶放在馬車上,馬車內的溫度不要太低,必要時再備一床被子,你去一趟城東李家,把他們的文牒拿來,順便借塊腰牌,勞煩掌櫃給我們備些吃食。”

    “是。”“哎,我馬上去吩咐廚房。”

    於時久這一躺,躺到了醜時,客棧外偶爾傳來幾聲打更人的梆子響,更添了幾分靜謐。於時久悠悠轉醒,隻覺渾身綿軟無力,腦袋裏像是有無數小錘子在敲打,疼痛難忍。她掙紮著坐起身,發現身上蓋著被子,房間裏空無一人。

    “我這是睡了多久?”她喃喃自語,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和迷茫。她起身走到窗邊,輕輕推開窗戶,一股清新的夜風撲麵而來,帶著絲絲涼意,讓她混沌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些。樓下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搬運東西,那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這寂靜的夜裏卻顯得格外清晰。

    她好奇地探出頭去,隻見商盛禎正指揮著幾個夥計將一箱箱東西搬上馬車。馬車已經煥然一新,顯然是在她昏睡的時候經過了精心的修理和裝飾,車身被擦得鋥亮,馬匹也被喂得飽飽的,精神抖擻地站在那裏。

    商盛禎耳朵靈,聽到動靜,往樓上瞧去,正巧瞧見了一副美人麵。月光灑在她的臉上,映出她那略顯蒼白的容顏和惺忪的睡眼,一時間竟給他看直了。於時久感受到他的視線,抬頭與他對視一眼,心中微微一動,隨即簡單地梳洗了一下,便匆匆下樓。商盛禎看到她下來,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容“醒了?感覺怎麽樣?”

    “好多了,準備出發了嗎?”

    “嗯,等寅時直接出發,不用擔心你們的東西已經搬上去了。”

    “多謝。”

    兩人正說著,蒙圩也走了過來,他看了一眼於時久,關切地問道“娘子醒了?身體可還撐得住?”

    無妨,我沒事。”於時久說道。

    蒙圩點了點頭,又看向商盛禎“大人,一切都已準備妥當,隻等寅時一到,便可出發。”

    商盛禎微微頷首,目光望向遠方,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此次行程,危機重重,大家都需小心謹慎。待寅時一到,我們便即刻啟程,爭取在天色大亮之前出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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