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以烈火烹人魔,世人謂之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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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淨沙坊中出了一件驚世奇案。
    有人說楊老倌家的羊不是真的羊,而是被造畜術變成的羊。
    而那羊,原本其實是人!
    街坊不信,說話的人一言不合便直接給羊灌水。
    如是一番操作,那羊果真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了一個光溜溜的小孩兒!
    “啊啊啊——”
    驚叫聲在夜色中,在火光下,此起彼伏,幾乎是要衝破這深沉的暗夜。
    有人慌忙脫了外裳給這小孩裹上,有人七手八腳來抱板車上的羊,也如法炮製給羊灌水。
    青年連忙提醒:“先給裹上衣裳再灌水,唉,我竟是忘了這羊沒穿衣,可人又怎能不穿衣呢?”
    還好方才被救醒的是個小男孩。
    小男孩光一光也就罷了,女孩子可不能被這樣對待。
    街坊們又手忙腳亂給小羊們裹衣裳,一邊裹,有婦人娘子已是落下了眼淚:“這是誰家的孩子,怎地竟是被變成了羊?可憐在這夜裏人不成人的……”
    一時間人變羊的奇事甚至掩蓋了火事,救火的人都不由得怠懶了起來,大多數人都忍不住更關注“羊變人,人變羊”之事。
    但火災也不能不管,人們匆匆提水,匆匆潑水,那坊市口放著的太平缸早就被用了起來,卻有人忽道:“不對,這火怎麽澆不滅?”
    更有人說:“不對,這火雖然澆不滅,但也不往外燒,隻燒楊老倌家。”
    忽然,混亂的街道邊上衝過來幾個人。
    有一婦人當先衝在最前頭,對著板車邊上一個變回了人樣的小孩大哭道:“牛蛋!是我的牛蛋!我的兒啊,你原來是在這裏,被這黑心肝的、殺千刀的、腳底流膿的壞蛋給捉走了啊……”
    “是楊老倌,是楊婆子!”
    混亂中,似有晴天霹靂將所有迷霧劈開。
    人們終於反應過來。
    “楊婆子拐人小孩變羊,又將羊宰了放到街市去賣,這豈不是說,楊婆子賣的一直就不是什麽羊,而是人?”
    轟——
    驚雷炸響在所有人心頭。
    “嘔!”
    有人當場就忍不住嘔出了聲。
    還有的人已經稀裏嘩啦將隔夜飯都吐出來了。
    更有人涕泗橫流,似乎想到了什麽,就要衝進那邊的火場中去尋楊家母子複仇。
    “我家小囡,前年上元節丟了,你們說是被拍花子拐走,其實不是是不是?是你楊婆子……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更夫帶著武侯鋪的人匆匆趕來。
    街坊們慌忙湧上前去說明情況,板車上的小羊都已恢複了人的模樣,有孩子在哇哇大哭,有心善的娘子忙著勸哄。
    淨沙坊的裏正連忙問領頭的武侯:“這些孩子隻有一個是我們淨沙坊的,其餘都不相識,也不知楊婆子從哪裏拐來,還要請大人們相助,幫他們尋回家去。”
    這是一樁奇事,也是一樁功績,武侯們自然不會拒絕。
    不知何時,火勢自然熄滅了,楊家被燒成了焦灰,左鄰右舍家卻連片瓦都不曾被燒著。
    先前告知人們小羊不是羊,其實是人的那個青年已經消失在人群中。
    有街坊忽然想起他,便驚奇說了句:“咦,剛才那個人呢,怎地轉眼不見了?”
    也有人遺憾頓足:“尋不著人了,我倒想問問他,他說的那俠客到底是個什麽模樣。必定是身高八尺,神通赫赫的大俠,真可惜,怎地沒叫我看見?”
    “是啊,俠客夜闖人魔窟,火法神通救幼童,哎,這事兒想想便精彩,我怎地就來遲了呢?”
    有人處理後事,有人興奮議論。
    而功成身退的陳敘踏著夜色回到家中,食鼎天書上竟又有消息提示跳出。
    【點讚+1+1+1……】
    什麽情況?
    又有人在夢中說他做的東西好吃?
    陳敘細查看,這才知曉不是如此——
    不是如此,又是如此。
    【你以烈火烹人魔,世人謂之精彩。】
    【點讚+1+1+1……】
    原來如此!
    小鍋小灶可烹酸甜苦辣,心火神通亦可烹人間百味。
    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世間何物不可煮得?
    陳敘站在黑暗中,透過房中小窗,回望長街那一頭隱約熄滅的火光,胸中一時情緒鼓蕩,百味雜陳。
    他好像踏上了那條路,但又還離得太遠,走得太淺。
    陳敘品味了許久,直到耳旁又響起兩隻鼠妖細細的聲音。
    小鼠吱吱吱:“咦,起火了。”
    九爺說:“火中有邪煞被燒滅,甚好。”
    小鼠奇道:“什麽邪煞?九爺,不會是有高人要來捉我們吧?哎呀我們快躲……”
    遙遠罅隙中,蒼老的聲音歎息:“阿實,你是邪煞嗎?你作惡嗎?”
    小鼠立刻嫌棄說:“我怎麽可能是邪煞?九爺你不是說了嗎,我們與黑鬼老疤他們那一群鼠不同。
    我們是修清氣,要走大道的,絕不可做奸邪險惡之事。”
    “那你為何怕被高人捉?”
    小鼠頓時詞窮,而後吱吱叫:“可是,可是我們雖不是壞鼠,卻總有道人想要捉我們呀……”
    最後,它聲音低落,直至於無。
    兩鼠再未發聲。
    陳敘原本激蕩翻滾的情緒亦隨之沉澱下來,他站在窗前,輕輕歎息了一聲。
    與此同時,淨沙坊的火光仿佛映照到了城池的另一邊。
    濟川縣西城,林府。
    林淵豁然從半夢半醒的深沉痛苦中驚醒,他一下子打翻了靈堂邊的一盞油燈。
    砰!
    油燈落在地上燒著了一片幕簾,守夜的下人們慌忙來救火。
    倒是沒有釀成什麽大災,但林淵的情緒卻糟糕透了。
    林齊終究死了,他的努力白費一場,救不回林齊也就罷了,父親母親還因此大吵一架,又將棲雲觀的玄靜道長給得罪了。
    雖然玄靜道長高人風範,似乎並未計較什麽,但誰知他是真不計較,還是假裝不計較?
    林淵心中煩悶,守在靈堂做了場噩夢,醒來後還在咀嚼夢中那兩個字:“沙塵。”
    據小廝說,這是林齊死前說過的最後兩個字。
    林淵越想越不對,忽然喊:“鬆煙,鬆煙,你過來!”
    鬆煙,正是林齊貼身小廝的名字。
    林淵沉聲問:“鬆煙,你家公子最近做了些什麽,見了什麽人,經了什麽事,你再仔仔細細與我詳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