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不是哥們,我認識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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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記憶裏,從未載過任何像是流雲山強盜的人物。
    那些修士,哪個不是眼高於頂,自帶傲氣?
    他們怎麽會和一群凡俗強盜扯上關係?甚至因為強盜得到的東西而大動幹戈?
    除非……
    周平心念電轉。
    難道說……這流雲山的強盜,得到的機緣並非來自雲驪洞天?
    而是另有其遇?
    或者說,那件東西本身就非同尋常,引來了修士的覬覦?
    想到這裏,周平不由得對嚴夢的話重視了幾分。
    這個看似尋常的強盜窩,或許真藏著什麽秘密。
    甚至可能……與自己此行的目的有關?
    他沒有追問嚴夢是如何得知這些消息的,一個孤魂野鬼,盤踞故地,自有其探聽消息的門路。
    周平隻是看著她那虛幻而脆弱的身影,在月光下近乎透明,沉聲叮囑道。
    “你一個小鬼,知道這麽多不是好事。”
    “這世道亂,不光活人凶險,做鬼也一樣。”
    “以後好生躲著,別讓人發現了,特別是那些路過的修士。”
    “萬一被哪個心術不正的抓住,小心連魂魄都保不住。”
    周平見嚴夢似懂非懂,隻是茫然地看著他,又加重了語氣,開始“科普”起來,聲音也帶上了一絲刻意的陰冷。
    “那些修士手段多著呢!”
    “輕一點的,把你煉成沒有神智的魂屍!”
    “讓你變成行屍走肉,被他們驅使著幹各種髒活累活,永世不得超生!”
    “狠一點的,直接把你點成魂燈!”
    他故意頓了頓,觀察著嚴夢的反應,見她果然露出驚恐的神色,虛幻的身體開始不穩地顫抖,才繼續描繪那恐怖的景象,語氣愈發森然。
    “你知道魂燈是什麽嗎?”
    “就是把你的魂魄硬生生抽出來,揉碎了,塞進特製的燈油裏!”
    “然後點燃!”
    “那燈火啊,能照亮修士的洞府,據說能燒上百年都不滅!”
    “燈不滅,你的魂魄就在那燈油裏一分一秒地受著烈焰焚燒的煎熬!”
    “比下油鍋還痛苦一萬倍!想死都死不了!隻能永遠哀嚎!”
    周平說得聲情並茂,仿佛親眼見過那魂魄在燈油中掙紮扭曲的慘狀。
    嚴夢那虛幻的身影劇烈地顫抖起來,幾乎要潰散開。
    純粹的恐懼瞬間攫取了她全部的“心神”。
    “別……別說了!”
    她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身影猛地變得更加透明,像受驚的兔子般,嗖地一下就向往牆角的陰影裏縮去。
    “我…我躲起來!我一定好好躲起來!再也不出來了!”
    “你也快走吧!這裏不安全!那些人都好可怕!快走!”
    小女鬼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充滿了急切和恐慌,一邊瑟瑟發抖,一邊催促著周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看著嚴夢驚慌失措地隱匿了身形,氣息都微弱了下去,周平心中暗笑。
    目的達到了。
    這小鬼單純,不嚇唬一下,怕是真不知道厲害。
    他整理了一下略顯淩亂的白衣。
    隨後,他轉身離開了這間破敗的屋舍。
    夜風帶著山野的涼意,吹拂著他身上的白衣,揚起衣角。
    他並不是真的膽子大到可以無視郭嘉和賈旭那隱晦的威脅。
    之所以去而複返,重新走向古鬆莊的中心地帶,原因其實很簡單——
    他迷路了。
    或者更準確地說,他壓根不知道離開古鬆莊後,該往哪個方向走才能到達下一個城鎮。
    之前光顧著應付那兩個心思叵測的官差和道士,又被小女鬼嚴夢纏著說了半天話,他完全忘了向當地村民打聽一下最基本的路徑。
    至於地圖?
    周平想都沒想過。
    在大齊國,私自繪製、持有地圖可是重罪,尤其是在這種靠近邊境或特殊區域的地方,一旦被發現,砍頭都是輕的,株連家人也並非不可能。
    他可不認為這窮鄉僻壤的古鬆莊裏,會有人為了幾兩碎銀子,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去繪製地圖賣給他這個來曆不明的外鄉人。
    所以,想要離開這裏,最穩妥、也是眼下唯一的辦法,還是找個本地人問問路。
    盡管現在夜深人靜,村民大多已經歇息。
    而且,剛剛經曆了郭嘉那血腥的立威,恐怕也沒人敢輕易給他這個之前穿著顯眼“壽衣”、一看就不好惹的外鄉人開門。
    但周平別無選擇。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雜念,辨認了一下方向,腳步沉穩地朝著之前與郭嘉、賈旭喝酒的那片區域走去。
    希望,還能找到一個沒睡熟,或者膽子稍微大點的村民。
    問清楚方向,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殘月低懸西天,清冷的輝光無聲灑落,籠罩著死寂的古鬆莊。
    周平站在村口,夜風帶著寒意,絲絲縷縷滲入他單薄的白衣。
    已經過去小半天了。
    他幾乎敲遍了每一扇還隱約透出微弱燈火的木門。
    但結果,毫無例外。
    門扉緊閉,紋絲不動。
    或者,隻從門縫後傳來壓抑著驚懼的低語,催促他趕緊滾蛋。
    郭嘉白天那血腥立威的場麵,顯然深深刻入了這些村民的骨髓。
    再加上他之前那身過於紮眼的紅色壽衣,足以讓這些淳樸又膽怯的山民將他視為避之不及的瘟神。
    無形的恐懼,如同瘟疫般在沉寂的村莊裏悄然蔓延。
    周平走到最後一戶看起來似乎還有人氣的屋子前。
    門板破舊不堪,仿佛輕輕一推就會散架。
    他抬起手,指節即將觸碰到那粗糙冰冷的木頭。
    “吱呀——”
    一聲輕響,門竟從裏麵被拉開了一條狹窄的縫隙。
    昏黃黯淡的油燈光芒,艱難地從縫隙裏擠了出來,恰好照亮了一張布滿褶皺、寫滿警惕的老臉。
    “幹……幹什麽?”
    老人的聲音幹澀沙啞,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顯然也被外麵的動靜驚擾了許久。
    周平的目光落在那雙渾濁卻充滿戒備的眼睛上,沉默了片刻。
    他伸手入懷,摸出一塊碎銀。
    銀子不大,約莫一兩重,在他指尖輕輕掂了掂。
    微弱的燈光下,那一點點銀白的光澤,卻顯得格外誘人。
    門縫後,那雙渾濁的眼睛,幾乎是瞬間就亮了起來。
    眼底深處的警惕和恐懼,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光芒衝淡了不少。
    “早說嘛!”
    老人的聲音一下子變得熱情起來,緊繃的身體也鬆弛下來,甚至主動將門又拉開了一些,露出了他幹癟瘦小的身軀。
    “有事您盡管說話,是問路啊,還是想打尖歇腳?這大半夜的,外麵可不太平。”
    他的語氣裏透著一股市儈的熟稔,好像剛才那個拒人於千裏之外、聲音發顫的根本不是他。
    周平沒有多言,將那塊碎銀遞了過去。
    “問個路。”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
    老人幾乎是搶一般地接過銀子,動作飛快地塞進自己懷裏捂好,臉上的褶子瞬間笑成了一朵飽經風霜的老菊花。
    “好說,好說!客觀您想去哪兒?”
    “流雲山,或者,隨便哪個最近的鎮子,告訴我怎麽走。”
    周平直接問道。
    “流雲山啊?”
    老人渾濁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隨即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指向東南方向。
    “往那邊走,一直走,別拐彎兒,看到那座山頂老飄著雲彩的山,那就是了。”
    “最近的鎮子嘛,也在那個方向,得過了流雲山的地界才到。”
    周平點了點頭,將方向默默記在心裏。
    他沒有再問,也沒有道謝。
    轉身,幹脆利落地離開。
    銀貨兩訖,無需多言。
    即將走出古鬆莊範圍的時候,周平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頓。
    他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村子深處。
    那個方向,是嚴夢棲身的破敗屋舍所在。
    月光之下,那裏隻有一片沉寂的黑暗,小女鬼那虛幻而單薄的身影,早已不見蹤跡。
    他幾不可聞地搖了搖頭,將心中那一閃而逝的不必要牽掛甩開。
    然後,他不再朝著老人所指的東南方前行。
    反而仔細辨認了一下方位,轉而朝著東北方向,腳步加快,身影很快融入了夜色。
    夜幕,是他此刻最好的掩護。
    沒過多久,周平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古鬆莊外的荒野之中。
    如此疾行了約莫半個時辰。
    前方,一條道路的輪廓在朦朧的月色下逐漸顯現。
    那是一條被車輪反複碾壓出來的土路,夾在兩片茂密的樹林中間。
    路麵不算寬敞,大概隻能容納一輛馬車勉強通行。
    官道。
    周平眼神微微一凝。
    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放棄了走上這條明顯是官府修建道路的念頭。
    如今的大齊國官吏,在他眼中,恐怕比那流雲山的強盜還要危險幾分。
    唐高已死,是他親眼所見。
    如今卻搖身一變,成了登基的新王。
    這背後隱藏的陰謀詭譎,水深不見底,他既不想摻和,更沒有能力去摻和。
    盡快離開大齊國境,去往那姚光的靈山秀洲,是他目前的打算。
    至於嚴夢的滅門之仇,那個叫劉蘇的山賊頭領……
    若將來真有機會,且自身實力足夠碾壓,順手為之倒也無妨。
    但現在,一切都要以保命為先。
    他心念電轉,身形沒有絲毫停頓,一縱身,直接衝向官道旁邊的密林。
    腳尖在粗壯的樹幹上輕輕一點,身體便如沒有重量般騰空而起。
    雙手敏捷地抓住頭頂探出的粗壯樹枝,借力再次上蕩。
    下一刻,他如同林間最矯健的猿猴,悄無聲息地在濃密的樹冠之間穿梭跳躍。
    速度,竟比在地麵奔跑還要快上數倍。
    泥胎境淬煉出的強橫肉身與力量,讓他足以在這種複雜環境中如履平地。
    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帶著草木的清香與夜晚的涼意。
    又行進了將近一個時辰。
    遠處,一座山脈的輪廓在天邊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那山並不算如何高聳入雲,但形態頗為奇特。
    山頂附近,總是纏繞著一片片薄薄的雲霧,經久不散,仿佛是山巒自身吐納的氣息。
    流雲山。
    周平心中了然,這應該就是那老者和小女鬼嚴夢口中反複提及的流雲山地界了。
    他沒有停下腳步,依舊保持著在林間高速穿行的節奏,準備直接繞過這片是非之地。
    “你們要幹嘛!”
    一聲驚恐中夾雜著色厲內荏的呼喊,突兀地從下方不遠處的官道上傳來,打破了林間的寂靜。
    “我們可是那流雲山下流雲鎮的商販!有官府發的路引!”
    周平的動作猛然一滯。
    他停在一棵需要兩人合抱的古樹粗壯枝幹上,迅速收斂自身氣息,屏住呼吸,低頭向下望去。
    月光下,官道上的情形一覽無餘。
    一支規模不大的商隊,此刻正被攔住了去路。
    隊伍裏,有五個穿著粗布短打、身形健壯的漢子,一個須發皆白、看似領頭的老者,還有一個被護在中間、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女孩。
    他們正被十幾個手持各式兵刃、身著統一黑衣的人團團圍住。
    方才聲嘶力竭喊話的,正是那個老者。
    他努力挺直了腰板,想要保持鎮定,但臉上難以掩飾的懼色早已出賣了他內心的惶恐。
    那十幾個黑衣人,個個氣息彪悍,眼神凶戾,站位隱隱透著章法,顯然不是普通的烏合之眾。
    雙方正在對峙,空氣中彌漫著一觸即發的緊張。
    周平微微皺起了眉頭。
    麻煩。
    他本能地不想多管閑事,隻想盡快遠離這片區域。
    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以及“流雲山”這三個字,卻讓他心中對這夥黑衣人又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嚴夢曾說過,流雲山的強盜似乎得了什麽好東西,甚至引來了修士的覬覦。
    難道……就是眼前這夥身份不明的黑衣人?
    他小心翼翼地藏身在繁茂的樹葉陰影裏,將呼吸放得更加輕微,仔細觀察著下方的動靜。
    然而,怕什麽來什麽。
    或許是他剛才驟然停下的動作,引起了樹葉極其輕微的晃動。
    也或許是下方的人本就警惕異常。
    沒等周平做出任何進一步的反應,被黑衣人圍困在中間的那位老者,像是絕望中抓救命稻草般,猛地抬起頭,恰好捕捉到了樹上模糊的影子!
    老者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希冀!
    隨即,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周平藏身的方向撕心裂肺地大喊:
    “快走!回去帶人來救我們——!”
    這一嗓子,如同驚雷炸響,瞬間打破了官道上那脆弱的對峙僵局。
    也徹底將隱藏在暗處的周平,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視線之下!
    周平心中暗道一聲:“不好!”
    幾乎就在老者聲音落下的同一刹那!
    咻!咻!咻!
    三道黑影動了!
    他們的身形快得如同鬼魅,腳下在地麵猛地一點,整個人便化作三道離弦之箭,帶著淩厲無比的殺氣,直撲周平藏身的那棵大樹而來!
    凜冽的勁風撲麵而至!
    周平瞳孔驟然收縮,腳下瞬間發力,身體如同林中最靈巧的狸貓,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身形。
    險之又險地避開了當先一人探出的、帶著烏黑指甲的淩厲爪擊!
    他身形飄忽,穩穩落在了旁邊另一根粗壯的樹枝上。
    “誤會!”
    他立刻開口,聲音沉穩,不帶絲毫慌亂。
    “在下與下麵那夥人素不相識,隻是恰好路過此地,無意冒犯!”